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非常不對勁。”首領道。
下屬便問:“頭兒,這有什麼不對勁的?”
首領聞言沒好氣地瞪了眼沒啥長進的下屬,道:“你脖子上那東西是擺着當擺設的?你們白日與他們交過手,啃了人家不少肉下來,他們大晚上被困山中無法下山,且不說咱們還會殺回來,即便不殺回來,野獸猛禽也夠喝一壺了。睡得這麼沉,你覺得正常?”
下屬一聽也是這個道理。
首領看了一眼沈棠營地方向,猜測道:“附近應該有埋伏,等着咱們上鉤送命呢。”
下屬遲疑:“那咱還動不動手啊?”
首領鼻尖溢出一聲哼笑,不屑地道:“來都來了,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埋伏才能叫埋伏,被人看穿的埋伏就是個笑話。你,帶着六名兄弟從這裡過去,你和你,帶十名兄弟從那裡上……老九和老馬帶人……剩下的人後方跟上!”
他沒選擇所有人衝進去,而是選擇分散包圍。按底下人傳回的消息來看,這夥商隊護衛只剩四五十號人,個個還都是掛了彩的傷員。這種情況下,只能抱團集中力量,利用地勢判斷偷襲方向,也就是在營地斜側面的山道,集中武力設下埋伏。
少部分人僞裝睡覺,鼾聲震天,藉此降低敵人的警惕性,令其鬆懈,剩下的埋伏暗中,只待目標出現,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首領保險起見,選擇分散武力,派出多隻隊伍分散進攻——只要有一路試出埋伏方位,便能合力圍殺,反將營地護衛包個餃子。
正常情況下,首領這法子是切實有效的,但架不住真實情況跟他以爲的內容出入太大。營地的鼾聲是真的鼾聲,那些混混此起彼伏打了一個多時辰,唯一的埋伏——
沈棠和翟樂蹲在樹上喂蚊子。
哦,不對,只有沈棠喂蚊子。
埋伏他們的敵人,從頭至尾就倆人。
當然,首領分散進攻的法子還是給他們造成一定困擾。正在聽聲辨位的翟樂微擰眉峰,與沈棠低聲交流:“他們選擇分散行動了,這可不太好,咱們動作一定要快……”
土匪若能集中一處,
射箭準度不夠也不至於落空,沈兄提着劍殺人也不用來回得跑。
這會兒四散分開,僅憑二人就想短時間拿下所有的土匪,難度高了不止一點點。
沈棠仰頭喝了一口杜康酒。
“莫慌。”說着用袖子抹去嘴角殘餘的酒液,笑道,“吾,十步殺一人!”
提劍,率先躍下樹冠,匯聚文氣於劍身,氣勢瞬間飆升至頂峰,用力一揮。無形透明的劍氣帶着刺耳爆音,從上至下轟向地面。
轟!
土地炸裂,數丈劍痕橫在土匪腳下。
灰塵激揚數丈高,那一瞬似陰雲遮天蔽月,矇蔽所有月光。一道白影如流星般衝破塵霧,近乎實質化的殺意撲面而來。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首領心下大駭。
“是誰!”
他催動武膽,手中化出一柄十字長戟。
近一丈長的長戟槍尖衝着沈棠刺來,直襲面門要害,卻被看似薄如蟬翼的長劍輕鬆擋下。
槍尖與劍身相撞,磅礴巨力震得首領虎口發麻,這股力道也給他帶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直到沈棠在應付他的空隙還封喉幾個土匪小弟,劍身反射泠泠月光,他才猛地想起來,瞳孔隨之震顫。
“居然是你!”
“是我。”沈棠初時詫異,待看清那柄長戟,記憶如潮水般捲來,真真是冤家路窄,她冷嘲道,“來者既是客,不如將命留下!”
首領怒極反笑:“今日纔是你的死期!”
“是嗎?你不妨瞪大了眼睛看看,現在誰纔是劣勢的那一個!”又菜又喜歡嗶嗶放狠話,沈棠對這種人就一個態度——
往死了幹!
首領聞言,心下生寒。
此時,他才注意到高處有人放冷箭。
一次至少四支!
每一支箭矢都能精準命中目標,似乎黑夜並未影響此人發揮。有些精準洞穿眉心,一箭斃命。有些雖沒射到要害,但箭矢帶來的力道大得驚人,大半穿過人身,深深沒入泥地,限制目標行動。若有人拔箭,那下一箭瞄準的就是腦袋。
幾乎每一息都有人倒在冷箭之下。
首領心下又驚又駭。
暗中的棘手,明面上這個也麻煩。
他明明記得此子數月前還在他手下勉力支撐、僥倖撿回一條命,這次交手,自己卻奈何人家不得。後者明顯沒將他放在眼中,應付他進攻的同時,還有餘力收割其他土匪性命。
即便他將近一丈的長戟舞得槍影綿密、滴水不漏,或橫擊、或直刺,十八般本事都用了出來,沈棠依舊應對自如,槍尖甚至連人家衣角都沒沾到……
哪還有先前左支右絀、狼狽逃竄的影子?
僅憑一人一劍,再加上暗中的弓箭手,便將他們百餘號人攔在此處,寸步難行。
沈棠似乎看穿他的疑惑。
霍地欺身上前。首領手中長戟過長,回援根本來不及,當機立斷棄長戟化短刃。
一瞬間,將丹府內的武氣壓榨到極限,匯聚刀身,近距離劈出一刀,這麼近的距離閃躲是來不及的——刀氣能輕輕鬆鬆將人從中劈成兩半!
但首領萬萬沒想到——
刀氣與突兀出現、交錯成繭的黑白文氣相撞,爆發出能將人吹飛數丈遠的恐怖氣浪。沈棠毫髮無損,而他倒飛滾地,天旋地轉滾了數圈才停下來,此時胸腔氣血激盪,又是一口血溢出嘴角。
沈棠笑了笑:“意外嗎?”
雖然她提劍就乾的作風挺像武膽武者,但她腰間的文心花押則默默昭示衆人——她是文士!
一個文士,怎麼不會【明哲保身】?
翟樂蹲在樹上,沒錯過亮了一瞬的文氣,委屈癟了癟嘴——他可沒忘記某位沈兄說的“不打輔助位”,合着沈兄會文心言靈啊。
沈棠看着站都站不起來的首領,正準備提劍上去補一劍,收了這個人頭,誰知首領突然擡手,含着口中的血大喊道:“停,是我敗了!”
大勢已去,他帶來百餘人,死了三十多號,傷了三十多號。剩下幾十號負責殿後策應的,都被這一幕殺破膽,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往反方向逃跑。
勝負毫無懸念。
沈棠心下冷哼。
他說停就停,自己不要面子嗎?
沈棠緊了緊劍柄。
這時,不遠處接二連三傳來一聲聲密集慘叫。
沈棠與那名首領俱是一驚。
那個方向?
出事慘叫的,莫不是那幾十號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