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4年12月7日,美國,某處小鎮。
正值寒冬,在因氣候變暖導致的異常大雪下,大多數的草木都已經凋零,唯有諸如冷杉這類耐寒植物還在皚皚大雪中聳立。
在這漫天飛雪中,大地披上白衣,異常天氣導致當地居民都不願意出行。也正因爲如此,讓這個本就人口不多的新興小鎮看上去更是荒涼了,但在這白色大地當中,卻有兩個黑色小點在前進。
“呼,麥克,我們難道必須這麼一步步走過去嗎?就不能開個汽車?”
被圍巾所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腦袋,從縫隙之間呼出白氣,路易斯一邊好奇的看着這處小鎮,一邊抱怨着。而在他的身旁,一個戴着帽子、披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雙手插在兜中,被圍巾包裹的腦袋只對外界露出一雙眼睛。
“目標不喜歡被打擾,按照規定,必須禁止使用車輛、飛行滑板等帶有噪音的載具。你以後會逐漸接替我的任務,這是你第一次前往目標居所,這些要點你都要記住。”
男人用命令式的口吻說道。
面對自己上級的話,路易斯也只能是應了一句,然後兩人沉默的走了一會兒,覺得太過沉默的路易斯便又試圖開腔。
“麥克,像這麼大的雪,你以前看到過嗎?反正我是從出生起就沒看到過下雪,也只在VR裡看到過。”
“在我小時候,這樣的大雪很多。”
男人說道。
“我看那些科學家都說這場意外大雪與124有關,我感覺那些學者現在是越來越喜歡把事情推到124上了,什麼氣候異常、雞毛蒜皮都喜歡說是因爲124。”
“說到124,我從小到大科學家們都說是太陽內部異變,但很多人都堅稱與我們有關,你覺得是真的嗎?”
年輕的路易斯一邊抱怨着,一邊又忍不住問道。
124,是當代對於發生在2004年12月4日的天象異變代稱。
在40年前,太陽發生異變,同時也干擾到了地球,在此情況下,地球在當時乃至之後的幾十年裡都發生了大量的自然災難,直到這些年才漸漸消停了下來。
雖然官方說法聲稱124事件由於太陽內部的異常活動引發,但對於124事件,陰謀論的說法卻從來沒有停過。超自然力量說、外星文明說、超新星說、未來人說,其中還有一部分陰謀論團體更是堅稱這與共濟會有關。
在這些認爲與共濟會有關的陰謀論人羣認爲,是共濟會在當時觸發了古代亞特蘭蒂斯文明的機器,才導致了後來的太陽異變。
“那些都是陰謀論。”
面對路易斯的好奇,身旁的大衣男子只是一邊向前走着,一邊冷漠的回了一句。
“可是水兵查理提到的大西洋事件,你要怎麼解釋呢?”
在2028年,根據一位當時在戰艦上服役的美軍老水兵聲稱,他當時親眼看見海洋被一道光柱切割分開。
“比一千顆太陽還要耀眼,它輕易的刨開了整個海洋,猶如神話中摩西分開紅海,露出了深深的海牀……”
在老水兵的說法當中,在事件發生之後,船上人員都被軍方要求進行保密,在那之後,水兵都被打散重組。雖然沒有證據,但他堅稱直到現在依然有軍方人員在暗中監視自己,自己也是把秘密藏在心底多年後才偷偷找到機會公佈。
不過在後來的醫學鑒定當中,這位美軍老水兵被認定患有老年癡呆症與抑鬱症,所以說的話不能確信是他的妄想、還是因爲太過孤獨所以想要用驚世駭俗之言博取世人關注。但在那些陰謀論者當中,老水兵的發言卻極爲盛行。
很多人都因此聲稱這件事情與傳說當中的亞特蘭蒂斯文明有關。
“一個老兵的胡言亂語罷了。”
大衣男人依然頭也不回的向前走着。
“那曼哈頓區的奇異現象呢?這可是被官方承認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證。”
路易斯再次問道。
而另外的證據則是在124事件發生時,紐約曼哈頓區的奇異事件。
在124事件發生的同時,在當時的紐約曼哈頓區發生了一件怪事現象,一場怪異的爆炸摧毀了整個曼哈頓城區,造成了大面積的傷亡。
並且還有一些民衆表示,在這場怪異爆炸發生之前,有大量的士兵乃至戰機前往,封鎖民衆前往。有一個不願透露真實身份的警察則堅稱“早在爆炸發生之前,所有人就都變成鹽了。”
“那天下午,警察局臨時接到任務,要求精幹警員前往曼哈頓區,我也是其中之一……等到去了之後,我才發現那裡源源不斷的涌來士兵,那些士兵要求我們拉開隔離帶、驅趕人羣。雖然我至今也不明白那裡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那些消失的人都變成了鹽,因爲我當時看見了,在一些街道上、汽車駕駛座上都存在着一些白色物質,那就是鹽……之後我被勒令返回,但沒多久,爆炸就發生了,整個曼哈頓區都被玻璃化,那些士兵們幾乎沒人活下來,而我是當時事件少數的倖存者之一。”
這也是少數一些被官方承認的事件,但官方解釋是由於124事件的影響,導致了地下的一處軍事基地內的武器庫被意外引爆。
這件事件由於失蹤人數衆多,以及有座軍事基地居然被秘密安置在曼哈頓區,導致當時的輿論反響極大,政治震動極大,數不清的公職人員下臺。
時過境遷,當年的許多事件都已經塵埃落定,但關於124事件的影響卻依然被廣泛討論。
124事件的影響是如此深遠,以至於在40年後的今天也一樣有數不盡的書籍、影視、遊戲在探討着它。
不過,由於這類關於124的謠言實在太多太多,而很多說法的邏輯漏洞又很大,所以陰謀論的支援者們也只是極少數的一些人羣,絕大多數人羣還是相信了官方說法。
“一場爆炸,有什麼好說的。”
男人生冷的回答道。
“但是……”
未等路易斯說完,始終惜字如金的男人卻停了下來,然後看向了身旁的路易斯。
他的一雙眼眸藏在圍巾之後,冷的可怕,在這雙眼眸面前路易斯感到毛骨悚然,硬生生把話嚥了回去。
“我知道你的槍械射擊、線索追蹤等成績很好,那些教官對你的評價很高,但在我眼裡你也還只是個剛剛邁進裡世界的小屁孩。如果你不想被機關洗掉記憶的話,就少說話,乖乖閉上你的嘴。”
這可能是男人面對路易斯時,說的最多的話了。
在那雙冷的可怕的眼眸威懾之下,路易斯一路之上再沒有多說什麼。
當走到一處小酒吧的時候,男人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並沒有什麼人,只有坐在櫃檯前的老闆正在擦着手裡的酒杯。
“喲,麥克,一年不見,你又來看望你那位叔叔了?”
“……”
面對老闆的熱情招呼,麥克沒有多說話,只是微微點頭,將帽子摘下,露出了那冷峻的面容。
而酒吧老闆顯然也瞭解麥克的性格,笑呵呵的沒有多說什麼,然後又看了看麥克身旁的路易斯。
“這位是……”
“我兒子。”
麥克冷漠的回答道,而路易斯則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對着酒吧老闆笑了一下。
“兒子啊……那個怪老頭還真是幸運,有你們這樣關心他的家人,每年都來看他。”
酒吧老闆彷彿想到了什麼,有些遺憾的說道。
“怪老頭?老羅伯茨性格很怪嗎?”
路易斯好奇的問道。
酒吧老闆大笑了起來。
“何止是怪,簡直是又孤僻又固執,成天守着他那片花海,就住在小鎮邊緣,也不跟別人往來。都幾十年了,在這裡的大多數人都沒和這個怪老頭說過話。”
“說起來,早些年的時候也有一些遊客想來遊賞花海,本來也能給大家多賺一些旅遊的錢,但那怪老頭直接拿槍指着那些遊客,逼着他們走,不走就直接開槍,嚇得那些遊客再也沒敢來了……”
說到這裡,酒吧老闆還遺憾的搖了搖頭。
似乎是對於這個老羅伯茨的怨氣很大,平時又沒人願意聽他絮叨這些,遇到路易斯這個樂意聽他講的聽衆,酒吧老闆也是來了興緻,說的唾沫橫飛。
而路易斯不住的點頭,同時卻在腦海當中飛快構建起了“老羅伯茨”的人物形象模型。
孤僻、怪異、槍法似乎非常厲害,特別看重自己的那片花海……
當走出酒吧時,路易斯問道。
“爲什麼要中途去一趟酒吧?這位酒吧老闆應該只是普通人吧。”
“我們身上積雪太厚,目標不會喜歡這樣,要先融化之後再去見他。”
麥克按住自己的帽子,冷漠道。
路易斯心中的困惑越發強烈,從麥克的表現來看,他似乎非常看重那個叫做“老羅伯茨”的怪老頭,不,或者說是機關非常看重這個怪老頭。
“這位老羅伯茨到底爲什麼這麼重要?”
他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麥克沒有回答他,只是冷漠的繼續向前走。
沒有幾分鐘,兩人便看見了一處孤單單矗立的房子,不遠處的花海已經枯萎。麥克走到房屋前,敲了敲門。
“砰砰砰。”
安靜的等了一會兒之後,並沒有任何的迴應。
“羅伯茨叔叔,你在嗎?我是麥克。”
然而依然沒有迴應,麥克的眉頭皺緊,他意識到了不對勁,於是,這位探員果斷地退後一步,直接撞開大門。
“嘭!”
門鎖被粗暴的撞開,而出現在他面前的一幕,則驚呆了身後的路易斯……
地上、牆壁上、傢俱上、乃至天花板都寫滿了奇異的文字,有些文字還是英文,有些卻已經變成了完全沒人認識的文字。那些英文似乎是最初開始寫的,還是用墨水粗暴的塗抹,之後就開始變成鮮紅的血液,那些狂亂的勾勒、痕跡,無一不體現出書寫者的瘋狂。
而那些英文當中,路易斯勉強能夠辨認出幾個……
“瓊”、“貝蒂”、“溫蒂”,這三個名字被反覆塗寫着,偶爾還會突然出現一個叫做“烏貝託”的名字,但伴隨着書寫的最後,這些迴圈出現的名字最後都被一句話所取代……
“它會回來的!”
“它會回來的!”
“它會回來的!”
巨大的書寫字樣、瘋狂的潦草書寫,無不透露出寫這幾個字的人的歇斯底里。而在那之後,幾乎每一句話都在如此重複着,只有偶爾再度出現的之前幾個人名,之後便都是那些用血液塗抹書寫出的怪異文字。
麥克的臉色陰沉,開始迅速搜索起來,然而……
“不在。”
麥克冷靜的說着,但手卻不知何時把帽子死死攥緊。
“等等……你看看這個。”
但一旁,路易斯卻指着一處雜物堆積的地方,在路易斯手指指着的地方,似乎是血跡和幾片奇異的鱗片,就像是蛇的鱗片一樣。
“應該是幾個小時前離開的,或許還能追上。”
路易斯咬緊手指,然後判斷道……
一路跟着依稀的血跡和鱗片痕跡追蹤,兩人拚命的追趕着,而線索痕跡也呈現出了奇怪的變化。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鮮紅的血跡,但之後就逐漸變成了大量的蛇鱗和血肉散落。
而追蹤的盡頭,則是一處海灘……
“嘩啦啦……”
海水衝擊着陸地,激起潮水不斷涌動。
一道長長的血痕,依稀能夠看出掙扎着向前爬行的痕跡,而在血痕的盡頭、那海水與陸地交界處則是一具屍體靜靜的躺着,在他的身旁則遍佈鱗片。
在那蒼老的面容上,凝固的瞳孔沒有了色彩,只有死寂。
身軀之上似乎已經遍佈蛇鱗,那些蛇鱗猶如是從它的身體里長出來的一樣,並且還能夠看出被強行剝離的新鮮痕跡。那些支離破碎的肌膚和鱗片,迸裂的傷口,似乎在證明死者生前到底承受了多麼巨大的痛苦。
“他……他好像是一路跑,一路把自己身上的蛇鱗往下拔,最終在奔向大海前失血過多而死的。”
路易斯嚥了一下口水,有些驚愕的看着面前這具屍體。
望着這具屍體,麥克的目光復雜。
“他究竟是人還是怪物?”
路易斯忍不住問道。
“是人。”
麥克肯定的回答道,他凝視着面前那個至死依然想把身上怪物象徵的蛇鱗拔下的老人,莫名的說道。
“一個曾經拯救了世界的人。”
四十年前,那段鮮爲人知跨越大陸、月球、深海的傳奇大冒險,最後的倖存者,羅伯茨死亡。
……
半個小時後,在某處大廈內,一個人已經接到了探員發來的消息和照片。
高瘦的男人仔細看着發來的VR影像,手指無意識的敲打着桌子,他的面容冷漠,但隱隱能夠看到有些不安,之後他開口道。
“把這些發給羅曼先生。”
又十分鐘後,一個憤怒的咆哮聲響起。
“不可能!它已經死了!死了!它不可能再有機會回來!”
“但這就是事實,羅曼先生。”
面對自己面前的影像中,那個已經八十多歲,雖然早已退居二線卻依然威勢十足的老邁老者,高瘦男人不卑不亢的說道。
“在羅伯茨的身上出現了高度的‘蛇化’,‘蛇化’程度之高遠遠超乎我們的認知。哪怕在已經挖掘的海底蛇民資料當中,如此之高的‘蛇化’也是非常難以想象的,恐怕當初的烏貝託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您曾經對我說過,‘蛇化’是因爲了解的越多,就越容易會被侵蝕感染。烏貝託是被選中的人,那個存在賦予了烏貝託大量的知識,最後才假借烏貝託之手脫離封印。但現在看來,羅伯茨纔是真正被選中的人,時隔四十年,我們本以爲羅伯茨知道不多,不會出現‘蛇化’,但現在看來是我們錯了。”
“如果羅伯茨先生最後真的奔向了大海,一個徹底蛇化的蛇人會做出什麼事情,就不是我們能夠得知的了。但幸好,羅伯茨先生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最後硬生生拔下了自己的蛇鱗,讓自己失血過多而死。”
對面的老邁老者聽完高瘦男人的話,他拄着柺杖,徒勞的坐在了椅子上。
半晌之後,他莫名想起了當初看見達芬奇時,對方所說的話。
“郇山隱修會手下有很多秘密分支,我會把這些控制他們的秘密指令告訴你,記住,好好利用它們……”
在那最後,他始終不太理解爲什麼達芬奇會把控制那些秘密分支的辦法交給共濟會,要知道,那可是一個龐大的裡世界機構,足可和共濟會相媲美的古老組織,但最後卻被作爲郇山隱修會大師的達芬奇,主動送給共濟會。
爲什麼?
他根本不明白。
但現在,他似乎隱隱明白了什麼……
“神靈欣喜,神靈欣喜……汝是知天命之人,汝是窺見秘密之人,傳承古老的血脈,保守亙古的忠誠。汝需謹記,不可言不可言之事,不可聽不可聽之聲,不可見不可見之貌……”
突然之間,羅曼莫名念起了這段每位郇山隱修會的修士們加入時,都需要念誦的話。
恍惚間,他彷彿能夠看見一雙豎立的蛇瞳,森冷的俯瞰着這個由渺小螻蟻塑造起來的沙堆世界。
……
大地深處,龐大的意志仍在沉睡着,偶爾發出那低沉的夢囈;而在大地之上,一無所知的人們還在享受着平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