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安之後,李秘也沒閒着,帶上刀劍,便與甄宓張黃庭,一道出了門。
他們於暗處觀察這事態的發展,也是爲了防止索長生和弟兄們鬧得太大,而無法收場。
也果不出所料,索長生當真把城中富戶和貪官全都洗劫一空,糧食自是無法搬動,金銀財寶卻是滿城裡潑灑,城內的災民泡在水裡,哪裡能睡得了,夜裡聽得動靜,紛紛出門來看,卻是撞了橫財,人人喜不自禁,聲勢也着實浩大。
番子們也是解氣,這些番子本就是隱匿於市井之間的,此時鼓動起來,百姓們衝入糧庫,官兵後知後覺地趕來,卻已經是止不住局勢了!
城內叫喊滔天,城外卻是苦不堪言,流寇頭子遭劫之後,聽得城內歡呼,還以爲城內之人是在慶祝搶劫了城外的糧!
李秘見得此狀,也就安心下來。
到得翌日,城內城外都是一片狼藉,城門根本不敢開,城內禁軍也是如臨大敵,因爲城外流民竟然將城門口給堵住了!
雖說京師戒嚴,但並非沒有打開城門,而是設置了關卡,限制出入罷了,畢竟這麼大個京城,需要正常運作,自是需要進進出出的。
然而今日卻是遲遲不敢開門,因爲城外的流民在流寇頭子的煽動之下,已經開始武裝起來!
李秘這纔剛剛得到消息,黃輝便已經登門拜訪,也是不敢耽擱,開門見山便朝李秘問計道。
“李大人……李爺,太子殿下使本官來問問,眼下這局勢,太子殿下能否做些甚麼?”
黃輝和袁可立等人都是大才且睿智之人,自是看到了事件所帶來的機會,只是他們畢竟是文官,做事多少有些畏首畏尾,權衡太多,決策就變得更加困難,所以纔來詢問李秘,因爲這種關鍵時刻,李秘素來是果決的。
黃輝這麼一問,想來太子已經有了應對的策略,只是這個策略所帶來的影響,無法判斷利弊多少罷了。
這也沒有出乎李秘的意料,李秘當即便朝黃輝道:“你們所擔心和顧慮的問題,我也清楚,只是機會擺在眼前,太子不做,福王一定會搶着做,到底要不要出手,還是太子殿下自己思量吧。”
雖然口頭上是讓太子殿下自己尋思,但李秘的暗示也已經非常明顯,這是個機會,若太子放過了,便只能留給福王了。
黃輝這樣的人精,又豈能聽不出來,當即向李秘道謝,便匆匆離開了。
黃輝這廂纔剛剛離開,索長生便走了進來,朝李秘道:“哥,那些可惱的又上門來了!”
昨夜回來之後,甄宓便與索長生等人解釋清楚,索長生也明白了李秘的良苦用心,雖說李秘看準了他的性子,才欺騙了他,但他並不氣惱。
因爲若不是自己太過沖動,根本就不會被李秘利用,他知道李秘是真心實意對待弟兄們的,在這件事上自不會小氣。
至於索長生口中所說的那些可惱之人,才真正讓他感到極度的煩躁。
自打李秘被罷黜之後,鄭貴妃和朱常洵就一直在尋找機會,不斷生事,爲的就是徹底將李秘趕出京師。
今番暴雨不絕,發了水災,鄭貴妃便讓國舅等人尋了一大幫長舌搗子,糾結了不少浪蕩不良的人,煽動了百姓來李秘這邊鬧騰。
李秘離開都察院之時,那是頂着青天大老爺的高帽子的,此時全城受災,百姓苦不堪言,這些人便挑唆了百姓,來李秘這裡尋求幫助。
還挑撥說,京城內無論是富戶還是官員,都開了粥棚來救濟施善,唯獨李秘這個青天老爺卻半點動靜也無,根本就不顧災民死活云云。
官府無所作爲,百姓早已怨聲載道,如此煽動之下,他們便找到了發泄的出口,整日裡冒雨來李秘私宅前頭鬧騰叫罵。
若是讓索長生來措置,必定要殺他一兩個,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然而李秘卻知道,眼下民情洶涌,哪裡能動用強硬的手段,即便殺的是暗中挑撥的壞心人,也會惹來衆怒,倒不如息事寧人,揹負罵名又如何?
李秘也非常清楚,如果施捨這些人,只能引來更多的人,他們會得寸進尺,反倒中了鄭貴妃和朱常洵的套路,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了。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李秘對此都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今日索長生又來稟報,想來外頭着實鬧得太過分了,畢竟昨夜裡鬧騰一回,大家都得了好處,這些人也是食髓知味,昨夜裡已經洗劫了不少地方,今日怕是要趁着這股亂子,把李秘也給劫了!
若不是這般,索長生也不會忍不住的,李秘一問,還果真如此!
雖然有番子們可用,但番子們都潛伏在市井之間,白日裡不好行動,住在李秘宅子裡的也就只有猿飛佐助和索長生等人,真要鬧起來,除非殺人立威,否則還真擋不住這些人。
李秘想了想,便朝索長生道:“還是出去看看吧。”
自打被削職爲民之後,李秘就深居簡出,尋常時候都不再拋頭露面,今日也是無可奈何。
到了門口之後,李秘便見得上百號人穿着蓑衣斗笠,圍堵在門口處,一個個虎視眈眈,不少人手裡都拿着鐮刀之類的鐵器,也是氣勢洶洶。
李秘起初還以爲裡頭會有不少百姓,此時一看,倒是舒了一口氣。
因爲裡頭大部分都是街頭搗子,百姓只是在外圍觀望,估計只是想趁亂撿便宜的罷了。
李秘畢竟曾經是爵爺,氣度極其震懾,更何況萬千生死積攢出來的殺氣,顧盼生威,可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再說了,李秘一直在用內功養氣,無論是威嚴還是殺氣,都內斂之極,便如同不斷壓縮到一個鐵球裡的氣體一般,若是突然釋放出來,震懾力到底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暴雨仍舊還在下着,這些人見得李秘出現,爲首一人便高喊道:“李秘,你個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的僞君子,街坊們都以爲你是青天老爺,是個大善人,可眼下天災,便是最奸詐的商賈,爲了積陰德,都會開棚施粥,你卻屁都不放一個,根本就不當人子!”
“對!”
“欺世盜名!”
“僞君子!”
李秘環視了一圈,也不惱怒,朝衆人道:“實不相瞞,李某人雖然做了幾年官,但確實身無餘財,街坊們若是不信,你們可以到我家裡來翻一翻,找到甚麼便是甚麼,都歸你們。”
李秘微微側過身子,朝這些人做了個請的姿勢,然而卻無人敢往前半步!
也漫說索長生陰冷如惡魔,便是厄瑪奴耳這個紅毛白皮鬼,守在門口這裡,試問誰敢衝進來?
衆人見得此狀,暗中黑手又開始挑唆起來。
“大白日的你這是在騙鬼!堂堂左都御史,說沒發財,哪個會信!”
“就是!他還是武功伯爵,封地皇莊都有份,怎麼可能兩袖清風!”
李秘呵了一聲,朝那幾個帶頭的挑釁道:“也不怕你笑話,我家裡不少人要養,正沒米下鍋,你們若是有甚麼好去處,不如也帶上我一個,如何?”
李秘沒步入官場之前,與青雀兒九桶等人在牙行混跡,而後又當了捕快,若說朝堂上的爭鬥,他確實不在行,但若是市井間的扯皮,李秘可不輸別人!
那些黑手本來就是鄭貴妃和朱常洵派來的,爲的就是要趕走李秘,正愁沒個眉目,若李秘肯跟着他們去搶劫別個,自然就能夠作證,讓李秘陷入牢獄之災了!
當然了,他們又不是傻子,自是知道李秘說說而已,又豈會真的跟着他們去搶劫別人?
不過到底還是試了一番,那人朝李秘道:“你雖然被削職爲民,但又豈會跟着咱們去覓食,只不過拿話來誆咱們罷了,以爲咱們都是好糊弄的蠢球麼!”
“就是就是,誰信誰傻子!”周圍的人又紛紛附和起來,一個個蠢蠢欲動,也是羣情激憤。
然而李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仍舊朝那幾個人道:“既然你們不信,那我就帶個頭,我倒是知道一個好去處,只是怕你們不敢跟着去搶罷了。”
那些個黑手聽說李秘要帶他們去搶糧,心頭頓時狂喜,也不消李秘動手,只要他跟着去,就有名目能夠抓他了!
“誰不敢誰是孫子!”
“這就走!”
他們又開始叫囂起來,李秘卻是笑了,朝衆人道:“好,那便跟着來,誰若退縮半步,可別怪我不客氣!”
李秘如此一說,便帶着索長生等人往前走去,雖然污水沒過了膝蓋,但那些個黑手也都樂滋滋跟着李秘搶糧去了!
他們到底是京城人氏,對皇城再熟悉不過,李秘竟然帶着他們來到了軍器局!
這軍器局是甚麼地方,試問哪個不知道啊,搶劫這地方,可不等同於造反麼!
跟風的老百姓早就怕了,他們只是想撿個便宜,混口飯吃,誰還敢跟着上去,當即便悄悄散了去,越往前走,人是越少。
而那些搗子們,巴不得李秘鬧得更大,如此纔有名目抓了李秘,此時也就顧不得這些,仍舊跟着李秘往前走。
李秘並沒有與索長生等人商量過,便是甄宓也不知道李秘到底要唱哪一齣。
李秘已經被削職爲民,這幾個月如此低調內斂,就是韜光養晦,不想被人抓了把柄,今日爲何又要如此大張旗鼓來搶劫軍器局?
昨夜裡全城大亂,軍器局這種要緊地方,自是守備森嚴,見得李秘帶着大隊人馬過來,官兵趕忙披掛起來,轟隆隆便從裡頭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