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現了又出現了!”
芬格爾放下手中的豬肘,拍着桌子驚呼,“你們理科生轉移話題前真的不需要醞釀麼?哪怕中間稍微加個‘不過’、‘話說’之類的過渡詞也好啊!見家長這種私人話題和屠龍這種人族大義是怎麼可以無縫銜接上的啊?”
“見你妹的家長啊!只是吃個飯,單純吃個飯而已!”夏彌轉頭惡狠狠地說,“你是對理科生有什麼意見麼?你這個吃豬肘和聊八卦都能無縫銜接上的長舌文科男!”
“這絕對是人生攻擊了吧?說不過我所以就開始人生攻擊!”芬格爾跳起來大喊,“如果只是吃飯的話爲什麼不把我也喊上?”
夏彌一愣,“你算哪根蔥”的話竄到嘴邊又被她硬生生憋住,她知道一旦竄出了口,以芬格爾的狗仔本性,等待着她的將是炮語連珠式的反問!
那楚子航就算根蔥了對吧?果然楚子航纔是最特殊的那一個?這不是不打自招麼?這就見父母了,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領證啊……想到這兒,夏彌恨不得抓狂!
“哼哼,沒話說了吧,要說你楚師兄照顧你,你明非師兄也很照顧你啊!”芬格爾雙手環胸,“你當時還沒入學的時候,還是你明非師兄拉着你楚師兄去芝加哥火車站接你,那時候我甚至以爲路明非那小子對你居心叵測……”
“路明非……”夏彌一愣,低聲喃喃,眼底異樣的光芒一閃即逝,“原來是這樣……原來從那時開始就……”
楚子航輕咳一聲,遲疑了好幾秒:“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在盯數據,如果龍王在這期間出現那就是我的過失了……所以我大概沒什麼時間過去,謝謝你父母的好意。
“只是吃個飯啦,又不是真的見父母,幾個小時而已啦。你把電腦帶上嘛,我可以幫你一起盯數據。”夏彌皺着小臉,“我哥哥聽說了之後很想見你的,她一直在電話裡嚷嚷說想和大哥哥一起玩,想聞聞大哥哥身上的味道是什麼樣的,他說他可以把樂事薯片和電視機都和你分享,以前這可是我才獨有的待遇啊!”
“求你嘛求你嘛求你嘛!”夏彌左右搖晃着楚子航的胳膊,眼睛鼓着眨巴個不停,像只金魚。
“哎呦喂,美少女的撒嬌什麼的可是必殺技啊!”芬格爾倒是看得一陣心潮澎湃,“師弟,我要是你我肯定就一口答應人家了,萌妹子的央求都給拒絕的不是人呀不是人!”
“我……”楚子航一時語塞住,“其實我身上沒有味道,因爲我洗澡很勤也沒有噴香水的習慣……而且我也不愛吃薯片因爲我有蛀牙……”
“聽聽,聽聽!這叫人話麼?”芬格爾勃然大怒,“所以我說師弟你是個愣貨啊,完全抓不住重點!關鍵是你洗不洗澡和有沒有蛀牙麼?關鍵是美少女的邀約和小男孩的願景啊……不對啊!”
“他不是你哥哥麼?怎麼叫你姐姐?而且你以前說是你弟弟。”芬格爾好奇地問向夏彌。
“御姐的姐啦!”夏彌吐了吐舌頭,“他剛出生的時候缺氧,導致腦子發育遲緩,智商一直停留在八歲小男孩的階段,再加上我照顧他比較多,所以他一直把我當成姐姐,我也喊他弟弟。”
“那就更得去了啊!說起來幫助發育缺陷的孩子一直都是我們卡塞爾學院的傳統美德!虧得師弟你還連續兩年被評選三好學生,我還呼籲新聞部的小弟們幫你拉票,大肆宣揚你是個寧願上課遲到也要扶老奶奶過馬路的熱心少年!”芬格爾義正言辭,“你不去像話麼?對得起你每年領的高額獎學金麼?”
“好吧。”楚子航嘆了口氣,妥協了,“什麼時候?”
“四天之後吧,時間是中午,你喜歡吃韭菜餡的餃子還是豬肉餡的?”夏彌問。
“豬肉吧。”楚子航說。
“那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師弟你作爲我們卡塞爾學院的學長代表去夏彌家家訪,好好表現哦!要給夏彌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留一個好印象啊!”芬格爾滿懷勉勵地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
“什麼意思?就我一個人去麼?”楚子航一愣。
“對啊對啊。”芬格爾點頭,“我留級太多年啦,人家會對卡塞爾學院印象變差的,而且我又不是三好學生,也不領獎學金。”
“那……路明非呢?”楚子航問,“他去年也評上了。”
“他不是還在和他的獵人朋友雙修麼?你知道的雙修這種事是不能打斷的。”芬格爾言之鑿鑿,“你也可以試着聯繫他啊,如果你能說服他的話。”
“這麼說明非師兄真的有這種癖好啊?”夏彌滿臉好奇地和芬格爾討論起來,“其實以前我就有這種感覺了,學院那麼多好看的女孩子,他又那麼受歡迎,不過他好像對所有女生都沒有感覺……可他每次一回學院就纏着楚師兄……”
“嘿,你才發現吶,我一直和師弟住一個寢室,每天晚上擔驚受怕得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才敢睡着……”芬格爾也小聲嘀咕。
完全沒人理睬楚子航,作爲當事人的他被晾在一旁,好像他自己的行程安排不需要遵循他的意見,夏彌和芬格爾一唱一和就把所有的事都定下來了,三好學生楚子航將作爲師兄代表卡塞爾學院獨自陪夏彌回家家訪,然後秉承着學院樂於助人的傳統美德陪夏彌的哥哥玩……
可學院什麼時候有樂於助人的傳統美德啊?他扶老奶奶過馬路不都是小學時期的事了麼?執行部那幫殺胚的原則不一向都是“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麼?楚子航忽然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他深吸一口氣,有種深深的憋屈感,他想着以後寧願面對一隻龍王也不願意同時面對兩個像芬格爾或是兩個像夏彌這樣的傢伙!
而芬格爾和夏彌本人正肆無忌憚地詆譭着路明非的風評,時不時傳來意味不明的笑聲,就像是兩個惡趣相投的雙胞胎兄妹。
……
午夜,飛魚網咖。
這座城市好像沒有夜晚,各大商場的燈牌徹夜亮着,馬路上永遠是川流不息的車子與行人,人們的眼底倒影着五顏六色的光,那是城市的霓虹。現在的時間已經很晚了,這間位於鬧市區的網吧門口,路明非獨自站在巨大的霓虹燈牌下,手裡握着那隻學校發給他的黑色n96。
最開始他是被老唐拉來的,還是和上次在獵人網吧一模一樣的措辭,自從路明非退出星際的舞臺後,老唐實在寂寞了太久太久。
就好比一生無敵的西門吹雪屹於紫荊城之巔,登高遠望,回想着一生未逢敵手,感嘆着“有一種寂寞,是無法描述的,因爲它源自靈魂深處”,這時候他恰好看到了路過的葉孤城,劍意涌動那是必然,兩人若是不互砍幾刀一決勝負的話那豈不是整個武林的大憾?
其實原本打幾把星際也無傷大雅,因爲路明非也難能落得如此閒暇的時光,前段時間天天在各種任務裡打轉皮肉都繃緊了,正好有機會放鬆一下。
當他和老唐廝殺正盛的時候,碰巧被一位去上廁所路過的大哥看見了,當時路明非正指揮着他的龍騎兵大軍們向前衝鋒,提着離子光刀的狂戰士們緊隨其後,黃金甲蟲們蠕動緩緩向前,披着藍色閃電的聖堂武士們浮空半空殿後。
而老唐那邊拉起了成排的補給站,坦克羣繞過塞滿機槍手的地堡與路明非的大軍緊張對峙,瓦爾基利戰機羣繞着基地虎視眈眈,這邊的防線也堪稱銅牆鐵壁。
倆人戴着耳麥廝殺的昏天黑地日月無光,殊不知那位大哥杵在他們身後像是看到了上帝和撒旦的對壘,激動得差點直接給跪。當看到路明非用暗黑執政官去精神控制老唐的農民,人口超過六百時,這位資深的星際迷大哥瘋了似地狂嘯。
“天吶!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打法!阿塔尼斯誠不我欺!媽媽……我看到了真正的神!”
這一嗓子把整個網吧的星際愛好者都聚過來了,人們圍在路明非和老唐的座位後面看着兩大高手的廝殺,震驚和崇拜之情洶涌澎湃。就像是卡塞爾學院的新生見到了愷撒和楚子航的格鬥表演賽,張着嘴巴瞪着眼睛喃喃:“刀還能這樣用麼?身體還能這樣翻轉麼?眼神也能被當成武器麼?這還是人麼……這還是人麼……”然後轉頭嚷嚷着一定要加入獅心會或是學生會。
等到路明非和老唐的戰局塵埃落定,以路明非的險勝爲終,這倆人摘下耳麥轉頭的時候差點沒嚇死,乍一看背後不大的空間裡塞滿了烏泱泱的人羣,桌椅板凳橫七倒八,還以爲在他們酣暢淋漓戰鬥的時候,網吧裡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混戰。
那個星際迷大哥帶頭問他們是不是哪個職業戰隊的隱藏選手放假跑這兒來對練了,路明非和老唐雙雙搖頭,可沒人相信。
人們爭先恐後地給他們買宵夜和飲料以央求兩人來幾場表演賽和教學賽的展示,薯片瓜子和營養快線堆了整整半張桌子,好些個穿着短裙和絲襪的女孩嗲着聲音對着老唐一口一個“哥哥”親暱地叫着,這貨這哪頂得住?拍着胸脯就欣然答應了,並拉着路明非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廝殺,一邊打仗一邊講解,什麼時候屯兵力什麼時候升基地。握着鼠標的他感覺自己就像個端坐軍賬中御駕親征的君主,指點江山,揮動着千軍萬馬,威風八面。
直到路明非接到了一個電話,看到號碼時他瞳孔皺縮,把鼠標隨意丟給身旁的一個黑裙小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黑裙小妹手忙腳亂地接過路明非發展的欣欣向榮的蟲族母巢,傻了眼,女孩子最討厭玩蟲族。
一旁的老唐還沉浸在遊戲裡,毫不知情,樂不可支地大喊:“明明,你不行啊,怎麼越來越菜啦?”
“喂,陳雯雯麼?”
路明非對着手機大喊,但網吧裡實在太嘈雜了,他只聽得見對面閃過一陣陣刺耳的電流聲,可等到他跑出網吧後,通訊就斷掉了。
前段時間他也接到過一個一模一樣的號碼,在彈劾校長的聽證會上。那時他也避開了人羣接起電話,可電話中的女聲一閃即逝,路明非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麼,只知道帶着哭腔,聲音有些耳熟。
當時路明非第一時間在腦海中檢索着自己認識的女生,從卡塞爾學院的零到諾諾再到校外的酒德麻衣和蘇恩曦,可都不是她們。然後他又找到了高中的通訊錄,比對着翻過去,直到看到陳雯雯的電話時,他怔住了。
那時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最熟悉陳雯雯的那人撥去了電話,可聽到的卻是冰冷的“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的女音,路明非下意識地覺得事情不對頭。
後來他詢問班上的其他同學,可畢業後誰都沒有和陳雯雯保持聯繫……直到他打通了柳淼淼的電話。
“陳雯雯麼?不知道誒,你問問趙孟華吧,他應該清楚……哦我忘了,這周趙孟華好像都聯繫不上,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掛斷了柳淼淼語氣幽怨的電話後,當時路明非站在天台的晚風裡吹了許久,趙孟華也失蹤了,和陳雯雯一起。
他大概猜到了陳雯雯和趙孟華陷入了什麼樣的地方,但哪怕是他也找不到那個神秘的死亡之國的入口……可今天他又接到了這樣的一個電話,比上次的更短促,只有空曠的的電流聲,就像一個幽靈的來電。
路明非緊攥着手機,堅硬的n96被他捏得嘎吱作響,哪怕他對陳雯雯和趙孟華都沒什麼好感,可那也是兩個活生生的人,而且大家曾同窗三年……他不打算坐以待斃了。
在網吧的前臺給老唐留了張字條,路明非離開前擡頭看了看頭頂跳躍的霓虹燈牌,如彩虹般絢爛。然後他收回目光,一頭扎進繁華都市深處濃濃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