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替她立威
一個餞行宴突地變成了主僕之間的見面宴,不止謝家衆人發懵,身在漩渦之間的扶萱更是頗爲渾渾噩噩。
諸位謝家正兒八經主子們的灼灼目光下,她作爲在場唯一一位謝家外的人,看着一個二個謝府管事排隊到她眼前,大聲地彙報自個姓甚名誰、來自哪個院、下有奴僕多少等等事務,她心中哭笑不得,覺得大爲滑稽。
她不過是與謝湛定親,八字剛有一撇罷了,怎就跟主母似的,接見起來他家的奴僕了?
但此時此刻,她明白,她與謝湛同乘着一葉小舟,她只得由着他自個划槳,不與干涉,二人才能渡過浪濤洶涌的漫漫長河。
畢竟他是因她纔有了這番動作。
扶萱腰背挺地筆直,面上撐着得體大方的微笑,朝個個來人禮貌頷首,腦中卻是一團亂麻,根本記不得烏泱泱來的人裡,到底誰是誰。
心中暗忖,她被謝湛坑了。
謝湛看着小女郎如臨大敵般繃緊神經應對的緊張模樣,暗自勾了勾脣角。
提前進入狀態,演練一番,也好。
而上首那位,在促成此事上“功不可沒”的謝夫人整個人早已僵如泥胎雕塑,四肢百骸皆猶如置於冰窟之中,無一處不寒,無一處不冷。
這宴是她所主辦,這提議帶人出建康城的主意亦是她所出,但她萬萬想不到,事情竟然失控地發展到如此地步。
她那好兒子是瘋了不成,竟然做出這等使人笑掉大牙的荒唐事來!下聘尚未完成,就讓別家女郎來作一府主母的派頭。
這謝家教育他的志存高遠、追慕先賢、排除私慾的家訓家規,他都學到何處去了?竟然爲了一個女子丟規矩、忘禮節、悖長上!
謝夫人此刻真真怒意橫生。
一個那樣家世薄弱、聲名狼藉、品行不端的女郎,如何就將他這樣一個風姿如玉的郎君給玷污勾搭上了?
要說皮囊麼,她的兒子哪樣的臉沒見過?生的也不是因人長得稍微好些便刮目相看的性子,怎就對這個人情根深種?
謝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再次掀眸,斜睨着眼,毫不避諱地打量扶萱。
初次相見便是孃家芙蕖宴那會,那日她一身張揚不已的紅衣,被六郎摟着肩膀便來了幾位世家夫人跟前,彼時她氣在心頭倒是不曾打量她,可如今近處看來,也不得不說,面目明媚生光,眸中秋水瀲灩,倒還真讓人眼前一亮。
還有,瞧着這身粉紫色褙襖,搭配白底繡紫舞蝶褶裙,配上南珠耳鐺髮釵,還真襯出了幾分大方得體來。
舞蝶。
“蝶舞迷芳到檻重,花開花落想玉顏。”
——謝淵贈嘉陽的詩裡的兩句話飄來耳畔。
驀地,謝夫人耳邊“轟”一聲炸開。
與此同時,扶萱脖頸上一處尚未消弭的曖昧痕跡入眼,謝夫人更是當即便氣黑了臉,看向扶女郎的雙目似要生吞了她一般。
當真是一家不知廉恥的狐媚子!
謝夫人這般盯視的直白目光很難不被五感靈敏的謝湛發現,他側臉看謝夫人。
見母親朝扶萱露出可怖不已的神色,謝湛眸色難掩晦暗,臉色變地駭沉地緊。
母子二人四目相對。
看出謝湛眼中的警告意味,謝夫人猛吸了口氣,心下再涼半截。
她就是不深思也能猜到,若她再開口說句別的、做個別的,這個忤逆子在他父親的默許之下,還敢更瘋、更無所懼,做出別的丟盡這謝家顏面的荒唐事來。
廳中還響着謝府管事的絮絮之聲,爲這場無行的硝煙添枝加葉。
也不知是多少個管事來彙報過,亦不記得過了多少時辰,看着清芬軒門口還有一條不短的隊伍,扶萱藉着飲茶姿勢,側臉看謝湛。
謝湛若有所覺地轉眸,便見扶萱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求助般地凝着他,好比在說:做做樣子得了,別這麼沒完沒了地耗着。
謝湛遂就將手中摺扇擡了擡。
得令般,下一位欲要開口的管事頓住。
謝湛看着扶萱,道:“行了,今日便見這些,畢竟你明日還要隨我長途跋涉。餘下的管事,待回來再見。”
扶萱心中如蒙大赦,暗自鬆口氣,連忙點頭,配合地“嗯”了聲。
各院管事紛紛退下後,這場踐行宴到底是無法再尷尬地設下去了。
還沒等謝夫人尋個身體不適的藉口要走,謝湛便還是就着方纔說的,明日遠行需得準備的理由,帶着扶萱起身,朝父母行禮告辭,而後並肩出了清芬軒。
不無意外的,兩人身後,方纔被家主洶洶氣勢所攝的衆人立時交頭接耳,議論開來。
“我這回可當真是算是開了眼界了,六弟還敢這麼玩呢!人尚未迎娶進門,這後宅的威嚴便替她先給立起來了,真進門了,還如何得了。”謝琛嘆道。
聽得丈夫的感概,王氏對當初去鶴園“捉”外室的事愈發懊悔,自我安慰般地道:“扶女郎瞧着也是通情達理之人,真待進了門,想必也能妯娌和睦的。”
謝琛看了眼上首,再道:“母親這回怕是要‘病’一陣了。”
謝夫人好顏面衆人皆知,謝湛今日叫來管事認算不得主母的主母,無異於再次當衆下了謝夫人的臉面。
以謝琛多年瞭解,母親必然會“病”一陣,躲着不見旁人。
王氏心道也是因果報應,不是婆母幾次三番如此,怕也惹不到六郎當衆如此不管不顧,口中問謝琛道:“那陸表妹,你覺得會如何收場?”
謝琛一向通透,瞭然於心地道:“審時度勢很重要,如今這謝家誰說了算,經過今日,誰還看不出來麼?母親若要六弟往後敬她,自然是,早日將某些人的‘眼中釘’嫁出去啊。”
王氏得了肯定答案,心下暗喜,至少在“納妾”這件事上,家主不開先河,別的郎君也不會上趕着去破壞規則,如此,在他們這房的小家上,她也能過地安安穩穩。
果如謝琛所料,當日晚些時候,聞熙堂那頭便傳出了謝夫人病倒的消息。
謝淵親自替謝夫人順着後背,勸說道:“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該是我們頤養天年之時了。”
謝夫人心有不甘,“連老爺也認爲,那位女郎能撐起這後宅麼?”
謝淵清晰地回謝夫人道:“那不重要。謝家的命運不繫在後宅,系在前朝。”
別人看不出謝湛外出的緣由,作爲掌管這謝家產業多年的謝淵不會看不出,徐州的謝家產業纔多少,值不得他一位家主、大理寺寺卿年未過完便親自去一趟。
他的身子骨尚且健壯,這謝家家主之位便移交了出去,其中,不缺一些居安思危、將謝家未來寄託在謝湛身上的意思。
謝淵補充:“這大梁的天都在變了,夫人聰慧,應該看得出來罷。扶家,不容小覷啊。”
脫離方纔那種使她難堪的環境,謝夫人腦中清明瞭幾分,聽得謝淵的話,她若有所思,好半天未再言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