遊擊將軍始置於漢朝,不過歷朝歷代以來,大多是雜號將軍,也就是沒實權的武散官,到了明朝,位列參將之下,置於鎮戍軍,率領遊兵往來防禦,也算是擁有了實權。
隆慶年還在嘉峪關建有遊擊將軍府,其實也是遊擊將軍衙門,除了鎮守邊關之外,還負責地方政務或者管理少數民族等等,總之是個一把抓的衙門。
大明朝的遊擊將軍乃是高級軍官與中低級軍官的分水嶺,也就正五品或者從五品的級別,不過可以統轄約莫千人的營團,如果不是將門出身或者武舉人武進士,一般軍官混到這個位置也算是到頭了。
當年的戚帥戚繼光就曾經擔任過遊擊將軍,可說是個非常不錯的軍職。
但遊擊將軍和參將之類的官職,都是不常設的,只有戰爭時期,需要領兵出征,纔會設置,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統兵權。
就如同沈惟敬這般的,奸商出身,這遊擊將軍只不過是虛銜罷了。
一個從五品虛銜,在李秘面前又豈是夠看的,偏生沈惟敬又是個妄自尊大的人,認爲自己與小西行長有交情,可以在議和之事上大放異彩,還未出使就已經有些目中無人了。
石星提出讓李秘一道出使,意圖再明顯不過,是要來分割他沈惟敬的權力,沈惟敬又豈會高興?
只是不悅歸不悅,這件事到底是石星說了算,他沈惟敬就像石星直接管轄的臥底一般,若石星不承認這件事,他就是個孤魂野鬼,因爲朝廷根本就沒有就這件事建立章程,甚至沒有明面提及過此事。
沈惟敬雖然之前不認識李秘,可見着石星對待李秘的態度,也就知道李秘並非簡單的人,有這麼個人在身邊,掣肘太多,他如何能夠“大器晚成”?
沈惟敬還在思量,石星已經拍板了,朝李秘和沈惟敬道:“這事便這麼定下來了,時不我待,準備兩日便啓程吧。”
沈惟敬是早已迫不及待的,然而對於李秘卻略顯倉促,不過李秘也知道戰機稍縱即逝,不可延誤,也就點了頭,朝石星道:“大人答應過我的事情……”
石星看了看沈惟敬,也不避嫌,朝李秘道:“放心,我會給順風社一個公道,你只消讓他們的人來找我便成。”
李秘也點了點頭,三人就此分手,各自回去準備,李秘回到之後,便找到了程北斗,將這消息告訴了他,程北斗等一衆老人也是歡天喜地,若非天色已晚,恨不得馬上派人去與石星接洽。
離了莊園之後,李秘卻有些憂心忡忡,不過終究還是先到了朱常洛這邊來,告之了詳情。
朱常洛也沒想到石星竟然會做這種事,可此事畢竟是父皇殿下點過頭的,又是爲了拖延時間,朱常洛雖然心情複雜,但也沒甚麼可說。
畢竟在他的心目之中,李秘先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大英雄,若不是李秘,他母子又豈得安寧,更漫提能夠替父出征了。
可以說今時今日他能擁有這一切,都是李秘給的,他自是支持李秘,期盼着李秘能夠再立潑天大的功勞。
他甚至提出讓陸家茅隨身保護李秘,不過讓李秘給拒絕了,朱常洛到底是有些不捨,彷彿又變回了那個柔柔弱弱的宮中少年人一般。
李秘也是心頭溫暖,拍了拍朱常洛的肩膀,又好生鼓勵了一番,最後一句是:“這是你最好的機會,不要錯過。”
李秘雖然是朱常洛的老師,但平日裡也沒有太多管束,只顧教他本事,無論是爲人處世還是國民軍事,朱常洛幾乎將李秘當成長兄甚至是父親的角色來對待。
轉身快要跨出門口的時候,李秘也難免補了一句:“黃侍講是文官出身,有些話該聽就聽,不該聽的記着就行,我這麼說你可明白?”
朱常洛自然明白,黃輝與李秘不是一類人,無論誰來頂替朱常洛的位置,黃輝都是一個樣子,可李秘是一手把他朱常洛拉扯起來的人,自是不一樣的。
見得朱常洛心領神會,李秘這纔回到了自己住處,難免又跟甄宓說起,甄宓已經形成了習慣,如今又是夫妻,萬萬不可能讓李秘獨自冒險,李秘也沒有拒絕。
除了甄宓之外,索長生和厄瑪奴耳自然也是要帶去的,劉知北於濟侗和李克夷三人表現不錯,今次也一併要帶在身邊。
讓李秘意外的是,司馬徽竟然也要跟着去,要知道司馬徽年紀很大了,長途跋涉也怕他吃不消。
不過司馬徽一再堅持,李秘也就點頭答應下來了,這老頭兒修煉內家功夫幾十年,早已登峰造極,看着羸弱,實則堅韌。
第二日,程北斗便讓人去聯絡石星,得到的答覆果真與李秘許諾一般,對李秘也是感恩戴德,一些個老頭兒當場便哭了出來。
李秘自是與沈惟敬商量啓程之事,沈惟敬想沿着薊鎮邊線,擦過山海關,到了永平再出海,直接坐船到倭國佔領區的後方。
這條線路幾乎是距離最短的,穿過渤海灣就能夠抵達,也就從三屯營到永平需要走一段旱路。
然而李秘卻不同意,因爲他眼下也是抓瞎,對倭國人是一點都不瞭解,萬一讓沈惟敬給賣了,可不是個人安危的問題,還涉及到大明朝的榮辱休慼。
李秘的想法是走旱路到遼東鎮,先了解前線軍情,而後渡過鴨綠江,到朝鮮王國去看一看,掌握足夠的情報,才進入敵佔區。
綜合分析,李秘的路線更加穩妥,但耗時更長,這還沒出發就已經產生分歧,也讓沈惟敬對李秘的敵意更盛。
最終還是爭到了石星面前來,石星能夠擔任兵部尚書可不是靠拍馬屁,他也是有着莫大軍功的,自然是認可了李秘的路線,如此也就定了下來。
到了第三日,石星便撥付了一個三百人衛隊,名義上是由遊擊將軍沈惟敬來統轄,但他卻拉着李秘與衛隊的把總秘密見了一面,將李秘乃是名色指揮的身份告之了把總。
名色指揮是何等角色,這把總也是清楚的,當然能夠領會石星的意思,大事上到底還是要聽李秘的。
確認了這一點,石星和李秘也都放心下來,打算回去歇息一夜,翌日便啓程。
然而到了半夜裡,程北斗卻再度來訪,今次卻是帶了七個年輕人。
“這是我順風社年輕一輩中身手最好的了,往後就跟着李大人做大事,大人儘管差遣便是,能不能成事,看他們自己造化吧。”
李秘放眼去打量,但見得此人一般高低胖瘦,除了臉面有些許不同之外,無論是身條還是神色氣度,幾乎都不差。
讓人有些吃驚的是,這七人竟然都是手臂很長,甚至有些比例失調了都!
李秘也有些頭疼,因爲平日裡使喚起來有些分不清,這就麻煩了。
“各位兄弟如何稱呼?”李秘走到前頭來,朝爲首一人說道,然而那人卻只是搖了搖頭。
李秘也有些詫異,朝程北斗看了一眼,老傢伙卻是微微閉目,也不言語。
此時排在最末一人卻開口道:“李大人,這裡可不只有兄弟……”
李秘一聽,竟是個女聲,扭頭看去,果真見得最後一人沒有喉結,胸脯比其他人要高一些,臀骨寬大,還真是個女子!
李秘詫異之時,那女孩子卻是笑着露出兩顆小虎牙來,朝李秘道:“哥哥們幼時便開始閉氣,在水裡的時日比岸上要多,耳朵早就壞掉了,水裡也不常開口,所以平日裡也不多話……”
這女孩子如此解釋,倒是讓李秘吃了一驚,此時程北斗才笑着道:“他們便是在岸上,都如同魚兒一般,呼吸消沉,他們都是水族的人,江湖上虛喊一聲水獅七子……”
“水獅?”李秘不由有些皺眉,因爲他讀過不少大明的話本和志怪腳本,水獅就是水獅鬼,是爲了避個“屍”字,嚴格來說就是水屍。
這水屍就是水猴子,也就是後世所傳的水鬼!
傳說水鬼是投水自盡或意外溺水亦或者遭人謀殺於水裡的人,冤魂被江湖鎮壓,無法離開死亡之地,更無法超脫投胎,最終變成了水鬼。
水鬼居住在水裡,耐心等待,用哭聲來吸引生人注意,或者沐浴的女人來引誘生人,將人拖入水中殺死,如此就能夠找到替死鬼,自己就可以往生投胎。
這些水鬼在水裡力大無窮,在岸上卻萎靡不振,將人拖下水之後,會挖人眼珠來吃,兇殘至極,也是民間嚇小孩睡覺的常規項目。
如此看來,這七人想來該是水性極佳之人,難怪能成爲順風社的精英了。
或許程北斗也以爲李秘會渡船過海前往倭國,所以才找了這七個人,不過李秘也沒有計較,畢竟往後還是需要自己培養的,他也有信心將這幾個人當成真兄弟。
“你叫甚麼名字?”李秘朝那女子問道,那女子也不扭捏,朝李秘答道:“哥哥們都叫我沉魚,大人若是不嫌棄,就跟着哥哥們使喚便成。”
“沉魚?好名字……”這名喚沉魚的雖然沒有沉魚落雁之容,但常年在水中,皮膚那是極其雪白細膩,而且兩顆小虎牙實在是讓人心疼。
“謝大人誇獎,這位是黑鯊大哥,二哥是白鯨,三哥是青鱔,四哥金龍,五哥綠浮,六哥錦鯉。”
李秘聽着這名字倒也有趣,可總有種錯覺,彷彿他們的面容已經被水磨平,眉毛鼻眼嘴巴都別抹去了一般。
沉魚似乎也能夠察覺到李秘的尷尬,此時將衣領扯下來一些,脖頸上便露出一處青黑蝶魚刺青來。
“大人若是認不得臉面,看脖頸上的刺青便知道是哪個了……”
李秘也有些尷尬,點了點頭,便伸出手去,教他們如何握手。
黑鯊等人雖然不言不語,但難免感到怪異,畢竟除了風流士大夫,極少有這種“把手言歡”的禮節,更何況他們還是草莽中人。
然而與李秘握手之後,他們終於明白李秘此舉的意圖了,他們聽力不好,又不善言辭,幾乎閉口不言,言語上的缺憾,通過握手,能夠真切感受到李秘那種真誠!
沉魚是個極其活潑機靈的女子,但到底還是有些羞澀,李秘卻沒有太多忌諱,也算是一視同仁。
如此一來,李秘的隊伍總算是集結完畢,就等着明日啓程,前往遼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