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宮殿之內,寬闊的木質長桌旁環繞着衆多的神靈,足可坐滿上千人的桌上有着種種世上難尋的珍稀美味,天上的,地下的,水裡的,有翼的,無翼的,肉類的,非肉的,種種世間美味都被納入到這一餐之內。
因爲光明神巴德爾的死而抑鬱難受的衆神,除了那還在遠方與霜巨人交戰的托爾之外,都在老海神埃吉爾的聚集之下紛紛聚集於此,以排解心中不快,那些與光明神巴德爾相交甚好的神靈臉上露出了愁苦之色,長吁短嘆之間,紛紛咒罵着那位洛基。
但是,美食和熱鬧的氣氛最終還是淡化了一切,讓原本有些低沉的宴會,逐步變得高漲而歡快起來。
而坐在長桌最首位的神王奧丁則無聲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深邃的獨眼裡帶着種種讓人琢磨不透的韻味,就好像在想着什麼。
身旁,身爲主人的老海神埃吉爾反而倒是顯得很平靜,對於他而言,亞薩神族中的紛爭他並不會過多的涉及,在巨人與神靈之間長期保持中立態度的他,很清楚什麼那條無形的界限。
他雖然召集了衆神前來赴宴,但他卻也不會過多的說話,就這麼保持沉默,不遠也不近。
“奧丁,我對光明神巴德爾的逝去表示傷感。”
對着身旁的奧丁,老海神埃吉爾的臉上不失時宜的露出了幾分傷感的說道。
對於老海神埃吉爾的傷感,奧丁的臉上不置可否,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突然輕聲的說道。
“他來了。”
神王的聲音極輕,在這熱鬧喧鬧的盛筵之上,輕的甚至讓人聽不見,唯有最靠近他的老海神埃吉爾才反應過來。
“什麼?你是在說誰來了?”
老海神皺眉,不由的試圖追問道。
而就在這時,宮殿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
“你不能……不、你不能進去。”
宮殿外,老海神埃吉爾的兩位僕人,費馬芬、埃爾德爾的急切聲音傳入宮殿之內,衆神紛紛朝着宮殿外望去,卻只見在兩位神僕的急切阻攔之下,一個熟悉的人影仍舊繼續朝着宮殿之內走進來。
剎那間,原本歡聲笑語、一片喧鬧的宮殿之內陡然爲之一靜,望着宮殿外的來人,衆神愕然着,只有來者的腳步聲在宮殿內不緊不慢的迴響。
“當……當……當……”
深沉海水的背景下,在衆神的注視下,身材瘦削的洛基走着,俊美面龐上帶着濃濃的笑,亦如曾經那樣的笑着,看着自己面前的衆神,他張開雙臂,微笑着說着。
“衆位高貴的神靈們,如此盛筵,不知能否邀請我呢。”
而在他面前,迴應他的,只有一雙雙陰沉與不善的眼睛。
從上望到下,從左望到右,從遠望到近……到處都充斥着種種不善與惡意,沒有任何一雙眼睛對他報以以絲毫的善意。
而洛基也早已對此有所準備,只是淡笑的說道。
“我從遠方而來,實在是飢渴難耐,不知亞薩諸神們能否給予我這位旅人一杯蜜酒解渴。”
說完,他便輕輕地一躬身,其姿態之謙和實在是讓人難以拒絕。
然而,隨即席間便有一個冷笑的聲音響起。
“呵,衆神安排誰人入席也是自有標準的,豈能是誰都可以參與到這神宴當中。”
洛基聞聲望去,只見在宴上一處坐着的詩歌之神布拉吉,正面帶嘲諷的看着他,他是奧丁的兒子,所有吟遊詩人的神,其口舌與雄辯才能幾乎令諸神歎絕。
洛基微微皺眉,他不想和這位口若懸河的神靈辯駁,轉而擡頭望向了面前高坐首位的奧丁,而在他面前,奧丁則也從洛基踏入宮殿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無聲的看着他。
或者說,他從始至終都在看着那大敞開的宮殿大門,等待着那個即將出現的人影。
一位高高在上的九大世界主宰、亞薩神族的神王,一位被逐出亞薩園的惡神,火與欺詐之神,兩人都已經洞悉了未來,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對於洛基即將所要遭受的厄運心知肚明,但都什麼也沒有說。
僅僅只是對視了一眼,兩人之間的想法便都已經不言自明。
洛基想要用這個機會做最後一次挽回,但洛基所渴望的將三兄妹所釋放的願望,卻是奧丁所無論如何也無法同意的,而倘若奧丁無法同意,兩人之間的分歧卻又永遠也無從調和。
深深地望着自己面前的俊美青年,容顏蒼老的神王沉聲說道。
“洛基。”
他沒有說太多的話,僅是用這句話來當做打了個招呼。
而在他面前,洛基則平靜的說道。
“奧丁,你發過誓……我們是血肉相連的兄弟,不是給我們兩人共飲的蜜酒,你絕不會獨自把他喝下。如今……我這位旅人想要喝一杯蜜酒解渴,不知你能否同意呢。”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莫名的深意,奧丁明白他所說的話,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才輕聲說道。
“我發過誓,不是給我們兩人共飲的蜜酒,我絕不會獨自把他喝下,洛基,你坐吧。”
說着,他用自己食指指節敲了敲厚重的長桌,立刻,厚重長桌的末席便飛快的長出了一株幼苗,幼苗迅速張大,不到片刻便成長成了一個類似藤椅一樣的座位。
洛基望了他一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說這段誓言的時候,奧丁卻沒有說出前半段……
心中已是苦澀與黯然,但他的臉上卻還依舊保持着微笑,施施然的入座,完全無視了身旁周圍神靈的不快與嫌惡表情。
大蛇說,命運是弱小的蟲子對於那些自己所無從把握的未來的幻想,在它眼裡,從來沒有命運,所有的一切都是生命自己所做下的,沒有誰在驅使它。
“枷鎖?本就不存在什麼枷鎖,你本就自由的生活在這宇宙當中,隨處可去,身上何曾有過什麼枷鎖?那困住你的,只是你的思想而已。”
大蛇的嘲弄聲猶在耳畔迴響,洛基不知道是否正確,但此刻,他卻只知道,不管那些確定或不確定的未來,是否是命運,他都必須去正面它們、正視自己心中的恐懼。
……
喧鬧的盛筵之上,諸神肆意的歡笑着,小小的插曲並沒有打斷諸神之間的宴飲,他們笑着,就好像渾然沒有在意洛基一樣。
是的,整個宴會當中,沒有一位神靈與洛基之間說過一句話,沒有一位神靈看過洛基一眼,熱鬧喧譁的宴會之上,所有的神靈卻都好像沒有看見洛基一樣。
在這一片熱鬧與喧譁之間,唯有洛基所在的座位旁安靜無比……
安靜的好像一個人獨處。
洛基默然的旁觀着一切,靜靜地獨飲着,看着面前的衆神,感受着他們那彷彿寫在臉上的不屑與嘲弄,就好像是在看待一個行乞的乞丐一樣,高高在上的施捨給他一點食物,卻渾然不會把他當做一回事。
這種近乎赤裸裸的羞辱與嘲弄包圍在洛基的身旁,洛基則獨自一人默默地忍受着,只是,他臉上原本展露的微笑卻在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漸變得陰冷的神情。
“哈哈……”
歡笑當中,衆神暢飲依舊。
突然之間,洛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陰沉的臉上恢復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然後他站起身,端起手中用牛角裝着的蜜酒,高聲道。
“亞薩園的所有男神啊!讓我們來乾了這一杯!”
而伴隨着洛基的突然站起,原本熱鬧喧囂的宴會卻隨之一靜,或者說,所有的神靈都在等待着這一刻,等待着洛基發作的這一刻。
洛基則環視了一圈,掃視自己面前的衆神,然後繼續道。
“亞薩園的所有女神啊!讓我們來乾了這一杯!”
他的聲音沒有停,再度將手中的蜜酒舉高,再一次高聲喊道。
“所有道貌岸然的衆神啊!讓我們來乾了這一杯!”
說着,他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嘲弄,眼神當中已然是冷到了極點,他可以感受到,伴隨着他的話,身旁的視線變得越發不善了起來。
恐怕,只要神王奧丁的臉上稍微露出任何不滿,他們都會直接憤怒的衝上來,把他撕成粉碎吧。
洛基的嘴角微微勾起,臉上全無懼意,反而是露出了他最常做出的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後望向了席上的一處,嘲弄道。
“唯獨坐在最遠方的詩歌之神布拉基,他不配飲用這一杯酒。”
伴隨着洛基的嘲弄聲,在他的視線當中,詩歌之神布洛基的臉上先是愕然,隨即便化作了深深地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