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本只是裝睡,卻沒想到太過疲累,竟然真的睡着了,待得秋冬推醒他之時,陽光從廢墟空隙投射下來,竟已是天光大亮,外頭又想起了嘈雜的人聲來,想來這些村民該是要開始挖掘了!
果不其然,李秘已經能夠感受到震動,他們是真要開挖了!
“李大哥...他們開始了...”
“嗯。”李秘應了一聲,下意識卻摸刀柄,而後又朝秋冬道:“切記我的話,若有機會,便一路往南,到杭州府張家去求援,記住了麼?”
“嗯,記住了!”
秋冬答應下來,卻又擔憂地問道:“可是李大哥你怎麼辦?他們可都是想要將你置之死地的...”
李秘露出微笑來,朝秋冬道:“放心,他們殺不了我的。”
秋冬仍舊不放心,不過她知道李秘有本事,也就不再多問,又朝李秘道:“張家會來幫忙嗎?爲什麼要找張家?”
說到這個問題,其實李秘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周瑜幾乎掌控了範榮寬等人,如今他雖只是隨軍而行,但實則很多人都想要倚仗他的水戰才能,剿滅倭寇,試問誰能夠與千年前的周郎一道,來一場生死大戰?
而且他們已經出海,李秘即便想要求援,也找不到他們,而張家則不然,雖然他們得到了倭寇的計劃密報,但絕不會像李秘這麼快,能夠從海圖上得到倭寇的位置,只怕他們此時也是四處刺探。
李秘雖然與張家沒有太多的聯絡,與謝纓絡又是死冤家,但如今呂崇寧呂秀才已經在張家,李秘也不怕張家不來幫忙。
爲此,李秘還把那柄神鹿宮的斬胎刀,交給了秋冬,權當信物,呂崇寧是認得這柄刀的。
李秘這廂與秋冬交託叮囑,外頭卻已經大刀闊斧,很快就挖開了廢墟,李秘趕忙捂住秋冬的嘴巴,兩人又再度安靜了下來!
他們畢竟在黑暗之中待了太長時間,好在廢墟慢慢挖開,他們也漸漸適應了光亮。
雖然他們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但李秘早已讓秋冬不斷按摩腿腳,也不至於手腳麻痹而無法行動。
眼看着壓在他們身上的房樑和石塊被搬開,他們也可以看到那些村民的身影了!
這些漢子見得李秘和秋冬,以爲他們已經死了,便扭過頭去,朝外邊喊道。
“找到了!找到了!”
李秘趁着這個空檔,嘗試着跳了起來,雖然牽扯傷口,疼痛萬分,但李秘還是忍了下來!
畢竟沒有傷筋動骨,李秘又將傷處都包紮了起來,此時也鼓足了力氣,跳起來之後便將戚家刀給抽了出來!
“走!”
李秘一把推開秋冬,卻沒想到這廢墟到底是沒清理乾淨,秋冬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竟然還活着!這兩個還活着!”
村民們大叫起來,然而李秘心頭卻是一陣悲憤,因爲從此話便可聽出,只怕曹建安三人已經死了!
殺人其實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李秘也狠不下這個心來,眼看着可以斬殺那漢子,李秘卻最終還是偏了刀鋒,只聽得叮一聲響,李秘已經將那漢子手裡的鐵鍬給斬斷了!
那鍬頭掉落下來,正好砸在那漢子的腳面上,後者當即慘叫,跌坐於地!
其餘人見得李秘竟然生龍活虎,也是心頭大驚,畢竟他們的手裡便只有些工具,並無兵刃,而李秘手中的寶刀削鐵如泥,他們又豈敢正面抗衡!
李秘見得此狀,也是心頭大喜,將秋冬一把拉起來,朝她說道:“快走!”
秋冬雖然聰明伶俐,但畢竟只是個姑娘家,此時也是臉色煞白,但李秘早給她做過心理建設,這丫頭此時也咬緊了牙關,連滾帶爬走出廢墟,到了江邊,便縱身跳入了江水之中!
李秘看到了蔡續宗,也看到了姚氏,這些人想要去追擊秋冬,卻被李秘一柄寶刀四處揮舞,徹底阻攔了下來!
他們手裡頭雖然拿着各式各樣的工具,奈何根本就擋不住李秘,戚家刀連倚天劍都不怕,李秘又有心施爲,砍瓜切菜一般,那些個工具紛紛半截落地!
此時秋冬已經順流而下,李秘也放心下來,這些人想追也已經來不及,便專心將矛頭指向了李秘!
“大都督早有死令,決不能讓這些人逃走一個,弟兄們,跟我併肩子上啊!”
蔡續宗如此喊着,那些個村民的眼中陡然爆發出鬥志來,雖然他們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只是被周瑜洗腦罷了,但到底是精壯的鐵漢子,此時一個個視死如歸一般撲上來,李秘又狠不下心來砍殺他們,只能不斷揮舞寶刀來威懾。
可這樣的對峙並沒能僵持太久,因爲姚氏趁着李秘不備,竟然從後頭跳了過來,一把便抱住李秘,將李秘摁到在地,兩人滾了出去!
這姚氏此時便像發了瘋一般,竟然張口便咬住了李秘的手掌,李秘吃痛,寶刀脫手,蔡續宗領着村民一擁而上,竟是將李秘給抓了起來!
“快去追那婆娘,別讓她跑了!”
見得李秘就擒,蔡續宗也趕忙吩咐着,四五個村民當即撿起地上只剩半截的工具,往下游追了出去!
李秘已經被五花大綁,經過這麼一鬧騰,身上的傷口也已經崩開,鮮血將捆綁的布料都浸紅了個透。
而他已經被困在廢墟里一整夜,此時又髒又臭,實在狼狽到了極點,早先那少女見得此狀,倒有些於心不忍,朝蔡續宗道。
“爹爹,咱們真的要殺了他麼?他可是個好人...”
蔡續宗朝女兒斥道:“漁兒,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快回家去!”
少女帶着同情的眸光看了看李秘,又看了看父親,而後說道:“爹爹...咱們能不能先把他關起來?你看他多可憐...”
“回去!”蔡續宗怒了起來,板起臉,漁兒也只能悻悻離開,臨走還不忘看了李秘幾回。
村民們都圍了過來,但聽得姚氏朝蔡續宗道:“里長,這如何是好?難不成真的要殺了他?”
李秘由此也看得出來,周瑜設計將追查他的人埋殺在草廬,本以爲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可他沒想到李秘拉着秋冬躲在了牆角,而房頂容易倒塌,牆壁也鬆動,但地基卻是用石頭堆砌的,竟然讓李秘逃過了一劫。
所以對於如何處置李秘,周瑜應該是沒有留下預案的,因爲他並沒能料到,李秘竟然沒死。
也就是說,如何處置李秘,眼下只能靠他們自己決定!
這些村民被周瑜洗腦,對周瑜言聽計從,甚至死心塌地,這給李秘帶來了極大的危機,但也給李秘帶來了生機!
因爲他們對周瑜奉若神明,眼下卻沒有周瑜的命令,他也不敢自作主張,這就是李秘的生機所在!
“大都督設下此計,就是要殺掉他們,眼下他們不死,咱們必須代大都督,殺掉他們!”蔡續宗面帶狠色地說道。
李秘趁機朝衆人道:“沒錯,你們最好快些殺了我,否則有難的就是你們了!”
李秘反其道而行之,倒是讓姚氏等人有些疑惑和不安,姚氏朝李秘問道:“你們還有後援?”
李秘也如實回答道:“官府的人都被你們的大都督帶着去打倭寇了,哪裡還有甚麼後援,你們放心殺了我便是。”
李秘越是這般說,姚氏就越是疑惑,朝李秘問道:“既然官府的人都不在,也不可能來救你,我們又怎會有難?”
李秘呵呵一笑,瞥了蔡續宗一眼,卻並沒有再說下去,然而姚氏和其他人也看了看蔡續宗,臉色卻不好看了。
李秘趁機問道:“蔡里長,你適才說要代大都督殺了我,可真是好大的口氣,若這村裡有人違逆你的意思,你是不是也要代大都督殺了他們?”
“本捕實在沒想到,你個小小里長,竟然還能代替大都督發號施令,真是好大的魄力!”
蔡續宗陡然醒悟,朝衆人道:“你們都清醒一些,莫聽他花言巧語,他這是在挑撥離間!”
李秘哈哈一笑道:“怎麼?你做賊心虛了麼?你想殺我,難道真的只是爲了給大都督大人滅口麼?難道不是因爲我傳喚漁兒,讓你臉面全無?難道就沒有半點公報私仇的意思?”
“你胡說八道!”蔡續宗氣得顫抖,指着李秘罵道,然而周圍的村民都有些遲疑起來。
李秘昨夜便想好了對策,此時憶起昨夜所想,便朝姚氏道:“大姊,當年你丈夫葛錫晉是怎麼死的,難道你忘了麼?他本已經考取秀才,你就要當富貴太太,可如今所有人都住在小樓裡,唯獨你仍舊窮困潦倒,難道你就甘心?”
李秘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是當初提審姚氏等人之時,李秘看過那捲宗,知道其中的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罷了。
這蔡葛村之所以叫蔡葛村,是因爲村中只有兩姓住戶,要麼姓蔡,要麼姓葛,這兩姓宗族時常明爭暗鬥,爲了土地也爭,爲了徭役賦稅的攤派,也要爭。
蔡續宗當了里長之後,蔡氏的壓力變得非常低,徭役賦稅各種苛捐雜稅絕大部分都攤派到了葛氏宗族的頭上。
而姚氏的丈夫葛錫晉是葛氏宗族共同出資,供其讀書,纔有望出人頭地,若葛錫晉能夠再進一步,自是歡喜,可即便他無法再考,憑他秀才的身份,里長的職權也會從蔡氏手裡奪過來!
當時蔡氏宗族的人也慌了,兩家的族人發生了一些矛盾,而後演變成了械鬥,胡亂之間,竟然將葛錫晉失手給打死了!
因爲羣毆羣鬥,太過混亂,一時半會兒也沒能找到兇手,加上蔡家就是因爲有人在官府裡做事,才當上了里長,如今又活動關係,官府方面遲遲沒法破案,便讓兩家人協商解決這個問題。
結果是蔡氏答應擔下三年的攤派,算是給葛氏一族的賠償,這件事也就這麼了結了。
然而蔡氏卻沒有遵照協定,事態平息之後,又故態萌動,開始欺壓村中的葛氏族人!
當初周瑜能降服他們,給他們洗腦,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沒想到李秘敏銳地抓到了這點裂痕,能不能求存,就着落在姚氏和葛氏宗族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