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和虛弱只是一時的,獅子仍然是獅子,只要它找到自己的牙齒。
山神會招惹了他們不該招惹的人,他們用槍和鮮血喚醒了一隻猛獅。
路明非攔在開槍的男人與野田壽中間,觀世正宗毫不留情地斬下男人的胳膊,此刻的他連金屬的子彈和槍都能輕易斬斷,斬斷一條手臂和切開一張脆紙沒什麼分別。
鮮血拋灑了一地,男人捂着自己的斷臂後知後覺地嘶吼着,表情猙獰而痛苦。周圍山神會的成員們紛紛圍了上來揮舞着刀劍,舉着手槍和衝鋒槍怪叫着對路明非大聲威脅詛咒,看起來男人在山神會裡頗有地位。
“他們在喊什麼?”愷撒看着躁動的人羣,微微皺眉。
“他們讓明非先生滾開藤原先生身邊,如果殺了藤原先生他們絕對不會放過這裡的所有人,他們是這樣說的。”真爲愷撒翻譯道,“那個開槍殺死壽的哥哥的男人好像是姓藤原,那些人是這麼喊他的,除了喊藤原先生還有些人在喊副會長大人。”
麻生真看着難過的野田壽,心裡也狠狠地抽痛一下,她很想上去安慰對方,但她知道現在的情況不能容她任性,於是她只能暗自祈禱壽能夠挺過悲傷,不至於崩潰。
“副會長大人?”愷撒一愣,“那個姓藤原的是山神會的副會長?”
“愷撒,你不覺得‘藤原’這個姓很耳熟麼?”楚子航低聲說,“還記得麼?那天晚上在真小姐打工的玩具店裡,櫻小姐不是殺死了一個偷襲我們的人麼?還把屍體帶回了店裡,那個人似乎也姓藤原。”
被楚子航一提醒,愷撒立馬就回憶起來了,其實印象很深刻。
那一夜他在玩具店喝着麻生真準備的庶民咖啡玩着久違的阿貝魯爾,變故橫生,有人偷襲了玩具店,矢吹櫻出店後沒多久扛回來一個死人,扔在地上,那人有着佛狗的徽章和紋身……現在這羣傢伙身上也有着佛狗的標誌,這是山神會的象徵。
記得那個傢伙好像是叫……藤原徹!沒錯,那傢伙的確姓藤原,那天夜裡,歌舞伎町的街頭,兩大黑幫的火拼,那個叫藤原徹的男人就是始作俑者!那傢伙好像還是山神會的第三把椅。
這麼說這個副會長藤原先生,應該是死去的藤原徹的兄長之類的吧?
原來早在那時他們三個就被盯上了,愷撒臉色一沉,他忽然意識到原來有一隻看不見的矛頭始終懸在他們的頭頂,從那一夜的偷襲、到他們從海底死裡逃生後路明非被捕、再到這場拍賣會……這一切都是預謀好的,對方的視線一直牢牢鎖定在他們身上,環環相扣,他們從一個陷阱落入到另一個陷阱!
這麼說一切都能聯繫得上了,因爲愷撒他們是爲極淵之下的列寧號而來,而列寧號是被某人有意沉入極淵之下,這個人勢必會對愷撒三人格外關注……這傢伙的心機真是深沉的可怕啊,一場持續了二十年還未結束的陰謀,將整個日本作爲棋盤,蛇歧八家、猛鬼衆和卡塞爾學院的專員作爲棋子。
這樣推斷下去,哪怕高天原和那些屍守被埋葬了,事情也遠遠還未結束,這背後想必還藏着驚天的密謀!
想到這兒,愷撒和楚子航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兩人都感覺自己的頭頂上籠罩着一張巨大的、看不見的黑幕,黑幕的背後藏着一雙晦暗的眼眸,用陰森的目光死死地注視着他們。
“你會死的,你們都會爲我的弟弟償命,那位大人不會放過你們,山神會對他的力量而言,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藤原副會長死死盯着路明非,捂着斷掉的肩膀,臉色因爲痛苦而扭曲,“你們都逃不過,那位大人的……”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一道明亮的刀芒忽然乍現在他的兩眼之間,接着山神會的副會長整個人被從頭到腳被一分爲二。他最後用絕望的眼神望去,只看到一張如死神般冰冷的臉。
路明非站在野田壽的身前,橫刀面朝山神會的衆人,他沒回過頭,只是緩緩開口。
“野田君,很痛苦吧,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痛苦,畢竟是那麼崇拜的哥哥……可是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敵人還有這麼多,我們都還沒脫離危險,真小姐也是。”路明非輕聲說,“你們不是常說一句話麼,男人的路註定崎嶇,野田君啊,你不會在這裡就倒下的,對吧?”
“明非大哥……”野田壽擡頭,淚眼中,他似乎看見矗立在他面前的那道背影,好像一座山一樣偉岸。
“是的,明非大哥!”野田壽狠狠地擦掉眼淚,重重地說,“我不會在這裡倒下,如果在這裡就放棄了,浩二組長的靈魂也不會原諒我!我是要成爲野田組三代目的男人,我會守護好野田組,我也會拼命守護真小姐……我發誓!”
“很好。”路明非點頭,“把悲傷暫時藏住,等到真小姐和其他人都到了安全的地方,這次的事情結束了,你可以找個沒人的角落、或是窩在被子裡發泄,狠狠地哭狠狠地鬧,在哭過鬧過之後……就讓悲痛成爲你的力量吧。”
“是!”野田壽像個男人一樣重重點頭。
“看準時機,等會兒跟着愷撒他們一起突圍,跟緊老大和師兄的身後,保護好真小姐。”路明非疾速地交代。
“是,我知道了。”野田壽點頭,又問道,“可是大哥你呢?你不和我們一起走麼?”
“你們先走。”路明非緩緩搖頭,語氣平靜,聲音低沉,“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沒那麼簡單。”
“現在局面完全反轉了。”愷撒盯着猛鬼衆的使者,“你差點被你們的叛徒殺死了,我們救了你,而且你的命也在捏在我們手上,你應該清楚現在的立場了吧?”
“叫你手下的那些黑幫不要反抗,我們不會殺了你,等到山神會的人全都被解決了,我們從這個地下拍賣場成功脫身後,我們自然會放你走。”愷撒說,“我以加圖索家的姓氏起誓。”
楚子航看了眼愷撒,他記得這傢伙每次用加圖索家的姓氏起誓都沒什麼信服力,因爲在他的眼裡,“加圖索”的意思大概和“狗屎”沒什麼區別——愷撒一直覺得自己頂着一坨狗屎般的姓氏。
猛鬼衆的使者微微沉默後,開口說:“愷撒君和楚子航君你們可以離開,麻生真和野田組的人我們也不會再挾持或是打擾。”
他頓了頓後,望向路明非,“可是我必須要帶他一起離開……他的身上也許藏着一個困擾我們猛鬼衆十幾年的秘密。”
“你指的是觀世正宗麼?”楚子航問。
“是的。”猛鬼衆的使者點點頭,“那本是把已經消失的刀,整整十五年,所有人都以爲它不會出現了,可我居然在今天見到了它,還是在龍王大人指名要見的人的手裡,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天底下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
“見鬼,又是那把刀,蛇歧八家好像也很在意那把刀!”愷撒低問一句,“路明非從哪弄來那把刀,楚子航你知道麼?”
“聽他說起過,是一個日料店的老闆贈給他的,那家日料店的地址離我家不遠。”楚子航說。
“日料店?”猛鬼衆的使者一臉驚愕,“在中國麼?可是怎麼會是日料店……送他刀的那個店老闆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
楚子航話未說完,忽然被一陣有力的搏動聲打斷。
這種聲音像是心跳,又比心跳迅猛得多,就像是走向高潮的鼓點,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沉重。
愷撒張開鐮鼬的領域,發現這道不尋常的聲源來自他們的身後,他猛然回頭,驚詫地發現這道所聲音的確是心跳,心跳聲來自於長川小富隆。
看到這傢伙的瞬間愷撒狠狠吃了一驚,因爲這傢伙的模樣實在太不正常了。
他癱倒在鐵籠中,眼睛翻到只剩眼白,他一手死死地捂住胸口,一手緊緊地抓住鐵籠的圍欄,身體因爲痛苦而扭曲抽搐,體溫迅速升高,像是犯了癲癇的病人。
愷撒從未聽過這麼古怪瘋狂的心跳聲,不僅是心跳,他甚至能聽到狂躁的血液沖刷着血管壁的聲音。這個籠子裡的傢伙處在一種極端怪異的狀態下,他的身體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甦醒,似乎又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死去。
長川小富隆忽然擡起頭,睜開了眼睛。
那是怎樣可怖的一張臉,血肉模糊,鱗片刺破肌膚野蠻生長,表情扭曲鮮血淋漓,還有眼睛,那是對猙獰金色的瞳孔,目光兇狠得像是一隻失去理智的野獸。
“小心!”愷撒驚呼着提醒衆人。
處在鐵籠周圍的一圈人猛然回頭,所有人在看到籠子裡的長川小富隆時皆是臉色打大變,楚子航的村雨瞬間出鞘橫在身側,麻生真被嚇到快要捂嘴尖叫,她退後到愷撒身後……只有猛鬼衆的使者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籠子裡的一個玻璃試管。
試管裡還殘留着絲絲彩色的液體。
“這是……猛鬼藥劑?”猛鬼衆的使者擡頭看了看模樣大變的長川小富隆。
一隻手從鐵籠的柵欄中猛然探出,猛鬼衆的使者還來不及迴避就被手指刺入了胸口,說是手指,但長川小富隆的指甲已經變成了鋒利的骨質爪,他忽然變成了野獸,反應速度和力量驟然間上漲到一個驚人的地步,一瞬間就洞穿了面前的肉體胸膛,輕而易舉地刺穿了使者的心臟。
猛鬼衆的使者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就倒在涓涓的血泊裡,長川小富隆化成的怪物收回利爪,享受地舔舐了一口爪尖的鮮血,然後他用兩隻利爪抓住鐵籠的圍欄,雙臂狠狠用力,手臂上的鱗片發出簌簌的摩擦聲,鐵籠的圍欄在衆人的目光中被不可思議的巨力扭動着,彎折形變,同時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
怪物即將破籠而出。
“長川大人!長川大人!”
山神會的成員們看着一擊殺掉猛鬼衆使者的怪物,發出病態般的歡呼吼叫。
路明非砍翻了一個叫得最歡的傢伙,他望向龍化的長川小富隆,眼神凝重。
“老大,師兄,就是現在,你們先離開,這傢伙交給我!”路明非大喊。
“開什麼玩笑!”愷撒的狄克推多在手腕翻轉,他大吼,“怎麼能把你單獨留下對付這種東西?逞強是有限度的,上一次你說了一模一樣的話,‘這東西交給我’,結果你就被抓來了這裡,關在籠子裡被人拍賣……這一次你還要重蹈覆轍麼?那下一次我們該去哪裡找你?脫衣舞俱樂部還是牛郎店!”
“你們必須離開,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路明非說,“別忘了,這裡還有真小姐和野田組的人,外面不知道還有沒有躲在暗處圍堵的黑幫,必須要有人保護他們出去,這裡的人的目標都是我,放心,這次我保證能應付!”
愷撒扭頭看了眼早已被嚇壞的麻生真,他默默地和楚子航交換一個眼神,一咬牙,大步跨前,在被山神會擋住的那條通道前揮舞着狄克推多,將被路明非削弱的的人牆砍出一道缺口。
“走!”愷撒帶着麻生真和野田組的人一頭扎進黑暗的甬道里。
楚子航走在最末尾負責殿後,在進入通道里前,他深深地看了眼路明非,路明非衝他重重點頭,楚子航也點點頭,跟在隊伍的最後離開。
路明非環顧一週,他的身前是面目猙獰的怪物,身後是密密麻麻的人潮,把所有的通道口圍得水泄不通,這座地下建築似乎變成了一座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鬥獸場。
愷撒等人走後,除了山神會外的其他黑幫們終於紛紛從懷裡亮出刀和槍,原來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和猛鬼衆的使者同一個目的……他們和長川小富隆一樣,都直接受命於那位大人,第一目標都是路明非,從出場到現在一直等待着良好的時機。
而現在,時機恰好成熟,惡鬼們也都該紛紛亮出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