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類在四處忙碌着,一邊治療着病人,一邊傳播着自己修改過的教義,而海底神廟當中,那個黑影卻坐在王座之上觀察着那人類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黑暗之物還是黑影都是大蛇的隨意的一個念頭所化,也正因爲誕生出來之時的想法不同,其性格也截然不同,如果說黑暗之物更傾向於用言語來影響、乃至是操縱、欺騙別人,那黑影就更傾向於觀察,在觀察當中偶爾影響被觀察者的舉動。
“嗯?真是有趣呢。”
看着面前懸浮畫面當中的男人,黑影饒有興趣的點了點頭。
“彌賽亞嗎?那個凡人就是彌賽亞在人間的顯現嗎?”
而在王座旁,那背後有三十六隻黑色羽翼的墮天使,則冰冷的注視着畫面當中的那個凡人,畫面當中,那個凡人正在竭力試圖向面前的人類解釋教義。
無論怎麼看,他都彷彿只是一個易朽的凡人,脆弱、渺小、膽怯、猶豫……人類所有該有的品行,他都有,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和“完美”兩字搭邊的地方。
對於這位墮天使而言,頂替了它的位置的彌賽亞毫無疑問是它最爲厭惡的對象,它無法理解,神爲何寧可放棄毫無瑕疵的它,也要選擇那個“完美”的彌賽亞。如果真的比它還要完美也就罷了,但在它眼中這不過只是一個軟弱的凡物而已,讓它向這個軟弱的人類跪下,絕無可能!
“雖然感受不到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毫無疑問,這個凡人確實與那位彌賽亞有關。”
浩大的神廟當中,低沉的聲音響起,而回答它的則只是一個嗤笑聲。
“不值一提。”
伴隨着這個聲音,身旁的墮天使已然消失不見,唯有王座之上的黑影一直看着畫面當中的人類。它看着面前的人類不斷傳播了自己的教義,非但沒有不滿,反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以人的意志扭曲神的意志……呵呵,實在是有趣,全知全能者啊,你就姑且在那旁觀席上,看這棋盤終了吧。”
黑影瞥眼望向了那遙遠的過去,那位始終停留在過去的全知全能者並沒有回答它,那過去時空當中只有永恆不變的冷漠,唯有當棋局結束之時,祂纔會去實現自己許下的諾言,放大蛇以自由。
而那時,也就是神被暴戾的怪物所吞噬的時刻。
……
地上,名叫含那的人類已然三十歲,這一年,他身旁已然聚攏了十二位門徒。
這些人中有的是含那的親友,也有則是聽從含那的信衆,身份來歷不一而足,性格天賦也不一,這十二人跟隨着含那在加利利地區一邊行醫、一邊傳教,漸漸地開始有了知名度。
於是,有些人開始稱呼這位含那爲“約書亞”,更有人說他是神的孩子,這一點,究竟是誰最先說出的已然無可考據,只是偶爾有人會懷疑,與那位約書亞身旁最聰明的門徒猶大有關,但那位巧舌能辯的猶太僅僅只是幾次出場,便輕易地打消了這點懷疑。
但是,位於這些輿論最中心的含那卻很是冷靜,在他看來,他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傳播救贖與愛的理念,那就需要暫時的忍耐,最好不要和那些祭司、官員發生衝突。
“莫想我來要廢掉律法和先知;我來不是要廢掉,乃是要成全……”
雖然說的委婉,但其中的忍讓之意已然不言而喻。猶太教的祭司們在城中傳教,他便在鄉間傳教,猶太教的祭司們注重那些家境富裕的富商信衆,那他就向那些貧苦的鄉下人解釋經典。
含那很清楚自己的弱勢,所以儘可能處處避讓,不和那些猶太教的祭司們發生正面衝突,再加上他那位身爲猶太教祭司的表哥約翰爲其遮掩,竟也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那天,含那爲自己的門徒們佈道。
“過去,地上曾經有過一次大洪水,大洪水淹沒了大地、農田、高山,在地上持續了數百天,最終水退之後,僅有挪亞的子孫得以倖存。”
“挪亞的子孫在大地之上又逐漸繁衍開,這時,他們之間就有人說,倘若未來又有一天發起了大洪水,那該怎麼辦?其他的人都覺得很有道理,決定做些事情來避免大洪水,便試圖修建起一座前所未有的高塔。”
“那時的人類都是挪亞的子孫,口音一致,便齊心協力,誓要修建起一座前所未有的高塔,通達天上,那高塔宏偉高大,驚動了天上的神。”
“神惱怒自己曾經許下過再不毀滅人類的誓言,人類卻不信自己,正如人惱怒旁人的不信一般,神亦惱怒人的不信,於是它便分化了地上的人,讓他們之間彼此語言不通、膚色不一。於是,無法溝通的人類之間便起了猜疑之心、爭執之心,那尚未完成的高塔便因而半途而廢,因此名叫巴別(變亂)塔。”
含那並不喜歡用很晦澀難懂的經典來佈道,他行醫多年,深深明白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生活在鄉村,從未在城市當中生活過,心智純樸木訥,所以便常常用各種通俗易懂的比喻來向信衆解釋教義。
門徒之間相互看看,有的如猶大這般聰敏的,即刻便明悟了含那所要說的,也有的如同彼得這樣性子直來直去的,聽的一頭霧水。
那猶大瞥眼看着身旁抓耳撓腮、冥思苦想的彼得,不禁嗤笑了起來。
在衆多門徒當中他的天賦最爲卓越,向來以自己的資格自負,並認爲兄弟們在判斷力和能力方面遠遠不如他。他認爲他們既沒看清自己的機會,也不會利用自己的處境。教會若是用這些淺見的人作領袖決不會興旺的。彼得急躁成性,做事沒頭腦,猶大就認爲他作不出眼光遠大的事。
而看着面前的彼得,連含那也忍不住搖頭道。
“石頭啊。”
在這個時代,猶太人之間的名字極爲容易重複,就好比在含那的十二門徒當中就有兩人都叫雅各布,所以常常給人取個外號以區分,而彼得的外號就是“石頭”,因爲這是一個犟直的人。
彼得也只能是摸着頭,面對着自己的兄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是,含那顯然不是在指責他,石頭這個外號又何嘗不是他對於彼得的喜愛呢。隨即含那便對着自己另一個門徒說道。
“雅各布,你來說說看你的理解吧。”
十二門徒當中有兩個雅各布,另一位因爲年紀小,便稱其爲小雅各布,而這位年齡稍大的雅各布則是含那的表兄弟,他和另一位門徒約翰的母親都是含那母親瑪利亞的妹妹撒羅米,出生富商家庭,在衆門徒當中家境最爲優越,但卻很認真的向自己這位表兄學習教義。
望着面前的衆人,向來話不多的雅各布便開口說道。
“神的懲罰,是懲戒人類的狂妄與傲慢,不當不信神的諾言。”
這是一箇中規中矩的回答,符合大多數人的對於經義當中的理解,衆多門徒都點頭贊同,但是含那卻敏銳的察覺到,一旁的猶大卻眉頭微皺,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猶大。”
看着面前的猶大,含那開口道,示意讓他說說他的理解。
然而,猶大卻沒有直接說話,而是先面對着自己的含那恭恭敬敬的俯身一拜,然後起身說道。
“我的主啊,你必做世界的王。”
衆多門徒詫異,含那亦面露驚訝。
而看着面前的含那,猶大的眼神露出了深深地狂熱,如果含那能夠知曉未來的話,他就能明白……這完全就是腦殘粉看待偶像的眼神,眼睛全是小星星。
“經上說,神分化了人的語言,讓地上人語言不通,因而起了爭執與爭鬥,那麼換言之,當語言重新恢復歸於一統的時候,也就是人類再度恢復和平的時候。”
“在這大地之上,有數不盡的宗教、數不盡的民族、數不盡的國家,爲了這些種種不同的差異,人類才生起爭端。我的主啊,你的到來不正是爲了讓大地之上重新歸於同一種信仰嗎?在同一個信仰之下,人類再度親如兄弟,和睦如初,這不正是您的期望嗎?”
“猶太人、中東人、希臘人、羅馬人……這世上的列國,都必將歸於您的統治之下!”
亢奮的說着,猶大對着面前的含那再度俯身一拜。
而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猶大,含那心中感到了深深地欣喜,他明白,在衆多的門徒猶大是最聰明的,一直對於猶大極爲器重,但卻沒有意識到,他居然真的能夠理解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
他曾在那遍地屍體的戰場之上,看着那些被鷹啄獸食的屍體想了很久,最終意識到,差異才是種種紛爭的根源,沒有了差異也就沒有紛爭,沒有了紛爭世界也就和平了。
讓人類歸於同一個信仰之下,這僅僅只是第一步。
他出生猶太教,自然理所當然的選擇試圖傳播猶太教思想,然而他隨即意識到,猶太教過度的封閉和保守、過度的學術化氛圍嚴重限制了信仰的擴展,所以他選擇去改造猶太教的教義。
但是,欣喜之餘,又有一絲不安閃過……
低下頭,眼神複雜的看着面前朝他拜下的猶大,含那心中明白這絲不安源自哪裡,猶大太聰明瞭,這並不是一個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事情,可能會遙遠到千年之後都無法完成。
他並不懷疑猶大對於自己的崇敬,只要他活着一天,猶大便始終都會對他忠誠不二,但當他死後,衆門徒當中又有誰能夠再約束他呢?當他死後,爲了完成同一個信仰的大業,爲了竭力的擴張,猶大又會將他親手創建的教派帶向何方呢?這個最初竭力試圖倡導愛與寬恕的教派,最終會在猶大的手中變成什麼樣呢……
心中,閃過一絲擔憂。
但這絲擔憂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爲隨即便有一個信衆腳步匆匆的闖入到佈道處,急切的喊道。
“約書亞啊!約翰他……”
當聽完信衆的陳述之後,含那不禁瞪大眼睛、張開嘴,腦海嗡的一聲響,眼前一黑……
“主!”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是衆多門徒驚慌急切的目光……
約翰,他的那個表兄、教父,因爲當面譏諷希律王而被關監,即將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