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團入體,二春慢慢睜開眼睛,一雙黑夜般深邃的眸子越發清澈明亮。他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這種耳清目明的感覺讓他渾身舒坦,神識所化的巨人打破了牢籠一般的神識空間,徹底與他的肉身合爲一體,此刻,即便不用念力充盈雙眼,他也可以毫無阻礙的看透世間萬物。
五色水泡“啵”的一聲消散開了,海二春起身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五鬼。沒有他們的護持,他怕是在一開始便要被精元赤龍生吞了,更不會有現在的昇華。
“破繭了,小子,還算有點兒本事,沒叫咱家失望,嘿嘿,好事情。”
五鬼中身材很小的身影率先開口,聽他的聲音,似乎是通仙,這是海二春第一次看到通仙的樣子,跟他想象中的模樣可謂大相徑庭。自從解除還相命封印以來,通仙一直以意念傳音的方式與海二春交流,他們從未見過面。
二春印象中的老通,應該是個形態詭譎,高大怪異,甚至陰森可怖的千年老怪。如此判斷,不光是因爲通仙陰測測的嗓音,放蕩不羈的處世態度,經年曆久的老辣道行,更多是源於他傳授給二春的那些沙發果決的刁毒玄術。
可此刻,站在眼前跟海二春說話的這位,居然是個面相頂多八九歲的孩童,這孩子身高剛及二春腰窩,頭頂一個茶壺蓋兒,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紅撲撲的小臉兒上還帶着嬰兒肥。他穿着個大紅兜兜,打着赤腳,手腕和腳踝上各套着一個大的誇張的翡翠圈。
“小通仙”負手而立,昂頭挺胸,忽閃着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樂呵呵的看着海二春。
“你!你......你是?通......仙?”
二春指着面前稚童結結巴巴,戰勝真龍後的那副高人模樣一掃而光。
“廢話!咱家不是通仙,難不成你是?”
稚童一開口,馬上原形畢露,那嗓音,那表情,那姿勢,可不正是通仙老怪嘛。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海二春看向身旁其餘四個附靈,心中很是感激,這回如不是他們全力相護,自己肯定葬身龍腹,爲馬作靈做貢獻去了。
“幾位前輩,謝謝你們了。”
大恩不言謝,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似乎都不夠表達心情。
“謝個屁啊!有人拆你們家房子,你能不出去平事兒嗎?我等寄宿在你神念之中,你要是死了,我等又得沉睡千年等待下一任命主,哪能讓你輕易就死。”
黑絕極不領情,口無遮攔,有啥說啥,情商是負數,明明是好話,說出來卻有種罵人的感覺。通仙搖頭苦笑,海二春着訕笑着沒敢搭茬兒。
“謝就不必了,奴家管不得別人,自己倒是可以撂下一句明話,以後你但凡遇到死局,奴家還是會第一個出來施救......”
攝青話沒說完,海二春眼波盪漾,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正要開口卻聽她繼續說道:
“......誰都別想打你的注意,你的命......要由奴家親手來取!”
話音未落,毫無徵兆,攝青長袖飛舞,帶起的勁氣宛若千鈞利刃,直奔海二春面門而來!
“你大爺的!來人啊!護駕!”
海二春大驚失色,語無倫次的尖叫一聲,卻完全來不及躲避,對方速度如電光石火,瞬間棲身,強大勁氣呼嘯而下,似是早有防備,辟邪和黑絕二鬼同時出手,險而又險攔下攝青的突襲,前一刻還合力抗敵,一轉臉兒三鬼便又戰做一團,廝打着消失在遠處。
這一幕把海二春看的目瞪口呆,五個附靈的秉性當真古怪非常,難以揣度。現場還剩下通仙和虛耗二鬼面面相覷,虛耗瞅了瞅海二春,又頗爲忌憚的瞟了通仙一眼,旋即嗤了下鼻子,循着另外三鬼消失的地方追去。
這種局面對於通仙來說早已見怪不怪,目送四鬼遠遁,他一臉的平靜。轉而頗爲讚賞的上下打量了海二春一番,神態老氣橫秋。
“死劫已渡,還剩下一個生劫,”通仙昂臉兒看着海二春,語調平緩,“小子,從你以心神化巨人,打破神識空間壁壘的那刻起,你就正式成爲一名外道風水師了。”
“什麼意思?”
二春不解。
“登堂入室......五弊三缺。”
通仙話間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準備隱瞞。他曾經跟海二春討論過這個問題,那時候,海二春道行粗淺,只是大致瞭解了一下何爲五弊三缺,覺得這種事情距離自己還很遙遠,風水之術玄奧晦澀,想要登堂入室,必須有摘星撈月的大機緣,遑論五弊三缺。
“你是說,從現在起,‘鰥寡孤獨殘’的命運隨時會降落到我頭上?”
“有得必有失,你突破了內心的神識壁壘,道行更上一層樓,這是無數風水師窮其一生而不可得的成就,但隨之而來的,也是令無數人望而生畏的代價,無論你願意不願意,命運就是這麼公平。”
“明白了。”
沉默了許久,海二春兀自點了點頭,他有過心理準備,此時已暗暗盤算妥當,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四道城畜區監獄......
幾十道華光從海二春體內相繼躥出,這些光點在牢房裡來回飛了幾圈,而後各自朝着下方某具軀體中衝去,光電沒入軀體後,四周又沉寂了一會兒,片刻之後,牢房中開始有了動靜,精魂歸體,妖衆們相繼甦醒過來,一個個捂着腦袋,唉聲連連,看起來很是不舒服。
可不是不舒服嗎,精魂被人吞了又吐出來,嚴格的說算得上是死過一次了。最先爬起來的是胖虎,他剛一起來立馬就看到了倒在鐵門旁邊的海二春,趕緊湊上去試探鼻息,發現對方還活着,這才鬆了口氣,在精元真龍肚子裡的經歷他還記得清清楚楚,此時回想又驚出一身白毛兒汗。
很快,趙左和二百四也哼哼唧唧醒了過來,拖着身子挪到海二春身邊兒,他倆的命算是海二春救的,或者說,這間牢房裡所有妖衆的命都是二春救下的,這一點,從他們所有人醒來時第一眼望向的地方就可以得見。
大概又過了半柱香時間,海二春緩緩睜開眼睛,雖是剛醒,雙瞳卻炯炯有神,目光清澈而銳利。他起身掃了一眼四周,見大部分人都沒事,這才鬆了口氣,郭雨搏是現場唯一一個還沒醒過來的,不過他是由於受創過重,暫時昏迷,倒沒什麼性命之憂。
其他的囚牢此時一片死寂,顯然那些妖衆沒有這麼好的運氣,精魂盡失,他們必死無疑。透過鐵柵欄門,海二春注意到外面那些囚牢全都門戶大開。
正對面的那間,已不見柴三叔的身影。幾番審視之下,二春發現所有牢籠中的人類都已不見了蹤影。此刻,敏銳的感知力讓他察覺到事情不妙,他感覺到此刻,在監獄外,一場更大的災難正在醞釀之中。
此刻,距離監獄僅百米之遙的畜道總部內,有成百上千人聚集,他們神色呆滯,動作機械而僵硬,一看便知早已不能自控。這些人緩慢而有序的移動着腳步,按照一定的規律排成隊形。
從空中望去,總部的紅牆之內人頭攢動,雖然略顯擁擠,卻並不雜亂,人流按照某種特定的秩序緩緩移動,逐漸排列出一個極爲巨大且震撼的陣圖。
在總部最高的那棟建築上,兩個人影並肩而立,眼神冷冽的注視着下方的人羣。
“馬道守好手段,試問天底下有誰能使出這人魔衛道之術,眼下這馬巒四道城多半已是你囊中之物,百萬道衆盡歸你手,晉級道主指日可待了。”
說話之人身形清瘦,個子不高,戴着一副不厚不薄的近視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甚至有些文弱。
“鬼谷老祖過譽了,我馬某能用此術不過是仰人鼻息,拾人牙慧,撿了人家不要的東西而已,若是沒有你們傾力相助想要達到目的,怕是還得再花費十倍氣力不止。”
被稱馬道守的人聞言輕輕一笑,毫無得色。他白衣白褲,一身休閒打扮,看上去完全是一個年輕商人模樣,若是鬼谷羽不說,還真沒人能把他跟畜道區道守大人馬作靈聯繫在一起。
“事成之後,還請馬道守切莫忘記了先前承諾。”
鬼谷羽一副宋易學模樣,卻散發出與身旁馬作靈不相上下的念力威勢,輕描淡寫的一句囑託,卻給人一種難以搪塞的壓迫感,強如馬作靈也不能隨意應付,此時很是認真的看着鬼谷羽點了點頭。
“一城道衆,助我成半步道主。”
馬作靈輕嘆了一口氣,轉頭眺望西北方,出了馬巒四道城,一直朝那個方向走,便是距離他們最近的另一座妖城。他暗暗盤算,十三座四道城,他要物盡其用!
城樓之下,所有“人魔”都已歸位,安靜的站在那裡,等待着施術者的下一道指令,人魔已成,法陣已就,喂道之術隨時可以發動。只等馬作靈一聲令下,這數萬人魔將會源源不斷的把念源彙集到他身上,馬作靈距離道主的位置,已經無比接近了,大事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