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路明非準時來到卡塞爾學院的校長辦公室門外。
這是一大清早諾瑪通過郵件通知他的“3E”考試的時間與地點——一場專門爲路明非舉行的“3E”考試,地點在昂熱校長辦公室,整個卡塞爾學院獨此一份。
昂熱的辦公室是一座看上去不太起眼的二層建築,青色的石壁上掛滿了藤條,綠色的爬山虎攀附在上,外壁看起來有些年久失修的味道。
樹枝和枯黃的落葉軟軟的鋪在冗長的廊道上,踩在上面會傳來嘎吱嘎吱的脆響,這裡看上去更像是一棟從上個世紀留存下來的無名故居。
大門上掛着精緻的銅鈴,想必這就是扣門的門鈴了,看得出來校長確實是個復古且富有情調的老傢伙啊!
路明非也不知道尚未見過面的昂熱校長把“3E”考試的地點定在他的辦公室寓意爲何,不過自己只是來考試的又不是要和那個老怪物打一架,所以既來之則安之。
路明非上前,輕輕晃動鈴鐺,銅製的鈴鐺發出空靈的脆響。
“校長,您在嗎?”
“明非嗎?進來吧,孩子。”屋內傳來滄桑又溫醇的聲音,大門緩緩開啓。
路明非進屋後有些愣住,這間辦公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有錢!
太有錢了!一屋子都是錢!濃郁的壕氣撲面而來!
此前他還納悶爲什麼這樣一座建築連一扇窗戶都捨不得裝,進來之後他才知道這棟建築的設計風格就是如此。
建築的上下兩層被完全打通,開放式樓梯以螺旋式從一樓門口延伸至二樓頂端,整個兩層建築的四壁都被鑿成嵌入式書架堆滿了書——琳琅滿目的書——從本世紀的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品到中古世紀殘破的卷軸文獻。
路明非強烈懷疑這裡放置的全部都是真跡,思索着這一牆壁的書拿到貴族拍賣會上會賣出怎樣令人髮指的天文數字。
更別提牆角擱置着的中世紀古董般的鋼琴與小提琴了,路明非也沒辦法估量出具體價值。
‘可惡,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嗎?我一個從小生活在南方濱海小城的土狗哪懂這些啊!’
穹頂處是一扇通透的巨大天窗,溫暖的光線透過天窗打在屋內,在深色的實木地板上打下一個個明晃晃的光圈。
路明非看到這天窗的獨特設計後心想也不怪愷撒他老爹龐貝風騷啊,實在是這窗戶長的太像某種定向跳傘的降落終點了,他要是有錢他肯定也這樣玩兒!
“上來說話吧,孩子。”二樓的茶桌旁,老人朝男孩輕輕招手。
路明非踩着螺旋式的階梯拾級而上,直到站在了那個老人面前。
老人正倚坐在椅背的軟墊上,他手捧着一本《哈姆雷特》的原裝印文,身前茶桌上的茶盅裡飄散着絲絲縷縷的清香,霧氣如煙般在陽光下向上聚攏又飄散。
角落裡的老式留聲機播放着貝多芬的《c小調第五交響曲》,又名《命運交響曲》,這首歌路明非很熟,因爲楚子航在仕蘭中學的晚會經常演奏。
聽的是激昂跌宕的中世紀交響樂,讀的是王子復仇記,看來這個老人當真是骨子裡都浸滿了化解不開的濃郁仇恨啊!
老人的臉藏在氤氳升騰的霧氣裡,那雙滄桑而深沉的眼眸裡寫着徹夜也講不完的人間故事,漫長的歲月在他的面龐篆刻下一道道縱橫的溝壑,溝壑裡好似埋葬着一排排故人的墓碑。
希爾伯特·讓·昂熱,一個風騷而帥氣的老派紳士,一柄強大無匹的屠龍利刃,一位從地獄歸來滿身血腥的復仇者!
當真是聞名不如一見啊,昂熱校長!
“校長好。”路明非微微欠身。
“不必太拘束,我們坐着聊。”昂熱笑着指了指對面早已備好的椅子。
路明非坐下後,昂熱放下手中精緻牛皮包裹的價值千金的孤本,他閤眼抿了口杯中的清茶,然後笑着問,“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
“茶桌上還是喝茶吧,謝謝校長。”路明非說。
“是個懂禮節的好孩子。”昂熱起身,在不遠處的定製茶櫃中挑選着。
“白毫銀針?信陽毛尖?還是廬山雲霧?”昂熱打量着茶櫃裡擺放着的一塊塊年代久遠的茶餅上,他挑挑選選,最後彷彿心有所感,目光落在角落裡的一個小鐵罐上,鐵罐側面的白色小標籤上寫着一個工整的“路”字。
“還是鐵觀音吧,是很久以前一個故人專程帶給我的,應該比較符合你的口味。”昂熱拿着鐵罐返回茶桌。
“麻煩了校長。”
“不麻煩,我很喜歡你們中國的茶文化,泡茶也是一種享受,能審視心境、陶冶情操。”昂熱的成語功底相當好。
“鐵觀音產自中國的福建安溪,具有健胃消食、祛熱減脂的功效,適合各個年齡段的人喝。這款是特級的,餘味濃香,口感和品質可以說是相當不錯。”昂熱嫺熟地灑下茶葉,一邊沖泡着一邊介紹。
路明非沒有鑽研過茶,雖然不知道特級是什麼級,濃香是有多香,但昂熱嘴裡的相當不錯,那大概就是價值不菲了。
茶泡好後,昂熱將杯盞推到路明非身前,微笑着說,“嚐嚐,應該會很不錯。”
路明非捧起杯盞,輕輕地吹了吹,然後再細細地抿了口,微苦,但餘味濃香而綿長,連他這種完全不懂茶的人都能喝的出來絕對是好茶,只不過他確實有些喝不慣。
“很好的茶。”路明非輕輕點頭,話鋒陡然一轉,“不過我是來參加考試的,校長應該要把紙筆給我了吧,不然答案刻在你這昂貴的黃花梨茶桌上刮花了我可賠不起。”
“什麼時候開始察覺到的?”昂熱微微愣神後,微笑着從桌角拿出白紙和削好的鉛筆。
“從進門就開始了,這首曲子我還算比較熟悉,裡面夾雜的幾個音符比較突兀,聽起來有些不和諧,應該是龍文吧?”
“不愧是我們的‘S’級啊,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年輕人,沒有之一,哪怕是愷撒和楚子航都無法分走你耀眼的光輝!”昂熱不勝唏噓。
“校長謬讚了……”路明非話音未落。
“哪裡謬讚啦,這分明是這老頭說的爲數不多有道理的話了!”
路明非擡頭,昂熱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穿着黑色西裝的男孩坐在昂熱心愛的茶桌上,穿着白色方口小皮鞋的腳前後晃盪,白色的絲綢方巾從口袋露出,一雙淡淡的黃金瞳似笑非笑地盯着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