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蛇瞳注視着自己面前的渺小人影,而對方也以同樣不似人的森冷目光俯瞰着這頭龐然大物。
縱然是不知道兩者之間關係的人看見了,都會不由的驚歎:
“太像了。”
雖然看起來體型和形態都天差地別,但這兩者的眼神卻都出乎意料的極爲相似,同樣的目無下塵,同樣的狂妄傲慢、不可一世,也同樣的……沒有任何人性可言。
洛基的這三個子女,一頭魔狼,一條巨蛇,一個半死人,雖然外貌天差地別,卻都有着同樣的特徵……
那就是怪物。
魔狼嗜好吞噬萬物,神靈也不被它放在眼裡;而大蛇則體型龐大,可以將整個人類世界都纏繞在懷抱當中;半生半死的海拉則天生高矜傲慢,孤芳自賞,奧丁和霜巨人、炎巨人等其他生靈一起共同掌管着所有的生者,而她,則是獨自一人掌管着所有的死者。
三個傲慢而狂妄的怪物,都對於那些庸庸碌碌之輩嗤之以鼻,以至於連開口談話都覺得沒有必要,唯有極少數人才能夠被它們所認可。
這個宇宙當中,雷神托爾算一個,神王奧丁算一個,還有那個不知深淺的炎巨人始祖或許也算一個,而除此之外,即便是它們的父親——洛基,也未必會被它們放在眼裡。
而理所當然的,這三個狂妄傲慢的怪物之間,自然不會對於那些渺小不堪的微塵們,所制定的人性有哪怕任何認同。
什麼兄弟之情、兄妹之情,在這三個怪物眼裡屁都不是,只有實力纔是真的。
海拉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即使是在現在,對面的大蛇看着她的眼神當中也是依然虎視眈眈,滿是貪婪與瘋狂的食慾,只要給它抓住一個機會,自己稍微大意一點,這頭巨蛇便會乘機毫不猶豫的直接將它吞入腹中。
她的森冷瞳孔深處帶着一抹濃濃的警覺,一邊開口說道。
“我的哥哥,我這次來是向你有一些話要說的。”
在她的身旁,一頭看似尋常的可愛小犬隨即從她的腳邊冒出頭,警惕的從馬車之上看着身下的龐然大物。
那隻幼犬看似平常,但身上那隱約可見的骷髏骨架,卻證明了它的不同尋常,以至於即使是面對着這麼一個龐然大物也毫不畏懼。
身下被無數鎖鏈深深勒住了血肉、乃至骨骼的巨蛇卻只是冰冷的注視着她,豎立的瞳孔緩緩擴大,顯現出了攝人心魂的無形魔力,常人即使只是盯着這隻瞳孔都會陷入到了深深地恐懼當中,甚至是淪爲巨蛇的僕從,變成了從此只會瘋狂歌頌和崇拜巨蛇的蛇人。
隨即,低沉的笑聲響起。
“我可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非人的豎立瞳孔當中驟然之間滿是猙獰之色,身軀隱約開始動彈了起來,一根根束縛在巨蛇身上的粗大鎖鏈發出了轟鳴的巨響聲,被緊緊繃緊,伴隨着巨蛇的掙扎,海底開始捲起劇烈的海底漩渦。
它實在是太餓了,以至於根本不打算再和這個它名義上與生理上的妹妹再寒暄些什麼了,寧可直接把她吞入腹中了事。
而伴隨着巨蛇的舉動,海拉的身體隨即感受到了濃濃危機感所帶來的一股本能冰冷感。
與她兩個強悍無比的兄長比,她更善於運用智慧而非戰鬥力,正面衝突的結果,恐怕只能是被直接吞入腹中,然後靈魂墮入回冥國之內,等待長久休眠之後的復活了。
而就在這時……
“嚇!!!”
她腳邊的幼犬猛然之間跳出馬車之內,身形一晃,原本幼小的身軀便陡然之間龐大了千百倍,好似被剝了皮、空有鮮紅血肉的恐怖身軀令人望而生畏,體型比大象還要龐大幾分,猙獰與恐怖的氣息從這頭血腥巨犬的身上涌出。
加爾姆,這頭海拉的愛犬看守着海姆冥國的入口,對海拉無比忠誠,凡是不服從海拉的亡靈都會被這頭惡犬所吞噬。
雖然在巨蛇的面前它顯得無比渺小,但是那種齜牙咧嘴、凜然而兇悍的氣勢,卻好似一頭鬥牛犬一樣兇惡無比,絲毫不顧實力相差懸殊,意圖爲了保護自己的主人而與面前這頭巨蛇而廝殺。
眼看兩者之間的戰鬥即將一觸即發,並不希望看見兩者廝殺的海拉眉頭一皺,隨即開口說道。
“父親要我告訴你……他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聞言,巨蛇的動作一滯,他停了下來,然後低沉的聲音響起。
“洛基?那個傢伙怎麼了?居然想把我救出去,他是打算和奧丁公然敵對了嗎?”
聲音帶着濃濃的嘲弄。
很顯然,巨蛇對於洛基並沒有任何尊重可言。
海拉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她對於巨蛇的語氣顯然感到了不快,三兄妹當中,並非都是對於洛基這位名義上父親毫無尊重,最像人一樣思考的海拉對於洛基卻很是意外的尊敬。
“無論再怎麼說,洛基終究是你我的父親,侮辱他也是對你我的輕賤。”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不滿。
巨蛇無所謂的嗤笑聲響起。
“也許吧。”
海拉眉宇之間的不滿越盛,那股源自本性當中的戾氣險些就要按捺不住,幾欲讓她乾脆與這條巨蛇好好廝殺一場,讓他知道她這位“妹妹”終究也是一個怪物,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不是它可以隨意對待的那些“螞蟻”。
不過海拉之所以能夠成爲海姆冥國之王的原因,也正是因爲她比她的兩位兄長更冷靜,更能夠壓抑住自己心中的那股蠢蠢欲動的天性與戾氣,從而做出理性判斷。
所以,縱然心中不滿,她也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舉動。
“父親還沒有打算和奧丁敵對,他對我說,他會試着想辦法把你和芬里爾一起救出去的,但前提是……你要先忍耐。”
海拉的冷漠聲音傳入了巨蛇的耳中,它的瞳孔注視着面前的渺小人影,彷彿正在思索着什麼一樣,久久沒有迴應。
良久之後,巍峨如山脈的頭顱昂起,緩緩地靠近了海拉。
它的吐息所形成的龐大漩渦,令巨犬加爾姆感到了深深地不安,長長的獠牙露出,發出低沉的吼聲,意圖威嚇面前的這頭巨蛇。
然而,巨蛇沒有在意這頭在常人眼裡恐怖無比的惡犬、它眼裡的小蟲子。
光滑如湖泊的巨大瞳孔俯瞰着面前的海拉,海拉的纖細身影清晰地倒映在它的幽綠色瞳孔,深邃如深淵的幽綠瞳孔當中,無形的低喃夢囈在響起,亦幻亦真,彷彿要將海拉整個都給吞噬進這顆巨大的瞳孔深處。
海拉不避不讓,就這麼毫不畏懼的昂首注視着她的這位兄長。
隨即,一個低沉而宏亮的冰冷聲音在海拉的耳畔響起。
“我可以忍耐……但倘若洛基沒能救我出去,待我掙脫這鎖鏈的那一天,整個宇宙都將在我耶夢加德的憤怒之下毀滅。”
……
海拉走了,雖然有些不愉快,但這次的初次接觸還是讓海拉得到了她自認爲有價值的收穫。
而巨蛇則重新躺回到了海底深處。
海水無聲,幽靜無光的深海海底,除了死寂還是死寂,唯有一雙幽綠的豎立瞳孔在閃爍着莫名的光彩。
如果說,這一百多年來的飢餓教會了巨蛇些什麼的話,那大概就是在無休止的飢餓感與瘋狂當中保持冷靜和清醒了。
那些深深嵌入它血肉與骨骼當中的鎖鏈、那些被深海當中的食肉動物所啃噬到沒有一寸完好的軀體,都在迫使它不得不冷靜下來。
每當它因爲飢餓感而餓到發狂,餓到因爲失去理性而瘋狂掙扎,令那些鎖鏈深深陷入到它的肌理當中、越陷越深之後,它都會被迫感受到那種因爲鱗片破碎,暴露的血肉被那些食肉動物所啃噬的無盡痛苦。
爲此,它不得不學着怎麼努力剋制自己的飢餓感,剋制自己的行爲,從而避免這種痛苦,長久的折磨與困境才讓它得以勉強控制住自己不會發狂。
但是,它絕對不會因此而感謝那些將它所困在這無盡深海當中的神靈,洽洽相反,身上的狂妄與傲慢在被漸漸洗刷去,而那股源自本性的猙獰與暴戾卻是與日俱增。
每一天,巨蛇心中的暴怒都在一日一日的增加,而這份暴怒則又最終扭曲成了深沉而純粹的殺意。
“待我歸來之日,便是汝等命喪之時!!!”
但是,巨蛇明白,僅僅依靠它一個人的力量並不足以應對這一困境,這一點,它早就已經親身體會並明白了。
他縱然強大,也絕難以和所有的神靈相抗衡,唯有藉助其他人的力量纔能有機會實現他的心中所想。
他本以爲,能夠幫助它的,大概只有那頭有着同樣遭遇的魔狼芬里爾,但這一次,海拉的到來,卻讓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件事。
“‘父親還沒有打算和奧丁敵對’……還沒有打算……這句話可是非常有意思呢……”
巨蛇的瞳孔當中閃爍不定着,似乎有着幾分玩味和有趣。
“海拉,你對於奧丁的恭順和服從,原來也不過只是僞裝而已嗎?或者說,是因爲覺得我不可能泄露出去,才如此不加掩飾自己對於奧丁的不滿嗎……”
“有意思……真有意思……”
心中這麼想着,他隨即擡起頭,透過那深邃而幽暗的海底,它能夠看見海面上正在天空之上馳騁的太陽戰車。
這一百多年來,老海神、太陽神、月亮神、衆多的神靈都沒有忘記這頭兇悍的巨蛇,始終關注着他,但最終,也都隨着它並沒有什麼特殊而怪異的舉動,而逐漸忽視了對他的監視,以至於令海拉得以偷偷見到它,而這在一百多年前,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而海拉的到來,也終於讓這頭巨蛇意識到……
“這些傢伙已經忽視了我的存在嗎……正好,看來我可以終於可以做一些事情了。”
它的瞳孔當時閃爍不定,巨蛇那龐大到不可思議的精神力量,隨即順着一個已經在它耳畔喃喃了上百年的祈禱聲蔓延過去……
巨蛇可不會徒勞的等待別人來救自己,這頭絕對唯我的巨蛇從來只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