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孃的!給我......擡!腳!”
伴着一聲倔強的怒吼,海二春額上青筋突暴,堪堪跨出一步,只覺如被五嶽壓身,舉步維艱。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這些生魂給他來帶的壓迫力。那些飄在空中不過蒲公英大小的靈體,在彙集到一定數量之後,擁有着堪比山嶽的重量。
“小子!不要硬撐!不行的話就放掉一些,你要是被活活壓死了,可是一條生魂都帶不走了。”
察覺到海二春狀況堪憂,通仙急急開口,勸他丟卒保車。
“你別說話......我能行,一個......一個都......不!能!少!”
海二春哆哆嗦嗦又邁出一步,此刻,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無比緩慢,他齜牙咧嘴,表情猙獰,卻仍目光執着的盯着前方不遠處的隧道入口,一步,又一步......一陣聲嘶力竭的低吼從他胸腔中迸發出來,他整個人如在泥沼中趟行。
耳鳴,除了腦袋裡嗡嗡的雜音,他什麼都聽不到。目眩,海二春的眼前星星點點,有無數透明的亮斑的像螞蟻一樣躁動。膨脹,數以百萬計的外來靈體被他納入體內,二春覺得現在的自己一觸即潰,即便是最輕微的磕碰都可能讓他炸在原地,形神俱滅。
從出發地到隧道口,只有不足十米,就是這不值一提的十米,海二春感覺自己用盡了整個後半輩子的力氣。十米,十步,每一步都像是在生死線上輪迴了一次。
隧道內,有一條已經停滯了的便捷傳送帶,平日只要站在上面,便能爲接下來的一段路程輕鬆代步。可眼下沒有這個便利,整棟樓大樓人去屋空,傳送帶也沒有電力供應,千米長的隧道,只能徒步!
若是此刻海二春還有聽覺的話,他大可聽到隧道遠端,正有三串顛倒踉蹌的奔跑聲漸行漸遠,胖虎他們已經跑出了一半距離。
“小子,放手吧,你負擔太重,根本沒法走完這段隧道,即便堅持走完,以你現在的速度估計也要到明天了,把那些生魂放掉一半,你至少還能帶過去將近一百萬人,總比到最後功虧一簣的強!”
通仙再度跳出來諫言,他與海二春一體,可謂感同身受,他已經看的很清楚了,如此下去,海小子絕對是竹籃打水,身死道消。
二春呼吸急促,每一口氣都很短,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做不出深呼吸這個動作了,會炸的。他又往前挪了兩步,而後弓着腰拼命喘息,對於通仙的話置若罔聞。
“這副身體是做不到了......”
他低着頭,渾身大汗像是剛蒸完桑拿浴一樣,汗珠順着髮梢,鼻尖,下巴噼噼啪啪往下滴,讓人感覺他不是在出汗,更像是在融化。
他強打精神,用盡最後的氣力,擡手捏印!通仙瞬間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在其心念中狂呼“住手”可根本不起作用,海二春雙脣輕啓,似笑非笑的勾勒出一條痞氣的弧線......沉聲誦道:
“金剛......彌勒術!”
肉體異變轉瞬完成,在彌勒金身的護持下,海二春強行壓下一切不適感,甩開膀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隧道另一頭狂奔起來!
風在他耳邊呼嘯,海二春感覺自己現在就是一輛全速狂飆的破卡車,超載加超速,渾身零件叮噹亂響,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散架解體了。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認爲自己選錯了,讓他老老實實等死的人還沒生出來,只要有一線希望,不管對手是誰,他都敢拼命。
畢竟身負百萬生魂的重壓,雖然處於金剛彌勒的狀態,海二春的速度卻沒有想象中的快,可仍然大大超過常人的奔跑速度,幾個閃爍間,他就後來居上,從胖虎等人身邊超了過去,此時這三個人已經跑的半死不活了,壓根沒精力分神關注,只顧耷拉着腦袋往前掙命。
海二春提着一口並不夠悠長的真氣衝出隧道,站在中央塔樓地下大廳入口處心急火燎的四下張望,廳室面積極大,四壁環繞着數百展氙氣大燈,把這裡照的通明。
很快,海二春的目光便落在了大廳深處一個高高築起的環狀石臺上,在室內築高臺,想不顯眼都難。石臺頂端,一個比集裝箱還大了一圈的大木箱子赫然而立。
海二春三步並兩步竄上高臺細看,只見這大箱子通體烏黑,表面刻着大量線條極爲粗獷的象形文字,按照生魂們之前告訴他的,這個木箱子就是用建木神樹的樹幹製成的巨型棺槨,躺在裡面的那位,就是赫赫有名的三眼華光,馬王爺!
沒時間多想,趁着金剛彌勒術尚未消散,海二春向前一步靠近棺槨,而後馬步下蹲氣沉丹田,兩手撐住槨蓋大力向上推舉。他低估了這副巨型棺材蓋的重量,在彌勒金身的加持下,一身怪力的海二春居然無法撼動巨槨半寸,無論他怎麼發力,整個槨蓋紋絲不動。
眼瞅着真氣用盡,海二春孤注一擲,對着烏黑巨槨的側面就是一擊重拳,想要砸穿棺槨外壁,可惜讓絕望的是,往日這足以催金斷石的一拳,轟在建木棺槨上卻連個脆點兒的聲響都沒傳出來。
彌勒術徹底消散,二春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昏死過去,二十四小時內,他已經接連發動了三次金剛彌勒,毫無疑問的說,這個舉動將對他的壽元造成極大的損害。
幾乎在同一時間,海二春渾身藍芒大盛,下一秒,一道藍光洪流從他身上奔涌而出,光河奔騰盤旋,在大廳上空浩蕩輾轉盤桓。一百九十七萬生魂,一條不落的全被海二春帶進了中央塔樓地下廳中。
不一會兒,胖虎三人也蹣跚着走出隧道進入大廳,他們剛邁步進來,收納在體內的一萬生魂便迫不及待的從他們身上躥出,飛旋着匯入半空的主流中。胖虎他們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
“對不住了,諸位。我盡力了,可我沒辦法打開這個大棺材......太重了。”
海二春整個人癱在地上,眼角瞥着空中的藍色光河,有氣無力道。光河閃爍,萬人齊聲:
“夠了,你們做的夠多了,這副棺槨是用傳說中的建木神樹打造,堅固程度世間無匹,不用非常手段根本不可能打開,不然也解釋不了爲什麼如此重要的地方連個看守都沒有了。馬作靈清知道想要打開這口棺材難比登天,所以有恃無恐的擺放在此處。”
“你們,有辦法打開?”
這些生魂弱不禁風,海二春還真不信他們能有辦法撼動神物。
“交給我們吧。”
生魂們沒有多說,聲若囈語,藍色光河忽明忽暗,像是在跟海二春他們道別。半空中,那些原本個體鮮明的光點開始朝着一處慢慢聚合,點匯成線,線聚成面,面收斂爲巨大的光團,無數生魂融合在一起,居然開始散發出熾熱的溫度。
“魂火。”
看着眼前的壯觀景象,通仙不自覺低語道,靈魂自燃產生的暴虐火焰,在三界中,這種火焰的威力相較於三昧真火,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說一條靈魂所化的火焰或許不足爲懼,千條呢?萬條?十萬呢!
數以十萬計的生魂在空中飛旋着,相融着,燃燒着,這一刻,他們褪去了一身幽藍,化身爲一片足矣焚天煉地的燦白火海,火海如有靈智,在浪頭的引導下直撲下方的黝黑棺槨。
火海瞬間將棺槨淹沒,炙熱的白色火舌散發出恐怖的溫度,無情的舔噬着建木神棺。棺壁黢黑厚重,給人一種亙古不破的既視感。
十萬魂火蒸騰肆虐,似乎永無熄滅之時,天空中,百萬生魂嚴陣以待,他們以一種無謂的姿態從容的盤桓在火烈焰上方,隨時準備獻身其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有生魂自燃殆盡,每一秒都有新的魂火撲向黑棺。某一刻,一聲微不可查的脆響自燦白火海中傳出,那看似可與天地同壽的建木神棺上出現了一條裂縫,隨着第二聲脆響傳出,一道道裂紋如同蛛網般在神棺的外壁上蔓延開來!
外槨在魂火的炙烤下崩潰了,厚重的棺壁逐漸發灰,繼而轉白,旋即在一聲巨響中轟然崩倒。這是近三十萬條生魂用自己的灰飛煙滅換來的成果。
這些生魂沒有相貌,不知名字,但海二春知道,他們本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看到如此慘烈的情景,他也人不胡鼻子發酸,牙冠緊近乎咬出血來,“馬作靈,你狗孃養的好好等着,天要殺你!”
一槨套一棺,再又付出了近二十萬生魂自燃的代價後,裡面的建木棺材也落得同樣下場。海二春強撐着站起身,奮力望向那個躺在一堆土木灰中的屍身。
那具屍身長着一張讓海二春過目難忘的臉,年輕,隨和,安詳,簡直可以同翩翩公子相來形容。如果戴上同馬作靈一樣的無框眼睛,再穿上一套與馬作靈相同的米色休閒裝,兩人便真的一般無二了。
“姓馬的老小子,想見你一面還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