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進行了持續了大概五六分鐘,場下就坐的人,行爲尚且能夠自律的加上海二春只有三個人,其餘皆在附喪神的作弄下苦不堪言醜態百出。
“兵闘者のすべての配列に進む,滅!(日語譯文: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滅!)”
隨着一聲攝人心魄的真言,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前一刻還鬼哭狼嚎的人們忽如大夢初醒,一個個淚眼婆娑的環視四下希望知道剛剛都發生了什麼。此時,只見一個身着青灰色中山裝的男子雙手掐馬頭冥王印在前方講臺處正襟而立,剛剛那句日語版的九字真言便是出自他口。
“這傢伙是個日本人?”這是海二春腦中冒出的第一反應,還沒等他繼續猜測,那個疑似日本人的青衣男子開口了:
“郭雨搏,龐倩,海二春三個人留下,其餘的諸位,你們的面試結束了,謝謝你們的參與和支持,請回吧。”
話音剛落,那些從混亂中恢復神智的人一句廢話沒有,立即潮水般向着階梯教室出口涌去,有的人連自己隨身帶的複習資料都不要了,隨便丟在那裡,儘快逃離這個鬼地方的念頭驅使着他們頭也不回的奔出了民協大樓。十分鐘前還人生嘈雜的考場,很快便只剩下幾個副主考,一個主考模樣的青灰色中山裝男子,還有被點了名的海二春三人。
“好了,大浪淘沙,淘掉了一批糟粕,讓我來看看在座的你們三位是不是金子。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宋,宋易學,民協監事會的理事長,同時也是這次面試的主考官。站在你們身後的七位是今天的副主考。”
宋易學說着隨意指了一下立在門口的幾個人,明顯不想多做介紹,那幾人也不太在意,各自找了位置就近坐了下來。那個拿着檔案夾在門口覈對面試人員身份的小姑娘也在其中,海二春看過來時正巧與她對上了視線,那姑娘笑了一下,悄悄比了個大拇指。這倒是讓海二春對這位副主考生出了些許好感,起碼人家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官娘娘。
“說實話,在我繼任監事會理事長之前,今天那些被淘汰的人很可能有機會以一個C級甚至B級風水師的身份在民協裡混口飯吃,但是在我這兒不行,寧缺毋濫。”
整個階梯大廳迴盪着宋易學極富磁性的嗓音,在這個高大空曠的環境中,更使他的聲音給人以居高臨下的壓迫感,這是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配合上他嚴肅的語氣,幹練的外形,以及剛剛那手近乎冷血的“附喪神測試”,這個人從內到外都散發着一股令人畏懼的彪悍氣場。
說話間宋易學兩步走下講臺,徑直來到海二春三人坐的地方,隨意找了個蒲團對面而坐。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兒,不知道着宋主考又想幹嘛,這時,宋易學開口了:
“說老實話,你們挺讓我意外的,居然能通過我的第一關,本來今天這場面試我是準備來走個過場的,民協的推薦上崗機制早就該取消了,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在我接任監事會理事長一職之前的將近五年時間裡,所有推薦進來的人沒有一人具備真正的外勤辦案能力,別說A級風水師,連最最基礎的C級也大都是堪堪壓着及格線進單位,用這樣的選拔制度,民協已經快成養老事業單位了。”
宋易學這通抱怨原本沒必要跟面前這三個應聘的人說,此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亦或是說給門口的那幾個副主考聽的。七位副主考中有兩個年歲較大的,這會兒面色不是很好看,看向宋易學時眼神頗爲不悅。宋理事也懶得顧忌,話鋒一轉,指着面前三人中的郭雨搏道:
“郭雨搏,郭先生,請告訴我你爲什麼選擇了這個蒲團,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找一個位置較舒服的蒲團呢?別跟我說你是靠運氣瞎蒙過來的,那就太浪費大家時間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詢問,郭雨搏相當鎮定,他下意識的抿嘴點了點頭,然後忽然指着不遠處七位副主考中的一人說:
“他要打噴嚏。”
“阿嚏!”
話音剛落,那個被指的人果真極爲配合的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同時向郭雨搏投來詫異的目光。宋易學眉毛皺了一下,眯着眼考慮了片刻,默默將右手放到了背後,而後張口正欲問什麼,郭雨搏笑道:
“您的右手在背後擺出了三根手指,成OK狀。”
有句俗語叫“一語成讖”,講的是有人特別具有預見性,或者話說的特別準,對某些事做出預料後在未來的某一天機緣巧合下變爲現實。可以肯定的是,郭雨搏並沒有能力操控別人的行爲,那麼事情就好判斷了,他有一套預知未來事情詳細走向的特殊卜術。
宋易學稍稍坐正,身體微微傾向面前的郭雨搏,用很輕的聲音說到:
“讖術。”
郭雨搏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宋易學沒再多說,拍了拍他的肩膀,郭雨搏便成了第一個被錄取者。考試內容簡單直接,卻是極爲有效。接下來輪到身材瘦小一直都毫無存在感的唯一女生龐倩了,她倒是沒有郭雨搏那樣的奇妙讖術,但隨身帶的一隻“佛童子”足以保護她不受其他靈物的侵犯。
佛童子又稱“古曼童”,是小鬼中的一種,玄術高人通過秘法將孩子的亡魂煉化,進而操控他們爲己所用,無心或者被迫成爲古曼童的小鬼法力念力都有限,而且駕馭不當還有反噬其主的危險。龐倩手中這隻卻不然,在她的印象中,自打記事起這隻小鬼便一直伴在身邊,即便沒有供奉,也不離不棄,時間久了,她幾乎忘掉了人鬼有別,當真把這隻佛童子當做朋友,今天來參加面試,佛童子第一時間向她發出了警報,自然不會坐錯了位子。
不管是誰的力量,能駕馭就是自己的力量,龐倩也毫無懸念的入選。終於輪到海二春了,因爲排到了最後一個,先前兩人測試時他便在心中盤算該展示些什麼亮眼的東西才能打動那個姓宋的冷麪主考,考慮再三,他決定下個血本,在這些人面前用波惹摩羅音開個鬼門關,要露臉就得露個大的。
宋易學卻沒急着讓他“表演”,而是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海二春一看,是宋春曉的,就在他詫異之際,宋易學冷不丁開口問道:
“這張名片,你從哪弄來的?”
海二春一愣,對這個問題有些哭笑不得,難不成還懷疑我偷名片?略帶不悅道:
“什麼叫弄來的,是名片的主人,宋春曉給我的。”
話一說出口,海二春便覺得哪裡不太對,宋易學,宋春曉,都姓宋,還都在民協監事會裡幹風水師,該不會有什麼親戚關係吧。剛想到這兒,宋易學那邊又開口了:
“我看你是跟着郭雨搏一起選的座位,怎麼選的我就不多問了,反正測試一個人方法多得是,旁門左道還是少走,宋春曉這個人我瞭解,幾年來幹事推選的事情她從來沒有參與過,今天冒出個人拿着她的名片,我有點兒......”
海二春聽出宋易學話中有話,明顯是連他的人品都懷疑上了,別的能忍,這個可不行。宋易學話還沒說完就被海二春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給強行打斷了,這令他極爲不舒服,微微眯着的眼睛透出幾縷火氣。宋春曉是他的親妹妹,他最瞭解,兩人同在民協這些年,每界的幹事選拔推薦妹妹從來沒有參與過。兄妹私底下交流時還談過這件事,兩人都覺得推薦機制有問題,妹妹的態度一貫是敬而遠之,怎麼可能突然推薦一個人來呢。宋易學越想越覺得蹊蹺,看海二春的眼神也越發不善,這人要是有本事還罷了,要是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想通過自己妹妹這層關係混進來的話,他非得給這小子點兒顏色瞧瞧不可。
“宋主考,各位副主考,本人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首先推薦我來的人是我的朋友,也就是名片的主人宋春曉女士,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自己去跟她本人覈實,再一個,既然憑本事應聘,我覺得還是手上見真章的好,我有自信讓在座的各位認可我的能力。”
海二春這番話說的字正腔圓擲地有聲,明面上慷慨激昂,暗地裡小動作不斷,在心神中與通仙一番算計之後最終決定,借體!既然趕鴨子上架的非要吃這碗“大師飯”,事到臨頭架子必須得有,還得足!海二春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冤枉,這次可好,只是因爲一張名片,連人品帶能力全被宋易學懷疑上了。
見海二春認真起來,宋易學也沒客氣,一擺手道:
“請吧海先生,希望你的能力不要讓我們太過驚訝纔好。”
海二春也不廢話,屏氣凝神,心神往裡一沉,一式“天人交換”,毫無保留的將身體的支配權教給了通仙,瞬間,那股熟悉的徹骨之寒自上而下席捲全身,好在有過一次經歷,此刻海二春內心比頭一回鎮定得多。宋易學等人眼瞅着海二春盤腿打坐雙眼緊閉,越發認定他是在裝腔作勢,還沒等宋主考開口,七位副主考中便有人不耐道:
“睡着了嗎?快着點兒,我們還有事呢,別耽誤大家時間。”
一陣異樣的安靜之後,海二春緩緩睜開眼睛,瞳仁中似帶猩芒,環顧四周,視線最終落在那個催促他的人身上,嘴角誇張的一揚,露出一個與以往的他很不相稱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