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市少年宮,武藏劍道館。
“這傢伙護具都不戴,而且從頭到尾就一招直劈練了不下千遍了,哪來的新手?這都沒人趕他出去?”
“住口!你是新來的不懂規矩,不要用你的無知來隨意揣測那位大人!”
“咱們少年宮劍道館有兩位特殊的存在被奉爲‘少年宮劍聖’,那位就是其中之一!這兩位大人在劍道上都擁有着凌駕於館長的實力!”
“嘶!館長今年不是都考過七段了嗎?他們這個年紀居然比七段的館長還強?”
道場的一角,穿着上白下黑劍道服與厚厚白襪的少年正在對着空氣揮劍,他周遭空曠無比,無一人靠近。
如果在劍道還未入門的初學者看來少年千篇一律的動作實在單調得過分,僅僅是拔刀、揮劍,哪怕是小學還沒畢業的孩子經過訓練都能把這套簡單的動作練得純熟。
但凡是在劍道館待了有些日子的“老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少年每天必經的課業之一。細心一點的劍士們都能看得出哪怕少年揮動了幾千次竹刀,他的呼吸依舊綿長毫無紊亂的跡象,更可怕的是少年每次揮刀的角度、頻率和力道竟是精準得可怕,簡直堪比設定好的機械程序。
而且男生在劍道服的着裝上一般都保持上下同色,上白下黑多是居合道、合氣道或是高段的穿法,如果沒有相應的高段氣質,異色的穿法只會讓人顯得非常女性化。
但哪怕是這樣的着裝,穿在少年身上也絲毫沒有違和、突兀之感,反而與之氣場無比貼合,彷彿少年生來就應該如此穿着一般。
“明非,聽說你也要出國了?”一手夾着護具面罩、一手提着竹刀的中年男人來到少年身邊。中年男人笑容親切,年齡大概在四十歲上下,瘦長的下巴上滿是鐵青色的胡茬。
“應該就這幾天了吧館長,話說我也走了以後你會寂寞嗎?”路明非一邊保持揮劍一邊與中年男人打趣,哪怕是一心二用也沒能讓他的動作有絲毫的凝滯。
每日萬次的耕耘直到如臂指揮,劍彷彿早就成爲了路明非身體的一部分,揮劍的動作自然也就和呼吸眨眼沒什麼兩樣。
“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你走了我寂寞個啥!”中年男人笑罵道,“趁早捲鋪蓋滾蛋,一個你,一個楚子航,你們倆待在我劍道館的這些年知道別人背後怎麼嚼我舌頭的嗎?人家都說慕名而來的學員都是慕那倆少年宮劍聖的名,那老館長年齡大了早就名存實亡不中用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誰家孩子這麼不懂事!飯可以亂吃那話能亂說嗎!”路明非一臉憤然,慷慨言辭,“什麼叫館長年紀大了不中用了?說的像館長年輕時能有多厲害一樣!”
“你小子!”中年男人舉起竹刀作勢要敲打路明非的模樣,但發現後者完全沒被嚇到他也就悻悻然收回竹刀。
“不過也確實,和你們倆比起來我年輕的時候可不就是一廢物嗎,誰能想象到你十五歲纔開始練劍,僅僅三年,劍道上就已經遠遠甩過我這個鑽研劍道快三十年的老傢伙了啊!”中年男人唏噓不已。
“別介啊,誰說館長您老了我第一個跟誰急,四十多歲的年紀就拿下了七段的稱號,那資歷再老一點八段九段不是唾手可得?百歲劍聖非你莫屬啊館長大人!”路明非豪氣沖天。
“臭小子,變着法罵人呢!”中年男人一巴掌甩在路明非頭上,“要不是日本劍道規矩死板,論資排輩的問題太嚴重,你和楚子航你們倆小子去撈個七段八段不是易如反掌?”
“楚子航走了之後你也挺無趣的吧,本來他小學在我這學滿一季的課程就沒聯繫了,你三年前又把他拉到我這來陪你練劍,每次對決的時候我這小破廟都快被來圍觀的人羣給擠爆了!對了,你們倆誰贏得多來着?”中年男人八卦地問。
“師兄贏得多,最開始學劍的一年多幾乎都是師兄贏,後來我靠運氣才僥倖能勝過師兄幾次。”路明非笑着說。
“你那可不是僥倖!劍道對決裡哪有僥倖?靠的都是穩紮穩打的實力和隨機應變的反應力!”中年男人說,“其實我也很好奇你現在的實力到什麼程度了,臨走之前有沒有興趣和我這把老骨頭切磋一場?”
“你的學生們都在呢館長,不怕以後在他們面前擡不起頭啊?”路明非停下揮劍,指着遠處穿着一身黑遠遠眺望着這邊的熱血劍道少年們小聲問。
“輸給咱們少年宮劍聖,不丟人!”男人哈哈大笑,“而且你忘了你也是我帶出來的,你本事越高說明我教導有方,我這個當老師的自然越欣慰啊!”
“是盼着越多人來報你的劍道課吧。”路明非笑着戳穿了男人的真實想法。
他最後猛地一揮劍,空氣彷彿竹節般爆裂,男孩收刀入鞘,跟着男人踩在纖塵不染的實木地板上、走到了場地中央。
“還是不戴護具嗎,明非?”男人輕聲問道。
“館長,你知道的,我並非是嚮往日本劍道纔拿起的劍。相反的,我很反感日本劍道里的那些繁文縟節。”路明非一臉正色,搖頭沉聲道,“那層薄薄的面罩在生死關頭可擋不住敵人的殺意,也護不住重要的人。”
圍觀者們大聲歡呼着“少年宮劍聖”的名號,爲少年的這一番離經叛道卻盡顯慷慨的言論高舉雙臂高聲喝彩。
只有中年男人聽到了路明非語氣中刀光劍影般的凌厲。
場中雙方九十度鞠躬行禮,哪怕中年男人護具下的眼神深邃如海,卻依然看不穿站在他對面那個年僅十八風華正茂的少年。
明非,你以後要面對的是如此危險的境地嗎?殺人之劍,你年輕的心裡到底埋藏着怎樣的宿怨?既然如此,作爲你劍道領路人的我便心甘情願成爲你劍道之上的第一塊踏腳石吧!
劍尖交錯,明明只是兩把竹刀對峙,人們卻彷彿嗅到了撲面而來的腥風血雨。
中年男人一對眼珠上下掃視,像是雷達一樣苦苦搜尋然後抓住那決定勝負的一瞬破綻。
可與他對峙的路明非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他巍峨不動卻又氣勢磅礴,像只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