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如果真是替你們的道衆着想,可願意聽我說兩句!”
海二春站在三個道守中間,身形比人家小了一兩圈兒,此時昂着臉與要拍他的鬼道守對視,面容雖顯疲憊,氣勢卻不弱,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慫不得半分。
就在說話的功夫,衆人忽然感覺整個地面戰抖起來,低沉而懾人的隆隆聲迴盪在天地之間,整個天空迅速被一片詭譎的殷紅色浸透。
在這刻,風停了,空氣中的血腥味愈發濃重。忽然,一道血紅色的光柱自紅牆包裹的畜道總部內噴薄而出,直刺雲霄,宛如一條倒懸於天穹的血色瀑布。
“我的手!我的手!我的......啊啊!”......
“煉天陣又發作啦!大家快逃啊!”......
“啊啊!救我啊!”......
......
隨着一陣響徹天地的恐怖嗚咽聲,以畜道總部爲陣眼的煉天大陣再次被髮動。這是大結界封閉之後馬作靈第三次發動法陣,每一次煉化,都有數以萬計的道衆灰飛煙滅。
前一刻還聲勢浩大的妖衆大軍在煉天大陣的淫威下四散奔逃,誰也不知道下一秒被煉化的會不會是自己,一旦被大陣選中,只能落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畜道區被天人方士封鎖,妖衆們不是沒有嘗試去突破他們的堵截,在三大道守的率領下,他們也曾努力突圍,可方士大軍早有準備,封鎖線延綿上百公里,被風水師們布上了數不盡的各種殺陣,數次突圍都以失敗告終。
萬般無奈之下,妖衆轉而攻擊煉天大陣的陣眼,也就是畜道總部大樓,可眼下依舊深陷死境,難以脫身。大陣以整個畜道區爲基底,以硃紅牆內總部樓羣爲陣中,以藏身其中的馬作靈爲核心陣眼,如同一個研磨生命的巨大磨盤,無情煉化着萬千妖衆。
由於每次發動大陣需要消耗龐大的念力,即便強如馬作靈,也做不到一刻不停的催動法陣,第三波煉化在吞噬了兩三萬妖衆的精氣後,再度陷入沉寂,噩夢暫告一段落。
一場浩劫過後,整個場地又多了數萬具被大陣煉化了精氣的道衆屍骸,這些屍骸渾身乾枯萎縮,早已看不出生前的形象,從他們空洞的眼眶和張大的嘴巴不難想到,身受煉化之苦是何等恐怖。
妖羣作鳥獸散,儘管明知道只要還在畜道區範圍內,無論逃到哪裡結果都一樣,可本能還是驅使着他們尋找庇護所。不久前還妖聲鼎沸的紅牆外,此刻還零零星星站着幾個人。
大陣運轉時,三大道守既不驚慌,也未逃遁,被抓的百十個人類風水師有一半兒被當場煉化,剩下的人本欲趁亂逃跑,地獄道道守見狀果斷出手,瞬間斬殺了十數人,駭得其餘人僵在當場,不敢再有任何舉動。
“你小子倒是識相,沒想着趁亂逃跑,還算是個明白人。”
外人不知道,鬼道守自己心裡清楚,剛纔大陣運轉時,有一絲陣力試圖將他煉化,若非他身爲道守念力深厚,運轉咒術強行抵禦,就在後繼無力之際,法陣停了下來,這才堪堪撿了一條命,此時說話隨看上去仍舊威嚴從容,實則後怕不已。
“放眼望去,畜道區每一寸地都在馬作靈的大陣範圍內,跑不跑沒什麼區別,我道行不及三位,若是趁亂逃遁,豈不是白白給你們斬殺我的口實嗎,我坦坦蕩蕩,大可不必冒那個險。”
海二春一邊說一邊很自然的朝王憶童和宋春曉那裡挪了兩步,他不敢想象剛剛那種場面再來一次的話,他們三個人是不是還能依舊幸運的站在這裡喘氣兒。
“小子,你當初跟我們說,如果我們替自己的道衆考慮,就聽你一言,你且把話說完。”
地獄道道守長嘆一口氣,接起最初的話題。海二春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此時四周屍橫遍地,已經沒有什麼可避諱的人了,他看了一眼手錶,直接了當道:
“道守大人,這種時候,我就不跟你們抹彎子了,風水師總指揮的意思是,你們放了被抓的方士,一個時辰後,鬼道區通向城外的結界會打開一段時間,放你們離開四道城。”
“就這麼簡單?我怎麼覺得有詐呢。”
鬼道守有點兒不太相信。隨隨便便放掉幾十個俘虜就能換取對方爲他們大開逃生之門,簡直天方夜譚。
“我還沒說完,”海二春清了清嗓子,“放你們離開,只是你們三個人,僅此而已。”
“放屁!我等即便一死,也絕不做那背信棄義,苟活求生的事情!”
“癡人說夢!下作至極!”......
“無恥方士,這是看扁了我等!老夫這就重新聚集手下,再去突圍!”
......
雖然早就料到天上絕不會掉餡餅,三位道守還是沒想到對方居然能提出這種條件,這是逼着他們背叛同源道友,極盡背信棄義之能事,此時異口同聲,暴怒叫罵。
雖是第一次接觸這三個大妖,但僅從言語中,海二春就能感覺出他們是絕對做不出背棄道友獨自逃生的事情,此刻見到他們態度果決便知道下面該怎麼做了。
不遠處,倖存下來的幾十個風水師驚魂未定,即怕死,又不敢跑,相互偎依在一起,像一羣待宰的雞崽兒,羸弱不堪,士氣全無。王憶童站在海二春身後,雖然心內也很忐忑,但她覺得只要有他擋在自己身前,她無所畏懼。
宋春曉腿腳有傷,她既沒有跟自己的同僚們擠靠在一起,也沒有跟海二春湊得很近,不遠不近的獨自坐在在這兩幫人之間,眼神空靈,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麼說,三位放棄逃生的機會,決定拼死留下?”
海二春明知故問,再度確認。
“不錯!無非一死,何懼之有!再說了,即便是死,我們也要拉足墊背的!”
鬼道守厲聲迴應,目光如炬。
“既然如此......”
眼下,妖城被大結界封鎖,理論上說,除了始作俑者之外,沒人能離開這座城市,整座妖城,百萬之衆,此刻皆在馬作靈的煉天法陣中瑟瑟發抖,內有逆天法陣吞噬生靈,外有六大氏族爲首的風水師大軍封鎖,六道衆生在這兩幫人手中猶如掌上玩物。
既然三大道守態度明確,無懼生死,海二春順勢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半個時辰後,在通往鬼道區的路上,幾十道身影徐徐前行。走在最前面的是海二春和王憶童,其後,是那些被俘的風水師,宋春曉帶傷,被人擡着走在隊伍中間,三大道守帶着十來個護衛,走在最後。
“啾......”
一隻紙鳶在隊伍上空盤桓數圈,而後長鳴一聲,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中央塔樓的方向。
“那幫方士已經發現我們了,哼!他們慣用這般猥瑣的伎倆,偷偷摸摸的。”
瞟了一眼紙鳶飛離的方向,鬼道守冷哼一聲。
紙鳶是王黑洋的放出來的,藉以確認自己的妹妹是否平安無事。按照約定,四十分鐘後,鬼道區的出城結界就要開放了。
鬼道區在畜道區西北側,氏族風水師們在交界眼線擺開封鎖陣勢,分段防禦,想要強行突破,難於登天。在如血管般密佈的衆多街巷中,有一條地處偏僻的小街此時成了至關重要的生命通道。
這條小街是海二春事先跟王黑洋商定好的交易路線,這一片街區的封鎖任務都歸王家負責,他已經提前下令,留出了一個街口的空隙,以便讓海二春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穿過封鎖線。
一行幾十人沿途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甚至連一個人影都沒看到,很順利的通過小街口進入了鬼道區。從這裡開始,就是百分之百的氏族風水師控制區。三位道守神色自是很鎮定,可他們的隨扈卻明顯緊張起來,就在一天之前,鬼道區內的驚天大戰還歷歷在目,煉獄一般的場景讓他們肝膽俱裂。
這條通往出城結界的路很偏,王黑洋又撤去了這一帶的守備力量,此時行走在街面上,有一種空城的感覺。街道一路向西偏,再有大概十來分鐘的路程就到了出城邊界,所有人都提高十二分的警惕,以防不測。
很快,結界出口處的高大牌樓進入衆人視野,一切似乎都很順利,三位道守相互交換了一個顏色,臉上卻看不出半點兒輕鬆。
“太乙不化骨!是風水師的戰傀!大家小心!”
一具戰傀從旁邊某棟樓房的窗戶中躍出,道守的隨扈們見狀大驚,紛紛示警。於此相反,那些被押解的風水師們卻面露得色,看到自家戰傀前來,馬上生出幾分底氣來。
戰傀落地,並沒有任何冒舉,而是大大方方走向海二春等人,沒等衆人反應過來,戰傀居然扯開公鴨嗓子,說話了:
“姓海的......咯咯咯......”咯咯聲是不化骨自己的動靜,本就不該會說話,強行開口難免怪聲不斷,“咯咯......咯......把我妹妹留下,其他人,按照約定.......咯......按約定行事,不要耍花招。”
海二春差點兒笑出聲來,心道:王黑洋啊王黑洋,你可真夠賊的,當了站街的還想立牌坊,居然想到用戰傀來跟自己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