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校報的頭版待選文章有兩篇,到底定哪一篇?今天已經禮拜四了,再不定稿的話,會耽誤出報的,學長......學長?你在聽嗎?”
一道柔細的嗓音將朱成仁從走神的狀態中喚醒,面前的學妹正一臉焦急的表情。
正值大三的朱成仁是學生會幹部,同時還兼着校報的責任編輯,在很多學弟學妹眼中,他是當之無愧的榜樣學長,不過朱學長今天似乎不是很在狀態。
“哦......哦,不好意思,剛纔你說什麼?定頭版是吧?咳,就,就選你之前推薦的那篇吧,我看那篇就挺好。”
雖然給出了意見,但怎麼看都覺得態度敷衍。
“好吧,那個,學長,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怎麼今天一天看上去都心不在焉的,有什麼困難的話不妨說出來,萬一我能幫你呢?”
負責選稿的學妹姓黃,是今年剛入校的大一新生,小姑娘人漂亮,又機靈,而且很熱衷參加集體活動,進校沒多久就參加了不少興趣小組,學生會辦的校園報社就是其中之一。
小姑娘伶俐的很,很會察言觀色,一早就發現面前這位一向健談的朱學長情緒不對,特地多了句嘴。
朱成仁心裡確實有事兒,但這種事情,跟寢室那幫大大咧咧的哥們兒說不着,跟關係不遠不近的同學更說不着,他根本不知道該跟誰傾訴。
“沒事,都是些小事情,不值一提,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稿子的事情你們多費心,我晚上還有課,先走了。”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憋在心裡了,畢竟,跟這位姓黃的學妹也算不上多熟,講多了難免給人留下婆婆媽媽的印象。
整個晚課,朱成仁都在神遊四海,啥也沒聽進去,連筆記本都沒從書包裡拿出來,自從頭天下午女友石曉蕾無意間說了那句話後,他便陷入了長久的糾結中。
從大一相識至今,他跟石曉蕾算是風風雨雨走下來了,身邊的朋友們分分合合,可朱成仁跟石曉蕾的關係卻一直很穩,三年來連吵架拌嘴都很少,這對模範情侶當真讓很多同學羨慕。
石曉蕾性格溫和,喜歡安靜,說話從來都是柔聲細語的,當真把女人如水演繹的真真切切。朱成仁則是個急脾氣,兩句話就上火,性格很燥,也就是在曉蕾那裡才能見到他鐵漢柔情的一面,在外人看來,兩人算是典型的性格互補,天造地設的一對。
然而感情這個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雞毛蒜皮的小事可以靠妥協糊弄過去,可有些立場性的問題就沒那麼好解決了,這種問題不用多,只要一件處理不好,就是大麻煩。
朱成仁和石曉蕾是老鄉,兩個人都來自西部一個比較偏遠的小城,那裡自是沒有江雲的繁華景象,三線小城的生活簡單質樸,用石曉蕾的話說,那就叫做“心安”,可在朱成仁看來那種生活實在無法綻放出人生本該有的精彩。
他們兩人的第一次爭執,便是由這個話題引出,一個人要走,一個人想留,兩人又想在一起,卻又無法找到妥協的契機,於是就爭吵,對峙,冷戰。
最後,朱成仁說了對不起,石曉蕾也道了歉,兩人和好如初,除此之外,問題依舊沒有解決,只是被他倆當做一種不可輕易觸碰的禁忌,束之高閣了而已。
那是他們三年來唯一的一次戰爭,自那以後,兩人形成了一種默契,誰都不敢輕提畢業之後的事,直到昨天下午。朱成仁試探性的又問出了口,對方的回答無波無瀾,很溫柔,很理性,很堅持。有時候,石曉蕾的溫柔在朱成仁看來反倒更像一堵巨人千里之外的厚重城牆,將她的內心緊緊包裹起來,讓他覺得無法與她溝通。
馬上就要大四了,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就面臨畢業,不管別人如何,朱成仁是發誓不會再回到老家了,如果曉蕾的決定也同樣牢不可撼,那麼他們倆的感情將走向不可避免的走向終點!這是朱成仁不能接受的。
“辦法!一定有辦法,我一定要把曉蕾留在身邊!”
下課鈴聲響起,他魂不守舍的離開教室,隨着人流朝樓下走,就在樓梯轉角的位置,迎面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呀!”哎喲!
對方是個女孩兒,被朱成仁當胸一撞,嘰裡咕嚕滾下了樓梯,好在階梯不高,女生一屁股坐到地上,卻也沒傷到筋骨。
“你要撞死我呀,這麼大個子,走路也不看,腿都磕破了!啊?是朱學長!”
女孩兒坐在上厲聲指責朱成仁,雙方視線一對,這才發現是熟人。
“黃學妹,你沒事吧。”
見狀,朱成仁手忙腳亂的把人扶起來,本想去幫忙拍灰,轉念一想人家是個女孩兒,自己這麼做不合適,只得站在旁邊不知所措的詢問對方傷情。
“嗨,蹭破了點兒皮,沒事沒事,學長,下樓梯都不帶看路的啊,你今天是怎麼了?到底碰上啥事兒了?”
姓黃的學妹沒有糾結自己腿上的擦傷反而再次問起朱成仁異常的狀態。
“沒啥,有點兒累,哎,你是來上課的?”
Www¤ тTk án¤ ¢ 〇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朱成仁隨口一問,岔開了話題。
“不是,我來找朋友還她書,不過好像來晚了,已經下課了,估計這會兒她已經回去了,不過無所謂,明天再說,學長吃完飯了嗎?”
小學妹問的很自然,朱成仁想也沒想搖頭道:
“沒呢,這不,離開編輯部就來上課了......對了!這樣吧,我今天把你撞傷了,馬上請你吃個飯,以示歉意。”
“好啊,學長請客,我哪有不去的道理,走。”
朱成仁本以爲對方會客氣客氣,沒成想小學妹眉毛一揚,直接答應了。
師院本部有“學二”、“學三”兩個食堂,前者規模稍大,位置好,平時也最多,後者位置較偏,一般也就是距離較勁的音樂系學生常來。爲了避免撞見女朋友引發不必要的誤會,朱成仁帶着小學妹特地挑了學三食堂。
“學長,你平時那種指點江山的領導氣質哪兒去了?知道嗎,今天的你啊,整個人都是灰色的,完全換了一個人......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了嗎?”
坐在飯桌上,黃學妹第四次開口詢問,朱成仁現實搖頭無語,沉默應對,可當看到對方那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時,他忽然決定放下心中的芥蒂,將自己壓抑在心底的苦惱一吐爲快。
“朱學長,你想回老家嗎?”
聽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學妹沉吟了一會兒,忽然發問。
“不想,當然不想,好不容易考出來了,爲什麼還要回去,如果選擇回家,當初何必苦讀?何必高考?”
朱成仁回答的斬釘截鐵,黃學妹笑盈盈的,給人感覺這是個不知道煩爲何物的明麗少女,聽到學長的答案,女孩兒又問:
“那石姐姐會爲了你留下來嗎?”
“呃......不會,應該......不會吧。”
猶豫了半天,朱成仁結結巴巴湊了一句。他不是不相信他跟女友之間的感情,他只是太瞭解曉蕾的性子了。
“那就是說,你們倆,誰都不會爲對方讓步咯?”
女孩兒的問話,忽然讓朱成仁覺得有些無地自容,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曉蕾,如果是,爲什麼不願讓步?不對,他不是不願讓,而是想在讓與不讓間找到一個更好的平衡點,找到一個不用讓步也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我,我。”
對於女孩兒提出的問題,朱成仁“我”了半天,終究是給不出答案。
“我倒是有個注意,只是感覺太損了,不知道學長能不能狠得下這個心。”
說話時,姓黃的學妹眼中先前的那份無邪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散去,漂亮的秋水眸子哩閃出幾分狡黠。
“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朱成仁沒有功夫留心這些細節,他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讓曉蕾不要離開江雲,不要離開他。
“學長,其實這個辦法不是我想出來的,是石姐姐教我的。”
女孩兒一邊用吸管兒逗弄着杯底的珍珠豆,一邊柔聲細語的說道:
“你不是告訴我,你們倆昨天討論這件事的時候,石姐姐曾說過嗎,畢業之後纔會回家,如果不畢業的話,就留在這裡,那就......”
丫頭沒把話說完,而是忽然停了下來,忽閃着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等待朱成仁的反應。
“她成績一向很好,盼着她不畢業,哪有這麼容易。”
沉默了大半天,對於黃學妹的這個建議,朱成仁沒有贊成,但也沒有反對,只是質疑了它的可行性。
“很多事,不去實施,靠盼肯定是盼不來的。”
雖是對談,女孩兒卻依舊在擺弄着她的吸管,甚至沒有看朱成仁一眼。
“你有辦法?”
朱成仁有自信,即便對方不能畢業,沒法在江雲找到理想的工作,靠着他的努力也能養活她。事情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只要留住曉蕾,什麼辦法他都敢試試!
“倒是有個小辦法,只是,朱學長,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決定了嗎?開弓可就沒有回頭箭了。”
雖然是句勸人三四的話,但從小學妹口中說出,卻透着一股激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