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聽說了嗎?咱們樓上天順信貸公司的副總程光,還有他那個叫阿俊的跟班,昨天來上班兒的時候突然犯魔怔了,一個倒地不起滿嘴胡話,嗷嗷叫的說自己不是走資派,另一個抱着樓梯口的扶手護欄嚎啕大哭,嚷嚷着‘別找他’,據說還拉了一褲兜子的屎尿,那場面真叫一個不堪入目。”
同樓幾個其他公司的員工邊走邊閒扯,幾人語氣大有幸災樂禍的成分,說白了,天順信貸乾的是放債收租依暴生財的買賣,所謂光哥之流平時就言行跋扈,鼻孔朝天,這回吃了大癟,自然有不少人心中暗爽。
“嗨,管他去,他們那些人在外面不知道幹過啥壞德行的事兒,估計是惹上啥東西了。”
“行了行了,不討論這個了,被人聽見再傳到他們耳朵裡,咱這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到時候別找咱們麻煩,哎,一會兒到哪兒吃?”
......
這棟俄式建築是規模僅次於江雲市少年宮的梅林教育服務中心,而實際上,單就基礎設施和教育資源來看的話,梅林中心可以說是江雲首屈一指的青少年教育服務機構,此處自然是那些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們的必爭之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人流如織。
行走在一羣稚氣未脫的青少年中,程光和阿俊顯得有些雞立鶴羣。二人邊走邊左顧右盼四下張望。
“音樂部,音樂部......大哥,快看,在那邊兒!”
休息一夜,換了條幹淨褲子,神經大條的阿俊又恢復了活力,昨天發生的一切雖然仍讓他有些心驚肉跳,但當得知光哥也遇了邪門事後,阿俊的狀態平靜了不少,人就是這樣,多大的麻煩事兒,只要不是獨自擔着,就不會太過六神無主。
順着阿俊手指的方向,程光看到不遠處一個很不起眼的樓道口掛着一塊寫有“中心音樂部”字樣的燙金牌匾,二人奮力撥開人羣朝那邊走去。
音樂部的走廊很長,沿途經過十數間小教室,儘管這裡的門牆都經過了隔音處理,可還是能夠清楚的聽到從裡面傳出的各色樂器聲。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標着“主任辦公室”名牌房間,程光在門口停住,稍微整理了一下儀表,而後敲了敲門。
“請進。”
一箇中氣十足的男聲從房內傳出。
“嘿嘿,姜老師,是我。”
在開門的一瞬間,程光換上一副憨態可掬的笑臉,躬着身子衝着屋裡人道。
“哦,程光,進來吧,喲,阿俊也來了,進來說話。”
被稱呼姜老師的男人語氣還是蠻熱絡的,只不過人卻穩穩坐在辦公桌後沒動,朝旁邊的沙發隨意比劃了一下示意二人進屋,這位看上去年齡大概四十出頭的姜老師全名姜九城,對外身份是中心音樂部的主任。
程光是什麼人,放貸的混世大哥,這些年已經少有人能讓他有如此謙卑的姿態了,在沙發上落座之後,程光把半個屁股掛在沙發沿兒上,探着身子道:
“姜老師,那個......你吩咐的事兒,我們,我們還在辦,只不過......”
“事情還沒辦成就來見我,光哥什麼時候有彙報進度的習慣了?”
沒等程光把話說完,姜九城頭都沒擡,直接打斷道,他握着筆,正專注的寫着什麼。
“呃,本來都挺順利的,姓柯的那小娘們兒眼瞅着就要把鏡子交出來了,可不知道她從哪又借到了錢,把那二十萬全還上了......不過,我們還有別的法子......”
程光一面支支吾吾,一面悄摸兒的鵝起脖子朝姜九城桌子上張望,對方輕嘆了一口氣,放了下了筆,擡眼正瞧見程光的醜態,後者嚇得瞬間縮了回去,“咕咚”一聲嚥了一口唾沫。
“如果你是來表態的,那就沒必要了,一個月的期限,還剩一半兒,心思花在要緊事上,有在我這兒扯淡的功夫,不如好好盤算一下下一步該怎麼走。”
說罷,姜九城起身朝衣架走去,看樣子是要離開,程光一瞧急了,趕忙道:
“哦不不不!姜老師,我有別的事要說啊!”
“直接說重點多好,非拐彎抹角的,說吧,又碰到什麼麻煩了?”
把大衣掛回衣架,姜老師往旁邊的沙發上一靠,一臉閒淡的問。
“還是姜大師哦不......姜老師懂我啊,我們確實是攤上事兒了......”
七拐八扭的扯出正題,程光帶着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把頭天發生在自己和阿俊身上的事情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詳細敘述了一遍。
“按照你的描述,你們倆這個不能叫撞邪,應該算是中煞。如果是有人故意爲之的話,那下手的人道行可不淺。”
普通人並沒有邪與煞的概念,對他們來說,但凡遇到見鬼的怪事,一律統稱爲撞邪,實際上,在行家眼裡,煞遠比邪可怕的多,當聽到程光說遇上幾個“紅衛兵”打扮的人時,姜九城就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
一般來說,撞邪無非是一個人在特定或者偶然狀況下看見了原本看不到的東西,俗稱見鬼,這種情況,即便是人鬼雙方都沒有主觀意願的時候也可能會發生,可以算作陰陽偶遇,換一種說法,便是靈體走錯了門,誤打誤撞進了常人的生活空間。
而中煞則恰恰相反,是活人經過有意識的引導後,短暫進入陰間的現象,需要注意的是,活人是不可能靠着誤打誤撞進入死人的世界,唯一的途徑,就是有人出手佈局,誘導所致。
聽了姜九城的解釋,程光和阿俊二人只感到後背陣陣發涼,萬沒想到,自己昨天居然在陰間走了一趟。
“啊!那聽您的意思,這是有人要整死我們啊?”
“死倒不至於,如果對方想真想要你們的命,你倆今天怕是沒機會到我這兒來告狀,嘶,你們這段時間得罪什麼人沒有?我的意思是,有這方面本事的人,我提醒一點,有這種手段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無名小輩。”
說話間,姜九城回到辦公桌前,低頭在抽屜裡翻找起來。
“哎喲,姜老師,江雲城就這麼大,風水圈子裡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不是你們的人,我程光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招惹他們啊,沒有,斷斷沒有!”
程光答得異常堅決。
“嘶哎?光哥,你說,會不會是姓柯的那個小妮子?她不也是幹這個的嗎?”
阿俊的推測連程光這關都過不了,後者衝着他後腦勺扇了一巴掌道:
“動動腦子,姜老師剛說了,那種手段,不是啥小魚小蝦能使出來的,柯小聞那妮子要是有這本事,還能被咱們逼成那樣?”
“程光這話不假,若說是躺在ICU的任遠,那還有點兒可能,姓柯的女娃子嘛,差太遠了。”
姜九城也第一時間排除了柯小聞的嫌疑。
“那會不會是她身邊那個姓屈的?”
阿俊算是跟安度公司的倆人卯上了,懷疑了柯小聞,轉手又把屈良才拉了出來。
“姓屈的那個二貨比柯小聞還差勁兒,你又不是沒見過他的慫樣兒。到底會是誰呢?”
駁斥了阿俊的猜測後,程光搓着隱隱作痛的面頰,繼續苦思。實際上,昨天那頓胖揍並沒有真的發生在他身上,捱打的只是他出鞘的靈魂,但那種慘痛的記憶還是深深印在了他腦子裡。
“算了,別瞎猜了,我現在去一趟你們辦公樓,實地看了再說吧。”
見倆人左右也琢磨不出啥有價值的東西,姜九城決定親自勘驗一番,能擺出煞局的對手,還是挺值得他期待的。
......
姜九城在程光的陪同下把85號樓裡裡外外轉了一遍,眉頭越擰越緊。
“你們是不是覺得樓裡的溫度特別低,有種寒氣逼人的感覺?”
說話時,姜九城手裡拖着一個羅盤,在樓下院子中一步一停的踱着。
“對啊老師,暖氣開了跟沒開一樣,稍微坐一會兒都覺得凍腳。”
現下本就寒冷,說到這兒,程光下意識的縮着脖子打了個哆嗦。
“那就是了,這棟樓中了‘拔陽煞’,從堪輿望氣的角度上來說,現在這棟樓怕是算不得陽宅了,講句不好聽的話,那個下煞的人已經把這個建築變成了‘上佳穴地’,也就是陰宅。”
姜九城的這番言論落在程光耳中簡直如聞驚雷,天順公司在這個月初剛跟這棟樓的房東續了三年的租賃合同,三年啊!如果姓姜的所言屬實,他們豈不是要在這所“陽間大墓”裡上三年的班啦!
“天吶!你......姜老師,姜大師!您一定要幫幫忙啊,我可不想隔三差五的碰那些鬼東西啊,這麼下去的話,我們還怎麼安心給你們辦事啊?就沒有一點兒辦法了嗎?”
“煞局跟降頭類似,除非解術人的道行遠高於施術人,否則無解。眼下看來,這個‘拔陽煞’的施術者道行不在我之下,想要破煞,來硬的恐怕行不通。”
觀察許久之後,老辣如姜九城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尷尬的局面。
“那大師的意思是?”
“哼,破煞雖難,但破局倒也沒那麼複雜,那人拔走了這棟大樓的‘陽運’,我姜某人便從別處借來一份,填上這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