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李秘讓張樑感受到了殺他的決心,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只怕左黯也很難發現那張人皮海圖,畢竟先前已經搜過身,裡裡外外毫無遮攔。
眼下得了海圖,李秘便來到了島主府,找到了顏思齊,讓他幫忙尋找能夠看得懂這張海圖的船長。
若只是近海航行,對船長的要求不會太高,通過方向和一些島嶼來辨識航線,還是可以做到的。
可如果是遠洋航行,就需要通過海圖和六分儀之類的航海器械了。
然而八分儀要到1731年才被髮明出來,六分儀更是要等到1757年,有了六分儀,船長才能通過六分儀來觀測星辰與月亮之間的位置,來確定自己的經緯度。
在沒有航海儀器的年代,海圖就成爲了最重要的航海指南,通常都是經驗老道的船長來繪製,而且由於標準並不統一,別人能不能解讀出來,也是未知之數。
張角的太平道爲倭國提供的火炮和傭兵槍炮手,自是來自於弗朗機之類的外國,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絕不可能從遙遙萬里直接運到日本羣島來,肯定是需要中轉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澳門和香港之類的地方停歇,沿途也會在太平道的勢力掩護下,靠岸補充船上的補給,幾經輾轉,才抵達日本羣島。
而孤賀嶼應該是最後一箇中轉,所以張樑手裡的海圖絕不是遠洋航行的海圖,而只是日本羣島附近的海圖。
若只是近海的海圖,只消對附近海域熟悉的老船長,都應該能夠解讀得出來。
所以李秘讓顏思齊幫忙找了不少船長,這些人當初都沒有跟隨顏思齊,如今顏思齊奪回了孤賀嶼,他們爲了表忠心,自是踊躍。
這島上最不缺的就是船長和水手,不多時便有好幾個船長主動請纓,來給顏思齊講解海圖。
不過李秘想要的可不是講解海圖的人,而是能夠將他們引領到目的地的人!
趙司馬和左黯看着這些船長,自是要篩選一番,便朝他們說道:“手裡有足夠的船員,能夠駕馭寶船的,請站出來。”
“寶船?”諸多船長自是知道,寶船可是大船,需要很多船員和水手,可李秘幾個人,又哪來的寶船?
顏思齊也是心中苦笑,李秘他們自是沒有,但他顏思齊有啊,不過顏思齊還是能夠權衡利害的。
李秘等人留在孤賀島一天,他顏思齊就一天不得安心,因爲李秘這三十九個黑牢囚徒實在太強大,他們擁有着隨時奪取這個島的力量。
這樣的力量壓制之下,即便李秘沒有奪島的興趣或者想法,也會影響顏思齊對島嶼的掌控。
所以只要李秘等人願意離開,顏思齊又豈會捨不得一條船?
島上這些船長自然也知道李秘這些人有多強悍,可解讀海圖和引領航行完全是兩碼事。
讓他們解讀海圖,表表忠心還成,若讓他們組織船員,帶着李秘等人出海,尋找的又是張角的傭兵,李秘等人出去是要做殺人的買賣的,他們又豈能不慎重考慮?
雖然他們在海上也做過殺人的買賣,但這完全就是兩碼事,他們可以向顏思齊表忠心,卻不會拿身家性命給李秘賣命啊!
見得衆人沉默,李秘也不再多說些甚麼,那些沉默的,自然是有實力的,那些沒實力的,家底一清二楚,很快就站出來辯白,甚至還說風涼話,什麼自己也沒本事,若真有本事,早就應承下來云云。
李秘掃視了一眼,默默記下其中一人,又偷偷問了旁人,記下他的姓名,這才讓他們退了下去。
船長離開之後,李秘也不囉嗦,朝顏思齊道:“螃蟹,我要一艘大船,還要你埋起來的軍械,給我這兩樣東西,明天我們就會離開。”
“大船可以給你,但這些軍械……若你帶走了,我又靠甚麼來維持孤賀嶼的安全?”
顏思齊搖了搖頭,他也沒想到李秘的胃口竟然這麼大!
其實,拷問張樑之時,李秘和左黯三人也沒有說謊,李秘確實需要這批軍械,如此他們才能僞裝成張樑的運送船,才能夠混入到他們的目的地。
再說了,李秘要這些軍械,也是另有用處,所以他不得不向顏思齊開這個口。
李秘看着顏思齊,只是平淡地說道:“張樑的島主府和太公堂裡,應該留有不少庫藏,足夠你武裝起來了,再者,我相信你也不想步他後塵,千萬別搞甚麼精銳親衛團之類的,想要防禦敵人,最終還得靠那些普通軍士,你可以發動人手,在海灘四面炮臺周圍,建造防禦帶……”
李秘也確實是由衷地提出建議,而且張樑幾乎將孤賀嶼的好東西都搜刮一空,就囤在島主府裡頭,顏思齊如今是失而復得,若再肉疼那批埋起來的軍械,難免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顏思齊想了想,到底還是有些遲疑,畢竟他只是八當家,諸多兄弟之中最小的輩分,眼下獨掌大局,若沒有這些武器,有些難以服衆,少了威懾,畢竟島上可都是刀頭舔血的狠人。
他從島主寶座上走了下來,踱步到李秘身邊,壓低聲音道:“這兩樣東西可以給你,但明天你們必須離開!”
李秘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又聽顏思齊道:“還有,我不再是螃蟹了……”
李秘擡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知道了,螃蟹。”
顏思齊微微一愕,又看了看李秘,倒是有些後悔適才的小氣了。
看着李秘和趙司馬等人離開的背影,顏思齊也嘆了一口氣,低聲喃喃道:“爺,走好啊……”
趙司馬和左黯自是帶着三十九個弟兄,與顏思齊的人去交接船和貨物,顏思齊既然打算送給李秘,也就順道將補給物資甚麼的都準備好,說實話,也確實是花了好大一筆錢的。
李秘適才已經問清楚了目標,很快來到了住宅區裡的一戶人家前頭來。
這片區域很大,不過大家的住處都不是很華麗,因爲都是海上人家,很可能有去無回,又或許居無定所,或許也會在別的沿岸地區定居下來,所以房子也不可能造得太華麗,再者,這島上物資缺稀,除了島主府,也沒甚麼像樣的宅邸。
李秘走到門前,裡頭很快就有人走了出來,還果真是李秘早先留意到的那個老船長。
“魯老哥似乎料到我會來啊……”李秘朝那船長笑着說道。
這人四十多歲的模樣,黑臉膛,很是老相,歷經海浪風雨和倭寇廝殺,他的臉上留下了不少傷痕。
“李小哥身邊都是狐狸一樣的人物,魯某哪裡能逃得過你們的眼睛?不過魯某也是有話說話,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虧本的買賣卻沒人做,想讓魯某平白去賣命,即便魯某願意,也要顧及弟兄們,畢竟有老有小,也就恕難從命了……”
這魯船長也是言之在理,但李秘明日就要離開,沒有船長和船員可不行。
“我這也是爲了魯老哥好,想來你也看得出來,顏思齊年紀畢竟小,難以服衆,他又是不服輸的性子,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必然要殺雞儆猴,以往棄他而去,如今又想重投懷抱,你覺得他會不會收拾一番,打一棒子給一顆棗子?這裡頭這麼多人,魯老哥覺着他選誰最合適?”
他確實是最具威望的老船長,李秘這麼一提,他也是醒悟了過來,然而他終究是搖了搖頭。
“讓他顏思齊打一棒子,起碼還會給我一顆棗子,好歹給我留個家底,可跟着你們出去,便是虧本賣命的勾當,一不小心就會賠個精光,若換做是你,你會選哪樣?”
李秘也嚴肅起來,朝魯船長道:“既然這樣,我也給你一棒子,再給你一顆棗子。”
“你心裡想必也清楚,我只要一天不離開孤賀嶼,他顏思齊就得聽我的,否則他也不會這麼迫切想要把我送走。”
“你若是不答應,我只消跟他說句話,你覺着往後還有你立足之地麼?”
李秘如此一說,魯船長當即怒道:“你敢威脅我!”
李秘拍了拍腰間的倭刀,朝魯船長道:“這是從張樑手裡搶來的,叫甚麼大般若長光,聽說是日本天皇御賜的絕世寶刀,我勸你脾氣還是小一些。”
魯船長也就鬆開了後腰的短刀,只是冷哼一聲,扭過了頭去,不再看李秘。
李秘接着說道:“打完了棍子,現在給你一顆棗子,顏思齊會把他埋起來的軍械全都送給我,我可以做主,勻你一半,有了這批軍械,足夠你縱橫四海了,當然,你若有膽量,又有本事能打贏顏思齊,佔了這島嶼,我也不攔你。”
“你說甚麼?送我一半?”魯船長有些難以置信,因爲時代已經在進步,海上的倭寇還在拼刀子,可顏思齊的那些軍械中,很大一部分可都是火槍和火炮!
火槍也就罷了,海上潮溼,無論是保養還是使用,都非常的不方便,火槍射程也不遠,又不夠精準,實在派不上大用場。
可若是船上裝備幾門火炮,根本就不需要駁船拼殺,遠遠就能將敵船轟爛,這纔是縱橫四海的利器啊!
李秘非但給了他一顆棗子,而且還是一顆甜得發膩的大棗子!
“只需要給你們開船?”
看着魯船長那精明市儈的模樣,李秘也搖頭一笑道:“你們若不想賣命也成,拿東西來換你們的命吧。”
“甚麼東西?”
李秘直勾勾地盯着魯船長,一臉冷峻,壓低聲音道:“菜油石油火藥硫磺硝石,引火易爆的都要,送了你一半軍械,空出來的地方總得填滿不是?”
魯船長聞言,也是臉色大變,這些東西倒是不難,問題是拿甚麼來填,也比拿這些東西來填的好啊!
試想一下,駕駛着這麼一艘船,稍有不慎,就會船毀人亡,他李秘到底想要幹甚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