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鐘聲從遙遠的彼方傳來,迴盪在路明非的耳畔,彷彿有人在向他訴說着幾千年前的往事。
腦袋昏沉,路明非的意識在鐘聲中沉寂,車窗外原本明亮的白晝好似變成了漆黑的永夜,月光穿過玻璃折窗清輝般灑落,像是繁盛而潔白的流螢。
聚光燈圈般的月光漸漸聚焦,在長椅沙發上,一個男孩孤獨地坐在那裡,月光斜射在他燦爛的黃金瞳裡,像是往浩瀚的金色海潮灑下一抹銀輝,那雙金銀璀璨的眸子裡什麼都沒有——只倒映着路明非一人蕭條的身影。
男孩看起來像個十三四歲的幼男,穿着純黑的小夜禮服,領口白色的裡襯上彆着一塊玫瑰色的方巾,稚嫩的臉上掛着淺淺的笑,笑裡藏着緘默了幾千年的孤寂。
“哥哥,你終於來了,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對嗎?”男孩隔着一條走廊深深地望着路明非,輕輕說道。
“嗯。”
“對啊,我看到你的眼神就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了。”男孩站起身,緩緩走向路明非,然後把他身旁被施了定身術的楚子航輕輕一推,楚子航的身影像是炸掉的肥皂泡般“砰”的消失,煙消雲散。
“他自以爲已經足夠了解你,但實際上還差了十十萬八千里呢……他也是……他也一樣。”
然後是芬格爾,最後是古德里安教授教授,三隻巨大的肥皂泡消失的無影無蹤,車廂裡僅剩下路明非和男孩兩人在清冷的月光中無言對望。
“哥哥,我的名字是……”男孩望着路明非的臉輕輕開口。
“路鳴澤,我愚蠢的歐豆豆,你對我知根知底的,我也多少知道點你是個什麼玩意,所以自我介紹這種老套的環節咱們就略過吧,你爲我編織但我這個夢我不準備做太久。”路明非擺了擺手,打斷了男孩如夢囈般的話語。
有那麼一瞬間路鳴澤望向路明非的眸子裡寫滿了錯愕,他皺起那張精緻的小臉,深深嘆氣,“你變了,這樣的你真陌生呢。”
“我就只能做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衰仔嗎?”路明非反問。
“當然不是,我的哥哥當然是全世界最牛逼哄哄的人啦!”路鳴澤重新換上笑臉,輕輕鼓掌。
路明非的面前矗立着一張被白色帆布包裹的巨型油畫,路鳴澤的掌聲就像是咒語般輕輕掀起了油畫的一角,然後整片帆布被猛然抖開,露出了那副猙獰而駭世的畫面。
畫面上,天空是鐵青色混合着火焰的顏色,唯一的一株巨樹矗立着,已經枯死的樹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織成一張密網,支撐住皸裂的天空。荒原上枯骨滿地,黑色的巨獸正從骨骸堆的深處騰起,雙翼掛滿骷髏,張開巨大的膜翼後,仰天突出黑色的火焰。(龍族I火之晨曦原文。)
“這是……”路鳴澤站在畫的後方,欲爲路明非介紹。
“黑龍皇,尼格霍德,這副畫描述的是黑龍撕咬世界樹伊格德拉修的根莖,而當巨樹被咬斷的那一天到來時,諸神黃昏,世界迎來毀滅。”路明非再次打斷路鳴澤,親自爲滅世般的畫面譜詞。
“哥哥,你搶我臺詞啦!”路鳴澤高舉小拳頭,發出不滿的抗議。
“這不是你的臺詞,這應該是被你變沒的古德里安教授的臺詞。”
“那個小老頭也就一張嘴能叭叭,其實他懂個屁咧,比如說,他能夠做到這種事嗎?”
路鳴澤彷彿炫耀般打起一個脆亮的響指,月光如水般傾淌到了油畫上。
月光打在油畫上,巨獸從畫中活了過來,它飽含威嚴的怒吼,於是整個世界都跟着震顫,那雙皇帝般的眸子彷彿藏着世界上最璀璨的金子,高貴而冷豔,巨獸彷彿穿越虛幻與現實與路明非遙遙對視一眼,威壓如怒風。
路明非只是靜靜與巨獸對視,頂着巨大的威壓如山般巍然不動,像是風暴中的逆行者。
“所以,諸神的黃昏真的降臨過嗎?”路明非輕輕地問,不知是問向畫中的巨獸,還是問向巨大油畫後面的路鳴澤。
可是無人迴應他,這一次就連路鳴澤也消失了,路明非彷彿被那陣巨大的威壓風暴捲入了畫裡的世界。
他眺望着黑色的巨獸已經張開了遮天蔽日的雙翼朝天際飛去,只留下火海中殘敗不堪的巨樹,樹根已經被啃噬得支離破碎搖搖欲墜,但巨樹仍勉強支撐着身子屹立不倒。
遍佈荒原的枯骨上升起無數哀念,彷彿在共同吟唱一曲輓歌以祭奠世界的破碎,在血流成河的世界裡,路明非見證着信仰伴隨着巨樹一同枯萎凋敝。
“當然沒有諸神的黃昏啦,哥哥你又不是猶太教或是基督教的信徒,你不該信奉《聖經》那一套啊!”魔鬼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路明非從滿目瘡痍的世界再度回到了車廂,那副諸神黃昏的油畫重新被白布蒙上、路鳴澤站在路明非的身後雙手搭着他的雙肩,剛纔世界末日般的場景好像壓根沒發生過,彷彿一切都只是路明非的臆想。
“數千年前,龍皇尼德霍格被殺死在一座永遠被冰雪覆蓋的山上,那是他的王座、亦是他的墳墓,人們沐浴在紅色的雨中振臂高呼、宛若新生,好像世界從那一天就發生了蛻變,人們稱呼其爲——‘新時代’。”
“真可惜啊,這個愚蠢的世界苟活了下來。”魔鬼幽幽的嘆息聲徘徊在車廂內經久不散,那麼悲傷,又那麼哀怨。
彷彿把幾千年的時光都染成了一條悲傷的河……
“世界活了下來,爲什麼還可惜?”路明非微微皺眉,不解地問。
“因爲……”路鳴澤淺笑着指向遠方。
路明非扭頭望去,舷窗之外,城市的邊際與郊野都消失了。
天空是鐵青色的,火光映照着天,雲朵也被渲染成了緋紅的顏色,貧瘠的山脈連着山脈,荒原以南皆是焦土,狂野而原始、荒涼又瑰麗!
巨大的教堂矗立在荒原彼端,高高的十字架懸在教堂之前,烏泱泱的人羣像是黑色的海潮淹沒着十字架,他們昂着腦袋、舉着熊熊燃燒的火把,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憤怒、恐懼與快意。
“人們殺死了古老而暴虐的異族皇帝,這一次,他們該屠殺惡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