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遠不止這些,彭鑫和八年前我爸爸的死,恐怕和你也脫不了干係。”秦路影始終注視着項林,目光中不禁染上了些許怒意,“我只是不明白,我爸爸究竟哪裡得罪了你,你要置他於死地?”
“怪就怪他多管閒事,沒想到你和你那不開竅的爸爸一樣,我早覺得你是個精明的丫頭,可惜聰明如你,難道就不明白多事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陳遠冷哼一聲,一改慈愛的模樣,面目變得猙獰,隨手拿起了一旁的水果刀,眼中顯露出殺意,“你既然敢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就應該料想到結果,我佩服你這個小姑娘的膽子和智慧,但是很可惜,我不能讓你活着離開!”
“你以爲我會毫無準備就來嗎?既然來找你,我就沒打算能順利回去,但我出來前已經留了字條給小悠,相信澤羽也很快就會知道,我不能讓真相就此埋沒。可畢竟你是他們的父親,面對親情至於他們會怎麼選擇,就只能看天意了。”
項林先是一怔,顯然沒想到秦路影會把所有的一切告知給其他人,而且還是他的親生兒子。但這種遲疑只有一刻,他馬上握緊了手中的刀,把心一橫,步步逼近秦路影。秦路影沒有動,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看着項林的一舉一動。
“爸,住手!”“老爸!”隨着一聲巨大的撞門聲,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項澤羽和項澤悠闖了進來,在看清眼前的情形時,不約而同叫道。
“你們……”項林手上動作一滯。
秦路影則側目,氣定神閒地輕笑,“你們來得挺快,是不是看到了我留的字條?”
“小羽、小悠,你們別聽這個女人胡說!”
項澤羽沉下臉,神情嚴肅,臉上痛苦中帶着幾分掙扎,“爸,您做的事我們都知道了,陳遠是您殺的,對不對?”
“小羽,這和我沒關係,一切都是她胡亂猜測!”
“爸,別忘了,我是您的兒子,您的每一個習慣我都一清二楚。”項澤羽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我剛入警隊的時候,您教我練習打槍,您有個習慣,射擊時總是連發兩槍。那天有人在停車場襲擊路影時,我也在場,您能看着我的眼睛,肯定地告訴我,那個人不是您嗎?”
“老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您倒是解釋清楚啊!”項澤悠從旁急切地問道。
“連你們也懷疑我?”
“不是懷疑,我找到了證據,不然我也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我一向敬重的父親,身爲公安局局長的您,竟然會是殺人兇手。爸,您雖然很謹慎,沒有在陳遠家裡留下任何指紋,但您還是百密一疏,忽略了一個地方。您還有一個習慣就是,在用筆寫字時總會習慣性地擰開筆管,看看裡面還有多少墨水。鑑證科在陳遠家裡找到一支簽字筆,從墨跡已經確認是在陳遠遺書上簽名的那一支,要是您沒用過,您能不能解釋,爲什麼在那支筆裡面的筆芯上會留有您的指紋?您擦掉了筆桿上的指紋沒錯,但卻忘了抹去筆管裡面的痕跡。”
聽完項澤羽的話,項林握了握拳,忽然仰天而笑,聲音渾厚中帶着幾分顫抖,“沒想到,最後發現了證據的,竟然是我的兒子!小羽你太瞭解我了,看來是我的習慣出賣了我。”
“爸,您這算是承認了?”
“老爸,您難道真的殺了人?”項澤悠不敢置信地問道。
“只有陳遠是我動手殺的,秦浩和彭鑫都確實如遺書裡所寫是陳遠下的手。八年前,因爲一個案子我收了一大筆賄賂,這錢足以能讓我下半生衣食無憂。我拉上陳遠,分了一部分錢給他,讓他驗屍時做了手腳,可沒想到,陳遠一次喝醉酒後竟把事情說給了他的好友秦浩。八年前那次我們全家去度假,我剛到度假村就接到了陳遠的電話,說他殺了秦浩,我急忙匆匆趕回去幫他清理現場。”
“就是媽媽死的那天?”項澤羽緊握雙拳,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揚高聲音質問道,“您因爲這個原因,把我們丟在度假村,使得媽媽因爲車禍而死?”
項林的臉上終於顯露出了一絲愧疚,“這是我沒想到的,但也就是因爲這樣,我更加不能放棄這筆錢,我爲了它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已經無法回頭。我趕到秦浩的實驗室,和陳遠一起用實驗室的磷點燃了屋子,燒燬了一切。在驗屍時,陳遠將報告寫成死者死於火災,掩蓋了秦浩在着火前就死亡的事實。後來,我利用當時作爲案子調查組組長的職務之便,輕易結了案。”
“難怪媽媽死後您就帶着我們兄弟倆搬了家,住到現在的別墅裡,您當時說是爲了換個環境調整心情,錢是公安局給的獎金,我當時還在納悶,公安局怎麼會拿出這麼多錢當做一樁普通案子的獎勵。”項澤羽黯然道,“爸,我一直覺得您是個優秀的警察,一直以您爲目標,您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優秀?優秀的警察又怎麼樣?能當飯吃嗎?我只是想讓你們生活得更好!”
“但您卻間接害死了媽媽!您用罪惡來掩蓋罪惡,只會犯下更大的錯誤。”
“我只是想守護住自己現在所擁有的東西,這也有錯嗎?我知道秦浩的女兒回來之後,曾經想除掉她,但陳遠說先靜觀其變,於是我們找了彭鑫來跟蹤她。彭鑫以前當警察的時候,因爲失職差點被告,是我保了他,讓他只辭職了事,去開了私人偵探所,他欠我一份人情。可沒想到彭鑫貪得無厭,不斷勒索我們,我便和陳遠商量殺了彭鑫。於是陳遠除掉了彭鑫,燒了所有資料,可沒想到彭鑫臨死前還傳了消息出去,讓僞裝的火災意外沒能成功。”
“那陳遠呢?你們不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嗎?”秦路影從旁問道。
“陳遠殺了彭鑫之後開始害怕,尤其是小羽找他詢問八年前的事情之後,他顯得極度不安,他這樣子早晚會露出馬腳。那天小羽你在家裡接到電話,說要去找陳遠,我就知道陳遠不能留了,我馬上打電話給他,在你們趕到公安局找他之前約他出來,然後以商量怎麼處理後續爲由來到他家,用電棒電暈了他,打印好準備好的遺書,簽上名字,拿出槍對準陳遠太陽穴打死他,把槍塞到他手裡,做出他自殺的樣子。後面就像這丫頭說的一樣,我等在屋裡在鄰居去報案時,跑出去躲在安全樓梯間,裝作剛來,又去找保安拿來鑰匙,主動開門,讓你們覺得門是從裡面反鎖。”
“後來您聽說我們還在調查,就想一不做二不休,想把路影也殺了?”
“不錯,那天我跟着她到了酒吧,在停車場等她出來,可沒承想她竟把你也給叫來了,你救了她。我爲了不讓你發現,就沒再追着除掉她,而是跑掉後把槍扔到了不遠處的河溝裡。”
項澤羽閉了閉眼睛,沉聲勸道:“爸,您去自首吧。”
“對啊,老爸,看在您以前爲警隊作出的貢獻上,也許還能爭取從輕處理。”項澤悠也跟着說道。
“自首?然後在監獄裡度過餘生?”項林扯出一抹苦笑,“你們不覺得這對於我來說是個莫大的諷刺嗎?”
“法律是不分身份地位的,誰都應該爲自己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秦路影拿出父親的煙盒捏在手中,並不擡頭看項林此刻的表情。
“爸,我和小悠會等您的,只要您及時收手,贖清自己的罪,不管多久您永遠都還是我們的父親。”
項林看着項澤羽和項澤悠,沉默良久後,他終於緩緩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水果刀,跌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一瞬間,他原本意氣風發的臉,在頃刻顯得蒼老了許多。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們兩個和你們死去的媽媽。也許你們會看不起我這個父親,不過,最讓我欣慰的是,我培養出了兩個好兒子,你們的選擇是對的,我爲你們而感到驕傲。”
“老爸……”項澤悠還想再說些什麼,項林卻向他擺了擺手。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手臂像是有萬噸沉重般,他撥通了電話,“喂?公安局嗎?我想自首……”
做完這一切,項林掛上電話靠進沙發裡,閉上眼睛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秦路影走出公安局的大門,迎接她的是一臉擔憂的白薇。“小影,到底怎麼回事?你又丟下我,一個人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我們不是朋友嗎?”
“薇薇,你看我好好的,只是被帶來做筆錄罷了。”秦路影微笑着說。
“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真嚇了一跳,沒想到真正的幕後兇手竟是項警官和小悠的父親。”
“別說這些了。”秦路影慵懶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不管怎麼樣,總算還了爸爸一個清白,感覺就像是壓在心裡多年的一口氣總算順了下去,我也該好好休息一陣兒了。”
明白秦路影不想再提項林的事情,白薇也不再追問,只是詢問道:“你有什麼打算?是不是已經計劃好了?”
秦路影搖了搖頭,“走到哪裡算哪裡吧,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是個做事有計劃的人。”
“小影……”白薇打斷了秦路影的話,扯了扯秦路影的衣裳,示意她回頭看,項澤羽和項澤悠正從公安局大樓中走出來,徑直來到秦路影面前。
“路影,我們想替爸爸爲他所做的事說聲對不起。”
秦路影擺擺手,“不用說了,你們並沒有錯,至於八年前的事,都已經過去,如今兇手被抓到了,我也是時候走出仇恨的陰影了。”
“那我今後還能不能再叫你師父?”項澤悠問。
“是啊,我也希望爸爸所做的一切沒有影響我們之間的友情。”項澤羽也開口道。
秦路影輕輕一笑,“這個答案我恐怕得暫時保留,畢竟你們的父親害死了我爸爸,而我又將你們的父親送進了公安局,我們都需要時間來調整心情,而且我最近會離開這裡,短時間內大家也不會見面了。”
“師父,你要走?”
“路影,其實你沒有離開的必要。”
秦路影撫了撫額邊的長髮,“你們誤會了,我只是覺得總在一個地方待,有點累了,想換換環境。”
“那你還會不會回來?要去多久?”項澤羽追問。
“說不好,不過如果有緣的話,也許我們還會再見面。”
“師父,你什麼時候走?我們去送你。”
“不必了,有薇薇在就足夠了。”秦路影拉過白薇,“我還要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先走了。”說完,她簡單地擺了擺手當做道別,和白薇一起上了車。
項澤羽和項澤悠良久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車子離去,告別了秦路影這個獨特又有魅力的女子。他們彼此都明白,眼前一別,不知相見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