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魔像雕塑把輕紗帷幕撞開,露出猙獰的面相,似人又似惡鬼的臉上長着兇猛的獠牙,它巨大的身體砸向源稚生,就像要俯下身子將源稚生一口吞入腹中。
源稚生背對着巨像,蜘蛛切的刀鋒以無形的速度從巨大實木魔像的中間斬切而過,弧光好似筆直的電光從天空劈落地面,魔像巨大的身體連同纏繞着它的幡幢被這道弧光平滑地切開,斷面像是被切割機切分一樣平正。
雕像從中裂成兩半,砸在源稚生身旁兩側的地面上,轟隆一聲,地板劇震,千年的櫻花木碎成片狀朝四面八方飛濺。
又是這種陰險的小伎倆!
源稚生已經有些惱火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耐心陪這兩隻小老鼠玩捉迷藏的遊戲了,任由這些傢伙在這一層胡鬧,不僅損壞蛇歧八家的財產,更是在僭越身爲蛇歧八家大家長的自己的尊嚴!
魔像剛摔得粉碎,另一側的神像也忽然朝源稚生傾倒而下……源稚生都不用細想,這必定又是那兩隻小老鼠的詭計!
這座神像比那座魔像要沉重的多,雖然體型都是一樣的龐大,但魔像是使用櫻花木雕刻而成,而這尊神像則是堅硬的石刻,傾砸下來時攜帶着雷霆萬鈞之勢。
源稚生不可能用蜘蛛切去硬抗重達數噸的石像,哪怕蜘蛛切是精煉過的古刀,倉促間劈向一塊密度極高的巨石,也絕對會被劈得捲刃……可源稚生也沒有選擇閃避,而是做出一個異常驚人的舉動。
源稚生面無表情地將蜘蛛切釘在身旁的地面中,雙腳踩實地板,身子中心壓低,他的雙臂舉過頭頂,彷彿是要接住塌下的天空。
沉重無比的神像並沒有真正倒下,因爲源稚生的雙手悍然頂住了神像的胸口處,他的雙腿猛地發力,全身的骨骼傳來噼裡啪啦的爆響,將全身的骨骼線閉合連成一條就是源稚生的龍骨狀態,這種狀態下,他骨骼的堅硬程度甚至堪比鋼鐵,而激發了龍骨狀態後,源稚生甚至還可以將全身的骨骼進一步壓縮,壓縮再舒展開的瞬間,他能夠在這一瞬爆發出十倍於平常狀態的力量!
傾榻而下的數噸重的神像被源稚生竟是被源稚生用肩膀和手臂頂了回去,這就是超級混血種全盛時能爆發出來的力量,完全脫離了人類的範疇,這個狀態下的源稚生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但即便是怪物也不可能沒有破綻,這一刻就是他的破綻!
在源稚生將巨大神像頂回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忽然從神像的後方躍起,黑影從天而降,手上是一柄閃爍着白色弧光的寬闊獵刀。
是握着狄克推多的愷撒,正朝源稚生頭頂的方向落下。
源稚生下意識想要去拿身旁插在地板中的蜘蛛切,但是他抓了個空……在愷撒將神像推倒,製造巨大動靜的同時,另一道黑影早就無聲地潛入到源稚生的身後,把插在源稚生身旁的蜘蛛切給順走了。
愷撒使用的是阿薩辛刺客的寸手騎兵斬,整個人化作高速的利箭俯衝,這種刀法是阿薩辛的刺客衝入敵方的陣營中用精妙的刀法切斷戰馬的脖頸動脈,最講究出其不意和疾速,能在瞬間打敵人個措手不及,是偷襲中致勝率極高的奇招。
這種刀術連戰馬的脖頸都能切斷,用來對付人自然也不在話下。
狄克推多致命的刀鋒在源稚生的瞳孔中無限放大,愷撒已經體會到了源稚生的強大,所以他這一刀是對準源稚生的脖子狠狠劈來的,幾乎使出了全力,哪怕是體魄堅硬的皇也不可能在狄克推多的砍擊下安然無恙。
源稚生看似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就在愷撒以爲這一擊將要得手的時候,他的小臂忽然傳來被巨錘砸中般的痛感。
是源稚生,他的手臂雖然暫時不能行動,但面對愷撒迎面而來的一刀,他竟然不退反進,用腦袋迎了上去,刀鋒劃破他的臉頰,他用頭槌狠狠地砸在愷撒的小臂上。
柳生新陰流·無刀取·龍頭槌!
新陰流中唯一的不用劍施展出來的劍招,這一招是借用空手格鬥術的理念,與劍道相結合,將自身化作刀,劍士的頭頂就是鈍而沉重的刀背,用頭槌攻擊在敵手的脆弱處,以剝奪對方的佩刀。
愷撒心裡暗罵這傢伙真狠啊,他聽到自己的小臂骨響起“咔嚓”一聲……大概是有些骨裂了。
狄克推多不受控制地脫手,飛了出去。
愷撒落在源稚生的身上,把他的身體砸翻,兩個人抱在一起翻滾,在翻滾的同時兩人糾纏着彼此扭打,就好像幼稚園裡爲了搶奪和喜歡女孩玩過家家的權力的男孩們……只是他們的出手要狠辣幾百幾千倍,幾乎不留餘地。
他們的身體在那些千年的櫻花木碎片上碾過,撞破了一層又一層的帷幕,帷幕落下時捲起隱藏在一座座巨大魔像身後的屍守標本,紗質的帳幕又被青銅燭臺裡的人魚油點燃,這些屍守其實就是日本神話中的人魚,它們的屍體十分易燃且能燃燒很久,火焰沾染上那些屍守身體的瞬間,火光爆發得宛若烈陽般刺眼。
楚子航也飛撲了上去,村雨高高舉起,瞄準源稚生的身子,想要把他釘死在牆壁上,源稚生正好面朝楚子航的方向,餘光瞥見了楚子航在牆壁上被火光放大了數倍的身影,於是他露出自己的側臉,故意賣給了愷撒一個破綻。
果然,愷撒抓準了源稚生鬆懈的時機,猛然弓起身子,一個擺拳狠狠揍在了源稚生的臉頰處,力道之大,反震得他的指骨生疼……可愷撒這時恰好背對着楚子航,他騰身而起的時候注意力全都放在要重重往象龜的臉上狠揍一拳上面了,絲毫沒有注意到從他背後突然刺來的刀尖。
“愷撒,閃開!”楚子航大吼。
在半空中他根本沒辦法改變自己的行進軌跡,甚至來不及收刀,只能讓村雨的刀鋒儘量避開愷撒的要害。
回頭已經來不及了,於是愷撒猛然擡頭,他也看到了幾人被火光映照在面前這堵影壁上的倒影,倒影裡,在他身後撲來的背影手持長刀,刀尖幾乎已經要刺到他的肩膀了。
愷撒腦海裡閃過剛纔源稚生對他使用的那招“無刀取”,他死死盯着影壁上的倒影,用腦袋狠狠朝身後黑影握刀的手腕撞去。
愷撒的耳朵被割傷,村雨也從楚子航的手中脫手飛出,愷撒猛地吃痛一下,楚子航也落到了愷撒和源稚生翻滾扭打的局勢中。
“混蛋貝塔,你差點把我的耳朵割掉了你知道麼!”愷撒大吼。
“你的頭槌也不輕,阿爾法!”楚子航擰轉手腕。
他差點脫臼,愷撒撞到了他的手腕而不是小臂,手腕的骨頭是關節處,這裡受到傷害可比小臂骨要疼太多了。
趁着兩人愣神之際,被愷撒抵在牆壁前的源稚生往愷撒的下腹狠狠踹上一腳,又用手臂狠狠地肘擊楚子航的腰部,這一招是……只是單純的肘擊和腳踢。
“混賬象龜!我在和貝塔講話,你難道不知道偷襲是很可恥的行爲麼!”愷撒吃痛着怒吼,用膝蓋狠狠的頂擊源稚生的胸口。
“你也知道偷襲可恥,難道不是你們兩個先三番兩次地偷襲我麼!”源稚生也怒吼,拳頭猛錘愷撒的背部,“從我來到這一層開始,什麼PlanA、PlanB、PlanC的!又是用血塊糊臉,又是假扮屍體偷襲,你們兩個混蛋的心裡到底有道義這種東西麼!”
“和虛僞的傢伙不需要講究道義。”楚子航也冷冷地迴應道,他的雙腿交疊着禁錮着源稚生的頭似乎想用剪刀腳夾爆他的腦袋。
所有的招式和技術在此刻都變形了,三個人糾纏着,你一拳我一腳他一肘子,這一刻所有人都把學院或是家族傳授的格鬥技巧拋之腦後,這是最原始最愚蠢的的打架方式,就像街頭剛開始學會混黑道的年輕混混。
三人都被痛處和憤怒衝昏了頭腦,此時已經全然顧不上禮節和形象了,有時愷撒和楚子航打的太過投入甚至會誤傷對方……什麼頭槌、什麼肘擊,我們膝頂,這種陰險的招式都已經不算什麼了,爲了讓對方多吃下自己一招,三人不惜把全身的部位都用來攻擊,恨不得多長出一對手腳來,牙齒、指甲、甚至是口水都能被當做武器!
高貴的加圖索家少爺想用口水糊住源稚生的眼睛,遮蔽他的視線,但是吐歪了,口水糊在了源稚生的臉龐上……覺得自己遭到了羞辱的蛇歧八家的大家長怒不可遏,猛地起身擡手,在愷撒英俊的額頭上留下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一路延伸到眼角的位置……卡塞爾學院獅心會會長大人則趁機攔腰抱住源稚生的腰身,雙手成爪,暗暗地猛掐着源稚生腰間的肌肉,恨不得要擰一大塊下來……
傾翻的青銅燭臺攜帶着火焰和人魚油砸在他們的身上,火焰點燃了滿地的櫻花木碎片,火勢已經蔓延到三人的外衣上,但是誰也不管不顧,三人沐浴在一片火海里廝鬥着,彷彿是感受不到灼熱的高溫和火焰的炙烤一似的。
勝負欲比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雖然這三個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畢竟也是三個沒有完全長大的男孩,被拳和腳揮到身上時,鬥志總會無法遏制地被激起,當理智被洶涌的鬥志淹沒時,最後就會化爲兇猛的野獸,恨不得一口咬斷對方脖頸的動脈。
巨大的黑影從遠處緩緩靠近,它拖拽着一條長長的巨尾扭行,繞過火海,四周的火焰在燃燒時都在噼裡啪啦地跳動,黑影的行動原本就近乎於無聲,被火焰燃燒的聲音覆蓋後,翻滾揪打的三人一時間根本就沒能發現。
“上一拳是爲你辜負我的信任揍的!”愷撒的眼睛通紅,他高高昂起拳頭,狠狠地砸在源稚生的左眼上,“這一拳是爲你們把伊普西隆當成展品拍賣揍的!”
源稚生的左眼迅速紅腫,然後變得烏青,他一時間還愣了愣,伊普西隆是什麼鬼?
然後他忽然想起愷撒和楚子航互相之間用的是阿爾法和貝塔這兩個愚蠢的代號互相稱呼,那伊普西隆指的大概是路明非?
該死的,自己爲什麼要在意三個神經病互相間的稱呼!
源稚生的眼眶傳來火燒一樣的痛感,他的眼角大概是被愷撒這一拳揍的裂開了,自從擔任執行局的局長以來,他還從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挑釁,也沒落入過這麼狼狽的局面……他用蠻力強撐着,把禁錮住他下腰的楚子航的和壓在他身上的愷撒一同頂起。
“辜負你的信任確實是抱歉了……但是我說過,我們沒有把路明非當成展品……反倒是你們……”源稚生猛然弓起腰背,用腦袋撞向愷撒的下巴,“那麼這一下……是我爲那些被你們殺死的執行部專員揍的!”
“咔嚓”一聲,愷撒的下巴在猛烈的痛感後失去了知覺,大概是被源稚生的頭撞脫臼了……該死的,這傢伙打架怎麼這麼喜歡用腦袋?他的腦袋是鐵做的麼!
但是這一撞也點燃了愷撒胸中的驕傲,他狠狠地把自己脫臼的下巴掰回原位,悍然昂起腦袋,然後用額頭狠狠地撞在源稚生的額頭上。
“我聽不懂人話麼混賬,我也說過……那些人不是我們殺的!”
一聲巨響過後,愷撒和源稚生的額頭碰在一起,這個動作如果遠看還摻雜着幾分曖昧,但是仔細看就能發現愷撒和源稚生的表情都已經歇斯底里了,鮮血從他們兩人的額間流淌下,不知是愷撒的還是源稚生的……也或許兩人的腦袋都被撞破了。
只有楚子航注意到了……影壁上那個慢慢接近、越來越大的巨影!
“小心!”楚子航忽然發出一聲驚惶的大吼,他猛然鬆開禁錮源稚生的雙手,滾了出去,還順帶着把愷撒一腳踹飛了。
在源稚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巨大的蛇影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