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工友言下之意似乎不久前已經有同事來過,而且同樣找了這名工友,王憶童很是詫異,這個案子級別很低,歸檔時是投到了“C+”級一欄的,比普通的B級還要低了半個檔次。這麼個小事兒,從始至終一直是她一個人負責的,如今怎麼突然冒出一個管閒事兒的來了。
王憶童在腦海裡搜尋了半天也想不出誰還會對這個案子感興趣,索性暫時拋到一邊,工友不見她,不還有個煙店老闆呢嗎。想到這兒,她便出了工地,朝路西的小賣鋪走去。考慮到“神秘同事”可能也光顧過這裡,爲了避免再發生剛纔那種吃閉門羹的尷尬,王憶童並沒有開門見山的問,而是先大手大腳買了一堆零食。
店鋪門面很小,小本生意,每天也就賺點兒針頭線腦的小錢,很少有人像王憶童這樣一拿一大堆的,老闆樂壞了,滿臉堆笑的去算賬,見時機成熟,王憶童小心翼翼的問道:
“師傅,跟您打聽個人唄。”
老闆想也沒想開口就答:
“打聽誰啊,只要我認識的,你儘管問。”
見老闆這麼痛快,王憶童有些意外,她試探性的繼續道:
“旁邊那個工地上,有個叫鄒建義的,您認識嗎?”
“什麼義?不太清楚啊。”
老闆一臉的疑惑,王憶童思忖片刻,換了種問法。
“不久前工地上死了個人您知道吧?”
“哦,知道知道,動靜還不小呢,聽說是電死的......你說的那個叫什麼義的,不會就是他吧。”
從老闆興奮的表情上來判斷,他的“八卦之魂”已經被王憶童的點燃了,眼瞅着就變成老闆跟她打聽消息了,這種談話再繼續下去毫無意義,煙店老闆明顯什麼都不知道,那個“神秘同事”顯然沒來找過他。讓王憶童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爲什麼鄒建義死前會是這麼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向他傳遞危險訊號呢。
剛要邁出小店,王憶童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頭隨意問了一句:
“老闆,看您這麼年輕,有四十嗎?”
老闆一聽樂了,擺着手道:
“小丫頭啥眼神兒啊,我都五十二了,還四十呢。”
王憶童心裡偷樂,本來還想着該怎麼套才能把他的年齡套出來,結果這人心直,一開口就把話說乾淨了,可省了她不少心思,跟老闆打了招呼之後,王憶童提着一袋子零食往工地走,她做事從不喜歡無功而返。再次來到之前的工人宿舍樓下時,幾乎所有的宿舍都是關着門的,不遠處,大批建築工人正忙得不可開交,王憶童也不打算徒勞去找,而是乾脆往樓道口一坐,拿出手機玩了起來。
“又是你啊姑娘,不會還是來找我的吧。”
開心消消樂總是能讓王憶童忘記時間,感覺纔沒玩幾局,一個略顯無奈的聲音傳來,擡頭看去,鄒建義生前的那個工友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師傅,我絕不多佔用您的時間,我也知道您上了一天班,累壞了,哦對了,我特地給您買了些小零食,留着您晚上餓了吃着玩兒,千萬別客氣。”
王憶童人長得漂亮,笑的也甜,加上手裡提了一大堆五顏六色的零食,那工友就是鐵石心腸,遇見這種軟刀子也狠不下心來一再拒絕,他看了王憶童半天,最後嘆了口氣,無力道:
“宿舍一會兒會有很多人,出去談吧。”
“那這零食......”
“你拿回去吧,我不吃零食的,心領了。”
“......”
離工地四五百米的地方,有個商場,兩人在裡面找了家KFC坐了下來,王憶童點了個草莓聖代,工友大哥啥都沒要,不時看看手錶。尷尬的沉默了一會兒,王憶童先開口了:
“還不知道大哥貴姓呢。”
“免貴,姓劉名坤。”
“我看劉大哥時間也挺緊的,就不閒扯了,您知道我是幹嘛的,我聽說鄒建義去世前,您曾經去警告過他,讓他遠離工地北門......”
王憶童一句話還沒說完劉坤就打斷了她:
“誰告訴你我去警告他了?誰聽見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怎麼都這麼問我?”
劉坤的心情,王憶童相當理解,一個普通人是不可能預知兇吉的,當日劉坤若是真是出言預警,那只有一種解釋,他在不自知的情況的下被什麼東西迷惑了心智,是那東西借他之口向鄒建義發出的警報,而且連續發出了兩次,最終還是沒能阻止悲劇。
眼瞅着劉坤情緒極不配合,王憶童覺得這樣不是辦法,於是她換了個語氣,臉色也逐漸嚴肅起來:
“劉大哥,這麼說吧,我......我們是來幫你的,鄒建義去世後的一個禮拜裡,工地開始鬧鬼,這個不是我瞎說的吧。”
“嗯。”
這一點誰不信劉坤都不會不信,因爲宿舍鬧鬼的事情就是他第一個發現的。
“那就好辦了,我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鄒建義現在陰魂不散,還在工地遊蕩呢,隨時找你們的麻煩,尤其是你呀,好自爲之吧,我說完了,佔用你時間不好意思。”
王憶童一改先前的客氣勁兒,又是鬼又是魂的一通嚇唬,說完起身就要走。這下輪到劉坤慌了,原先一直逃避不敢面對現實,如今被人當面把話扯明瞭,劉坤反倒徹底沒了底氣,他是鄒建義生前最好的酒友,要是姓鄒的當真陰魂不散,三天兩頭來找他可真就沒法活了。
想到這兒,他一把拉住作勢要走的王憶童,態度瞬間軟到了底,哭喪着嗓門說:
“大師,我知道錯了,你幫幫我吧,我已經連着做了好幾天噩夢了呀!”
看着劉坤一臉崩潰的表情,王憶童心裡忽然有點兒過意不去了,這件事本是她沒處理好留下了隱患,現在來補救居然還要靠這種恐嚇無知老百姓的手段,當真是不符合她的性格。劉坤態度的轉變讓事情好辦了許多,經他說,之前確實有個自稱監事會風水師的男人來找過他,那人大概一米八左右的個頭,挺瘦的,長得很清秀。
與王憶童不同的是,他並沒有直接問跟鄒建義有關的問題,而是以監事會的名義採集了劉坤的“生辰八字”。這裡要說明一下,與普通江湖術士張口就問不一樣,監事會的註冊風水師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如果需要當事人提供“生辰八字”是需要向單位報備這一行爲的,這也是用正規的管理方式最大限度保護當事人隱私和人身安全的行爲。
王憶童有些吃驚,那個神秘同事的行爲與她目前的打算不謀而合,既然當事人自己什麼也講不清楚,那就要用專業技能自行破解了,生辰八字是最直接的切入點。見對方跟之前來人一樣是監事會的人,劉坤也不再扭捏作態,乾脆利落的把自己的準確生辰信息告訴了王憶童。
同樣是生辰八字,在不同水平的風水師手中意義大不相同,江湖騙子不提,普通方士拿着一個八字頂多幫人看個短期的運勢,十有八九還不準。略有道行者,可用八字測人兇吉,應驗者十之有五。風水大師可用人八字測人前後數載之命數,應者十之六七。而真正的風水大能之士則可通過一個人的八字測他吉凶運勢,前後過往,還能左右他未來的氣運走勢。
王憶童自知道行尚淺,即便有劉坤的八字也難有更深的突破,眼下,她需要知道的事情,是一般的命理推算推不出來的,跟劉坤互留了聯繫方式之後,王憶童便駕車離開了廣洛門。她沒有回家,也沒有去單位,而是向着武陽區一路駛去。
金帝一品是位於武陽區的一處豪華住宅區,也是濱州市有名的富人區,這裡的房價,即便年薪百萬的人看了也忍不住瞠目咂舌,能在這個小區落戶者,不是大富大貴便是權傾一方,每日出入小區的車輛絕沒有百萬級別以下的,誰要是開個奧迪Q7,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王憶童開着自己的長安馬自達穿梭在這個富貴雲集的高級地方,絲毫沒覺得哪裡不合適,至少她就沒把門口保安的白眼兒放在心上。小區的房屋數量並不多,但佔地面積很大,小區的規劃設計獨具匠心的將精美的假山,名貴的綠化和婉約柔美的人工湖精心排布,車行其中有種暢遊田園山水間的感覺,這也是此地唯一讓王憶童覺得還算舒心的地方。
在一處風景相當別緻的亭子邊泊好車,王憶童拿出手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播了出去:
“喂。”
電話那頭是一個很有磁性的男聲。
“......是我。”
足足沉默了五六秒王憶童才艱難開口。對方很明顯反應了一會兒,突然提高聲調道:
“小童!你總算主動跟家裡聯繫了,你在哪?”
又是幾秒的沉默,王憶童甚至突然想掛掉這個電話,她掙扎了片刻,還是繼續道:
“我就在小區,給你共享個位置,你來找我吧,我先不回去了。”
對方聽她這麼說,明顯透着失望,但很快同意出來找她。王憶童發了個微信位置共享,然後靜靜的坐在車裡等待。僅僅五分鐘之後,她看到一個身影一路小跑着想這個方向奔過來,那人越來越近,最後站在車旁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望着車裡的王憶童,眼圈有些紅。
王憶童長出一口濁氣,開門下車,與外面那人四目相對,而後輕輕道了一聲:
“黑洋哥,爺爺身體還......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