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7章 1307:迎王師(下)【求月票】
婦人的冤情不算複雜。
滅門之禍導火索是她家田裡挖出了幾件好東西,全家上下激動萬分,都指望着能典當一些銀錢購置過冬的糧食衣服被褥,剩下的留待來年春耕去買糧種、租農具與耕牛。
成年人還能守口如瓶,懂得財不露白的道理,但幾歲的小孩子哪有那麼多戒備心?
沒兩天就知道這戶人家有了意外之財。
幾日蹲守下來,基本摸清怎麼回事。
之後就是套路化的巧取豪奪。
村中惡霸意圖強搶,爭執之中打傷了人,擔心鬧出人命只能暫時罷手。惡霸回去越想越不甘心,心中萌生一條毒計——捏造這戶人家盜大戶人家的祖墳。那戶人家聽到消息哪裡還能坐得住?派了府上主事來過問,好消息不是祖墳,更好的消息這是個大墓!
大墓的主人已經絕後。
誰佔了墓地上的田,誰就能名正言順擁有這個大墓內的陪葬品。事情到這一步就簡單了,那戶人家給些補償,後續的悲劇或能避免,但他們連這點成本也不肯付出,直接告官無賴婦人一家偷盜祖墳,還拿出幾張典當契卷,想不花一個子兒就將事情辦妥了。
婦人一家下了牢獄。
當天進去,當天就被買通的獄卒打死。
婦人因爲肚子鬧蟲疾,官府拿人的時候逃過一劫。全家屍體被丟回來的那天,她幾乎哭瞎眼睛。附近的高人聽說此事,告訴她有人能幫她伸冤。婦人聞言大喜,準備將家人安葬之後就去伸冤,孰料高人卻攔住她:【你將他們都下葬了,手中就沒憑證啦!】
老婦人茫然不知。
她全家都死了,怎麼叫沒憑證?
自己難道會用全家性命跟官老爺撒謊嗎?
老婦人一時間六神無主,希望高人能幫自己拿個主意,告訴她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官老爺相信,幫她報仇?她驀地想起來以前聽過的流言,似乎可以帶着屍體一起過去……
可是——
她年邁體弱,一個人長途跋涉都可能死在半道,更別說帶着幾具屍體,這不是給路上的豺狼虎豹送口糧?村人都怕跟她家沾上關係,不會出人幫她。老婦人失落,高人又給她指一條明路:【……幾口人肯定不便帶着上路,但帶一顆頭一條手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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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聞言駭然!
根本不敢應下。
一家幾口死得好慘啊,現在還要他們死無全屍,她如何能忍心?高人還要她親手割下他們的頭顱手腳,這不是要活剮她的心嗎?
高人嘆氣,跟她一點點掰清楚。
說道:【你孤身一人去伸冤,你空口無憑,還容易被反咬一口。你看看這天下,有多少人家比你家還可憐還悽慘?這麼多人等着伸冤,何時能排到你家?你要是拖着全家屍體過去伸冤,你人還沒走出二里地先被拖死了!但你帶着腦袋過去就不一樣了,你是阿孃,若非天大冤屈,哪個當孃的能狠心割下親生骨肉的屍體,叫他們死無全屍呢?】
正因爲足夠驚世駭俗,反而有一線生機。
老婦人幾度哭昏。
最後還是狠下決心,選擇孤注一擲。
她循着高人指點的方向路線,一直走一直走,自己都不記得走了多久走了多遠,渴了喝泥水,餓了吃草根,靠着一股執念強撐到了此地。聽說附近有免費的粥水,她便過來想討一口吃。或許是離目的地近了,或許是熱粥香氣觸動神經,她的意識開始混沌。
身後的人推了她一把。
她直到倒地都沒反應過來。
之後的事情,沈棠就都清楚了。
除了親手割下親生兒女這一段讓公羊永業動容,其他內容他無動於衷。這種事情在亂世太常見,老婦人的運氣甚至算得上不錯。
至少,她能活到這把年紀纔有滅門之痛。
至少,她還能活着跑來告狀。
“……指點她的人,倒是有點小聰明。”
天下冤屈太多,若不想辦法“脫穎而出”,那沉冤昭雪的日子可真要遙遙無期了。
庶民如螻蟻。
螻蟻之事想上達天聽,難度不啻於登天。
今日之事,即使沒有被沈棠親自撞見,也可能傳到她耳朵,總比毫無希望好得多。
出主意的這人有點兒本事。
“沈君打算怎麼辦?”
在公羊永業看來,對老婦人而言最好的結果也只是沈棠發號施令,讓底下的人徹查辦案的官府,捉拿草菅人命的獄卒,順便借題發揮懲罰那戶人家,死幾個人就算了事。
沈棠將書簡倒扣在桌上。
說道:“能怎麼辦?自然是大辦特辦!”
公羊永業不懂,但他發現沈棠的臣工懂了,有些拉不下臉追根究底,頗感不爽快。
他厚着臉皮追問:“怎麼個大辦特辦?”
“光用糧食無法真正收買人心,要是哪日跑出個神棍,大肆宣揚說什麼糧食不是我沈幼梨給的,是神讓我沈幼梨過來給他們的,他們只需要感恩神就行,不用對我有任何感激,那我不是養了羣白眼狼?他們今日能吃你的飯,來日也會去吃別人的飯,翻臉不認人也不用心理負擔。趁着永生教遺毒還不深,趁早拔除了,將人心徹底收攏手中。”
公羊永業:“你倒是挺懂。”
永生教的教義似乎沒這麼離譜。
“老夫更好奇你準備如何真正收買人心。”在公羊永業看來,收買人心不外乎是利益二字,只要利益到位了,什麼收買不了?這一點上,他跟沈棠的觀念是截然相反的。 沈棠道:“那位高人不是給答案了?”
伸冤,就這麼簡單。
不僅僅是給老婦人伸冤!
凡有冤屈者,皆可來找她!
幫蒙冤者伸冤,給飢寒者溫飽,日後再分予田地令其休養生息,一套絲滑小連招。
“橫豎我的刀子已經見血了,殺一個跟殺一百個,殺戰場上的敵人跟殺戰場下的蟲豸,二者並無本質不同。不趁着現在大開殺戒,難道等局勢平定了再動手?”老婦人給她遞來了絕佳的藉口,一個母親被逼到親手割下子女屍體來伸冤,誰聽了能不動容呢?
“你不怕死?”
公羊永業覺得沈棠太魯莽。
但她現在的勢力,又確實有這份資本。
沈棠:“只有我刀子砍不掉的頭,沒有我不敢砍的人,侯爺對我也太不瞭解了。”
什麼怕死不怕死?
要是怕死,她就不會搞草臺班子了。
她這一路走來,哪一件事情不是在找死?
沈棠的行動力超乎公羊永業想象,當日下達命令至各處佔地。第二日一早,施粥粥棚附近立起了一塊告示牌,饑民不識字,守兵便口述上面內容。多數人不敢信是真的。
直到兩日後,老婦人仇家全部下獄。
沈君親自審理此案。
這一消息插上翅膀飛遍各地。
“那位‘高人’有消息了?”
沈棠並不在乎外界風波,也不在乎還未攻下地區反抗激烈——一羣人屁股不乾淨,看到沈棠要替人伸冤,對自己屁股心裡有數的人自然會怕——她最好奇那位“高人”。
能出這麼一個點子的人,不管對方是真心幫助老婦人,還是故意給沈棠出難題,都得認識認識。孰料,派出去的人卻撲了一個空。
此人隱居的茅屋已經積了一層灰。
看樣子,此地已有半月沒人住。
她來不及失望,事情峰迴路轉。
有人往褚曜暫居的府上遞了一封拜帖。
拿到拜帖的一瞬,褚曜神色恍惚,霍地起身,半路還跑丟了木屐,生怕晚到一步將人氣走了。客人並未離開,見他這般模樣,笑了笑:“無晦風采倒是跟當年一樣啊。”
客人體格健碩,髮絲灰白,眼角眉梢帶着歲月刻下的風霜,只相貌彷彿四十出頭。
但褚曜很清楚對方已是杖朝之年。
“不曾想,你我有生之年還能見面。”
“老夫也沒想到啊。”
並轡同戰的經歷彷彿還是昨日。
客人曾與少年褚曜有過袍澤情誼,二人一同征伐北漠,之後各散天涯。談及往事,二人皆是唏噓。客人得知魏壽不僅活着,還在康國活得很滋潤,不由道:“哎,當年如何能想到今日情形?威脅吾等數百年的北漠,就這麼被解決……若一直安穩倒也好。”
他當年也是厭倦了兵戈,帶着一家老小背井離鄉,隱居去了。有他護着,後嗣雖無大本事,也勉強紮根下來,繁衍生息,日子過得還算安穩。隨着兒女陸續走了,他跟孫輩曾孫輩不親近,便一人搬到山裡,環境清淨。
說着,客人突然提及多年前的戲言。
他問褚曜可有適齡孫子。
“你我當年可是有定下親事的。”
褚曜尷尬:“這、這……我至今獨身。”
客人:“……”
這就很尷尬了。
褚曜問老友突然提及婚事作甚。
老友道:“還不是爲了我那曾孫女?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一介女流也想外出闖蕩天地……實不相瞞,我早年傷得太狠,這一把骨頭期限將近,想找一個人將她託付。”
他許多年前就知道褚曜出山,但他沒有登門拜訪,一來二人交情就當年那幾個月,二來他離開西北多年,褚曜遭難那些年他也沒管過,如今人家發達了再找上門不太好。
今日登門實在是鼓足了勇氣的。
若能結親,自然最妙。
不能結親也結一份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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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果然不能太得意,今天健身房扭到手腕了,幸好沒有傷到骨頭,但手腕有點腫,估計要疼兩天。
這就導致今天更新比較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