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鬼’?”
昂熱仔細咀嚼着這句話的涵義,隨後他又緩緩搖頭,表示不能理解。
這一句話裡實在飽含了太多的深意,沒有參閱過那段歷史的凡人很難領悟紀聞中的“神”與“鬼”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故事,聽下去你就明白了,這一切都要從那兩位龍族的皇帝和那場曠日持久的太古戰爭說起。”上杉越說,“黑色的皇帝創造了白色的皇帝,並將自己相當一部分的權柄分予了她,從此龍族形成了‘兩皇四君主’的局面。”
“但貫穿龍族歷史的主旋律永遠是戰爭,身爲龍族祭祀的白色皇帝率領一部分的龍族背叛了黑色的皇帝,龍族的內部掀起了一場曠世浩大的戰爭,這場戰爭雖然給黑色皇帝和整個龍族造成了不肯磨滅的損傷,但結果仍然是以黑色皇帝的勝利告終。”
“這些我都知道,在《龍族密文》和《冰海殘卷》中都有記載。”昂熱點點頭。
“黑色的皇帝戰勝了白色的皇帝,爲了讓所有的龍類們看看叛徒的下場,黑色皇帝把白色皇帝綁在了一根巨大的銅柱上,沉入到北方冰海的極深處,以儆效尤。”上杉越說,“南北極的洋流都蒙受黑色皇帝的赦令,世界上最冰冷的海水紛紛往白色皇帝被沉入的那一片冰海匯聚,形成一片白色的大陸,那是一段極其漫長的冰河世紀,黑色皇帝將那片海域打造成世界上最嚴寒的地方,作爲困住白色皇帝的囚籠。”
“因爲龍類的生命力極其頑強,更何況白色皇帝這樣血統高貴無比的龍類,幾乎是殺不死的存在,所以黑色皇帝想要用這片寒冰的海域囚死白色的皇帝,直到極寒和漫長的歲月將她的力量與生命力消耗殆盡。”上杉越說,“六個紀元,囚禁白色皇帝的那片海域被冰封了整整六個世紀,黑色的皇帝在那片大洋劃上兩道逾越百公里的冗長裂痕,縱橫交錯,兩級的極寒洋流就是順着這兩道裂痕匯聚,在世界的版圖上形成一個寒冰鑄成的巨大十字,作爲白色皇帝的處刑之所,白色的皇帝所在的位置就是寒冰十字的正中央。”
“那是囚禁一位皇帝的牢籠,對整個世界所有的生物而言都是禁地,海洋生物洄游的時候甚至會因此改變路線,候鳥的遷徙也不敢經過那一片海域的上空,一切生物都會敬畏地遠離。”上杉越說,“長達六個紀元的漫長歲月裡,歐洲大陸上的王朝迭更換了一代又一代,但沒有哪一代皇族敢僭越地靠近那片海域,站在陸地上往北方遠眺,烏黑的雷雲在遙遠北方的天空上常年盤踞着,風雪和雷電咆哮着往下降落,匯聚在那根從冰海中矗立的擎天銅柱上,那是黑色皇帝無上的偉力,他的力量長年累月的加強着對白色皇帝的懲罰,直到將白色皇帝的力量消磨殆盡,他就可以將她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殺。”
昂熱停止了攪動碗裡的麪條的動作,他把竹筷擱置在碗沿,身子緩緩地挺直,呼吸也漸漸放緩,表情肅然起敬。
雖然上杉越講到這裡的內容都是昂熱已知的,但沒有任何混血種在聽到這段塵封的歷史時能保持鎮定淡然,哪怕是作爲當世最強屠龍者的昂熱在聽着這些神話時代的皇帝們也不由得心生敬畏,就像當今的世人在提及亞歷山大大帝和拿破崙時,這兩位戰神的盛名仍然如雷霆般貫耳,只覺得其光耀如熾日般璀璨。
“《冰海殘卷》的內容到這裡就截止了,後面的內容我們也無從得知。”昂熱低聲說,“有一部分教授認爲白色的皇帝被黑色的皇帝徹底殺死了,黑色皇帝成功取回了他賜予給白色皇帝的那一部分力量;還有一部分學者認爲白色的皇帝是殺不死的,就和所有的龍王一樣,每一次的死亡對這些高貴的龍族來說這是一場長達幾個紀元的酣眠,白色的皇帝只是力量衰竭陷入了沉睡,當漫長的歲月過去,她的力量恢復到一定程度後,白色的皇帝將會甦醒,然後捲土重來。”
“所以白皇帝真的死了麼?”昂熱望向上杉越,“還是說她只是力量枯竭、陷入沉睡,也許此刻就沉睡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只是不被世人得知?”
“這裡面的情況很複雜,很難用單純的生與死來解釋,你慢慢聽下去。”上杉越沉聲說,“經過長達六個紀元的囚禁和懲罰,白色皇帝的力量終於瀕臨枯竭,黑色的皇帝覺得時機到了,於是把白皇帝和捆綁她的那根銅柱一起沉入到海底火山中,並命令青銅與火之王將那座海底火山加熱到能徹底煉化白色皇帝和那根青銅銅柱的溫度,最後白色的皇帝的遺骸被燒成了一堆灰燼,黑色的皇帝將白色皇帝化爲的灰燼吞入腹中,取回了一部分他賜予白色皇帝的力量,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至高的王座上後,下令將曾經效忠於白色皇帝的龍族後代全部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這麼說白色的皇帝已經死了?”昂熱面露微驚。
“不,黑色的皇帝和世人都以爲白皇帝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連同她的族人和血脈一起滅絕了……”上杉越搖搖頭,“但其實她並沒有死絕。”
“也對,不然你們這些白王血裔從哪來的。”昂熱點點頭,旋即又微微皺眉,“不過她是怎麼活下來的?黑色的皇帝不是已經將她的殘骸灰燼吃掉了麼?”
“你聽說過日本神話,創世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故事麼?”上杉越問。
“聽說過,你們日本的父神與母神,就相當於西方的亞當與夏娃,中國的伏羲和女媧。”昂熱點點頭,“但你們日本的神話比中國神話更加背德重口一些,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是兄妹神,最後結爲夫妻,這是亂倫,西方神話裡的諸神倒經常私下搞這種勾當。”
“這不是重點!”上杉越怒道,“現在是吐槽神話重不重口的時候麼?現在在談正事!你這傢伙究竟還想不想知道有關於‘神’的秘密了?”
“這不是你問我麼?”昂熱擺了擺手,“你繼續講繼續講,我儘量不打斷你。”
“我說過,這些看似扯淡的日本神話就是《皇紀聞》的一部分,是根據真實的歷史演變過來的。”上杉越說,“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故事就是從那位至高的白色皇帝身上演化而來的,我們都是那位白色皇帝的孩子,她就是日本神話中的至高母神,即爲伊邪那美。”
“那誰是你們的父神?”昂熱問,“總不可能是黑皇帝吧?”
上杉越搖搖頭:“我們的父神是一名人類……是人類還是混血種還暫不得知,在白色皇帝被黑色皇帝禁錮的六個紀元裡,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韙,潛入了囚禁白色皇帝的牢籠裡,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過去的,蛇歧八家留下的文獻裡只是很含糊地說他走過了一條名爲‘黃泉’的路,所有走過‘黃泉之路’的人,必須奉獻自己的一切包括靈魂,才能到彼岸……這一段聽起來很神棍,總之結果就是那個人到達了‘黃泉’的終點,也找到了被冰封在銅柱上的白色皇帝。”
“那個人就是伊邪那岐?你們的父神?”昂熱摸索着下巴。
“沒錯,並不是因爲他一開始就是伊邪那岐,所以去做這一切,而是因爲他做到了這一切,所以他就是伊邪那岐。”上杉越點點頭,“那個人類與被囚困的白色皇帝那裡達成了契約,取得了‘聖嬰’,將白色皇帝的血脈開播散種,所以他也就是我們所有日本混血種的先祖,日本神話中的父神,也是蛇歧八家的父親。”
“等會兒等會兒。”昂熱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你先給我解釋一下,那個‘聖嬰’是個什麼東西?應該不是白色皇帝生下的胚胎什麼的吧?”
“‘聖嬰’不是嬰兒也不是胚胎,而是一個箴語,意指白色皇帝的血脈與骸骨。”
“白色皇帝的血脈我能理解,龍血改造了那位人類的基因,往後開枝散葉,最後延伸繁衍成你們蛇歧八家。”昂熱微微皺眉有些不解,“不過她的骸骨有什麼作用?”
“這就是契約的內容,那位白色的皇帝不可能不求回報的贈予她的血脈給人類,一份慷慨饋贈的背後,往往都隱藏着令人難以承受的代價,這個待會和你詳細交代。”上杉越的聲音無端的沉重下來,“白色皇帝的血脈誕生了許多‘皇’,‘皇’字拆開來就是白色之王,蛇歧八家的先民們認爲這個中國的古漢字簡直是爲我們白王血裔量身打造的,於是我們就把超級混血種們統稱爲‘皇’。”
“中國人的漢字被你們拿去當成專用的稱謂,你們日本人不要臉的本事還真是從古至今一脈相承的啊。”昂熱笑笑。
“我說你這人最強的真的是屠龍技麼?是戳心窩子纔對吧?當世最強屠龍者哪能形容你,你應該是‘當世最強垃圾話大王’纔對!”上杉越狠狠地剮了昂熱一眼。
“謝謝誇獎,不過世界最強的垃圾話之王是我的一個學生纔對,和他相比我還略顯功力不足。”昂熱謙虛地說道。
“按照《皇紀聞》中記載的,在古代的先民中,所有白王的血裔都是‘皇’,全都是像我這樣的超級混血種,不,可能甚至血統比我更加純淨。”上杉越說,“可隨着時代的變遷,我們原本純淨的血脈變得越來越斑駁,相當於退化,我們越來越多的族人出現血統失控的情況下,被白色皇帝的血脈反噬,他們就演變爲了今天的‘鬼’,唯有偶然出現的超級混血種才能完全免疫血統的反噬,但超級混血種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鳳毛麟角了,一個時代出現一個都很稀奇,更大的可能性是一個時代都不會出現一位超級混血種。”
“這就是你說的隱藏在慷慨饋贈背後的代價?”昂熱繼續問道。
“不,‘聖嬰’分爲‘聖盃’和‘聖骸’,‘聖盃’就是白色皇帝留下的血脈,而‘聖骸’就是白色皇帝留下的那片骸骨,我說過的那片骸骨就是令我們難以承受的代價。”上杉越說,“我們蛇歧八家身爲白色皇帝的後代,延承至今的任務就是幫助白色皇帝守護她賜予給父神伊邪那岐留下的‘聖骸’,作爲白色皇帝的遺骸世代埋藏在‘神’的城市,也就是‘高天原’內,所以‘高天原’在蛇歧八家內部又被稱爲神葬之所。”
“說是白色皇帝的遺體,但所謂的‘聖骸’其實就僅僅是白色皇帝的一小片骨頭,古代監管影壁的畫師們會把‘聖骸’篆刻成頸骨或是頭蓋骨的模樣,但我認爲‘聖骸’是軀幹骨的概率更大。”上杉越說,“不過我也沒見過那東西,我只能確定那是從白色皇帝身上遺留下來的一塊骨頭,骨頭中帶有白色皇帝的基因。”
“也就是說……你們嘴裡的‘神’其實是白色皇帝的一片骸骨,這片骸骨一直被存放在‘高天原’內,而你們的責任就是世代守護‘高天原’,這就是‘神’和你們的祖先簽訂的契約。”昂熱說,“這麼說‘神’是想靠那塊遺骨復活?但是一塊骨頭怎麼可能自己復活或是甦醒?這麼說,是有人盜走了白色皇帝的骨頭,妄圖提取骨頭中的基因,復活白色的皇帝?”
“盜骨之人可能是想復活白色的皇帝,也有可能是垂涎白色皇帝的基因,想把這塊骨頭移植到自己身上,彌補自身血統的缺陷,從而成爲新的‘神’。”
上杉越頓了頓。
“但是誰也不知道那個人這麼做最後會得到怎樣的結果,也許白色皇帝真的會因此復活,也許他真的能讓自己的血統進化,變爲純血的龍類,但是最有可能的是……也許他會被白色的皇帝佔據身體,靈魂都被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