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二春不可能真的把留堂村裡發生的故事一五一十講給王憶童聽,便刪刪減減,添油加醋的現場編了一個演繹版,也不知王憶童是真信還是假信,反正剩下二十分鐘路程裡,她聽得相當認真,時不時插嘴問一些她感興趣的細節,這個氣氛最是二春苦求不得的。
就在快到目的地前幾分鐘,王憶童接了個電話,因爲車上坐着外人,她沒有開車載免提,而是用肩夾在臉上邊打邊開車,儘管如此,因爲車內空間狹小,相對封閉,海二春還是能比較清晰的聽到她與對方的通話。
“小童,是我啊,最近有空嗎?我弄了兩張畫展的票子,要不要一起去?不要老是工作工作的,偶爾放鬆一下嘛。”
從聲音上判斷,說話的人應該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
“哦,是丘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最近特別忙,而且,你要說是音樂會我都還有欣賞的能力,那些抽象的塗鴉我根本看不明白,去了即浪費時間又浪費你兩張票子,還是算了吧,謝謝你的美意了,嗯那個,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我這兒手頭還有好些事兒呢......”
王憶童顯得有些不耐煩,自從電話接通之後她的眉毛就一直擰着,而且隨着對面的滔滔不絕,她一雙峨眉也是越擰越緊。海二春開始替對面的哥們兒捏着一把汗了,果然,在對方以“畫展,博覽會,電影,鋼琴演奏會,甚至農家樂”等七八種娛樂方式的花式邀約下,王憶童終於爆發了:
“丘先生,第一,我現在開着車呢,一直打電話會出車禍的。第二,我這幾天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已經焦頭爛額了,連自己的瑜伽課都沒時間上,第三,我......我......哎呀反正我這段時間都沒空啦,就這樣吧,對不住,我先掛了啊。”
“哎小童你等等,哎......”
果斷掛掉。
在海二春看來,讓王憶童焦頭爛額的不是最近的工作而恰恰是打電話的這位丘先生,聽得出來,姓丘的哥們兒對王憶童有意思。而且從王憶童看到來電顯示時的無奈表情就能猜得出來,這樣的電話他應該是三天兩頭的打。將手機往後座上隨意一甩,王憶童長嘆一口氣瞟了副駕上的海二春一眼,沉默的專心開起車來。
循着導航儀,車最終停在了一棟氣派的辦公大樓前,“順義集團”四個燙金大字豎鑲在樓體正面,看上去很有氣勢,王憶童找了個位置,熟練的將車泊好,而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辦公樓。樓內裝潢非常考究,處處體現着集團的經濟實力,但走過幾處後,一些細節讓海二春頗爲奇怪。
其實在剛進大樓正門時他就感受到一股怪異的氣場,這團氣場由念力強行聚斂起來,盤踞在一樓入口的門廳內,在近三百平米的大廳內,氣場成逆時針方向緩緩流動自行盤桓,顯然是公司請了高人特意佈置,這塊氣場應該屬於陣局的一部分,用於過濾掉進入大廈內的濁氣和陰晦氣息。
由於道行不足,王憶童單憑普通感官是無法做到海二春這個程度的,自然沒有察覺到什麼異狀,但她見二春在門廳處遲疑了片刻便知道肯定是又有發現,她也不催,站在那等了海二春一會兒。
“有不對的地方?”
見二春看向她,王憶童問道。
“嗯,這順義集團八成也沒有表面看起來這麼風光,居然在辦公大樓裡擺了個破煞的風水局,看架勢似乎是惹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般這種做買賣的地方,即便擺局也是招財進寶,乞祥求福的,哪裡會如臨大敵的擺這種以暴制暴的大陣。”
兩人邊走邊說,海二春藉機大侃特侃,把通仙教他的那點兒東西添油加醋渲染一番,然後娓娓道來,高人形象呼之欲出,王憶童被他噴的一愣一愣的,簡直快要忘記自己也是吃這碗飯的人了。向迎賓小姐說明來意後,二人在專人引導下乘電梯來到六樓的一間負責人辦公室,接待他們的是公司的項目經理。
經理姓陳,是個略微禿頂的矮胖男人,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雖然其貌不揚但是人看上去很精神,也相當健談,聽說二人是民協監事會的,他的態度變得更加熱情。這也不奇怪,很多企業和事業單位都跟民協有這樣那樣的合作往來,趨祥求福是最普遍的大衆心理,任你如何富可敵國位高權重,在心中的神祇面前,也不過是個撒嬌乞食的稚童而已。
“二位喝點兒什麼?”
招呼海二春兩人落座,陳經理殷切的一邊詢問一邊笑容可掬的搓着雙手,那架勢就是餐館兒的服務員。
“哦,不用這麼客氣,我們就來諮詢點兒事情,坐不長,馬上就走。”
見狀,陳經理也不再作態,欠着屁股在二人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點頭示意對方可以隨時發問。海二春理了下頭緒,這纔開口:
“聽說貴公司兩年前在灤安區的廣洛門一帶有個住宅小區的開發項目,但是後來因爲一些事情,貴公司將項目轉給了廣興集團,哦,你們業務上的事情我們監事會肯定不會去關心,我想問的是,在樓盤開發過程中是不是發生了一些值得‘我們’關心的事情。”
海二春特地將‘我們’兩個字咬的很重。風水師對什麼感興趣,大家都清楚。聽對方這麼一說,陳經理的笑容逐漸融化在臉上,面色變得焦慮起來,一副不知該不該開口的模樣。他看了看海二春,又瞧了一眼王憶童,這兩個人的外形絕對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典型,跟他倆說能管什麼用。
似是看出了陳經理的顧慮,王憶童搶先說道:
“陳經理,我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能你對我們的能力不是太瞭解,現在我重新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民協監事會的A級風水師,領風水上師頭銜的海二春,海大師。別看他面相年輕,風水造詣卻是早就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王憶童一面說一面拿胳膊輕輕拐了一下愣在一旁的海大師,大師反應過來,很配合的從口袋裡翻出了自己的證件遞過去,王憶童看都沒看他一把抓過來在陳經理面前晃了晃,經理半信半疑,扶着金絲眼鏡,腦袋隨着王憶童手部晃動的節奏努力查看。
也不管對方是否看清,王憶童瀟灑的將證件甩還給海二春,然後嚴肅道:
“陳總,我們進門的時候,發現貴公司的辦公樓裡有高人布的局,說實話,破煞局可以擋得了一時之災,卻從來都不是長久之計呀,正所謂堵不如疏......”
其實在王憶童“道破”破煞風水局的那刻陳胖子就已經被震撼到了,這個局無形無相,普通業內人士根本不可能憑一眼看出什麼端倪,而面前女子年紀輕輕就如此輕鬆的點出陣局原委,可見兩人果真不是等閒之輩。王憶童把剛從海二春那裡現學的東西加上她自己的理解侃得天花亂墜,陳經理聽得是心悅誠服,王憶童這邊剛一說完,他便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倒了出來。
順義集團在兩年前開發位於灤安區廣洛門附近的一處住宅小區,一期工程頭兩個月還是比較順利的,後來不知道從時候開始,位於小區西北角的一號樓頻頻發生意外事故,一個月內,兩起墜落傷,一起觸電傷,一起鋼筋貫穿傷,賠了不少醫療費,還跟傷者家屬打了幾場官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個月後,居然出了人命,一個叫毛景龍的工地負責人,在已經起了八層的一號樓裡上吊自殺,死前留下一封內容怪異的遺書。毛景龍去世後,公司又陸續安排了四五個工地負責人來接替,時間最長的幹了不到十天,四五個人全都莫名辭職,各個都說工地鬧鬼。
說到鬧鬼時,陳經理下意思揉了揉自己的後脖頸,顯得很緊張。海二春注意到他在辦公室擺了很多五花八門的神像,有彌勒,菩薩,太上老君,鍾馗,二郎神,耶穌......應有盡有,反正搞得像萬國來朝一樣,熱鬧得狠。王憶童一邊聽一邊很認真的記錄,看着她認真的側臉,這麼個可愛、率真又獨立的女孩兒,居然是鬼谷家的人,海二春只在心裡感嘆造化弄人。
談話大概進行了一個小時,陳經理算是把自己知道的東西一五一十的說乾淨了,經他回憶,廣洛門小區在施工期間雖然出了不少意外,但是死亡事故確實只有毛景龍一例,而且所謂的鬧鬼謠傳也是在毛景龍死後纔開始出現的,大家一度懷疑是毛景龍陰魂不散,糾纏工地,公司也請了法師來折騰過幾回,但都沒什麼效果。
之後的將近半年,一號樓還是如同籠罩在詛咒中一般,幾乎沒人願意去那裡上工。發展到最後,連遠在長河區的集團總部都鬧出了動靜,廣洛門小區項目負責人自稱在幾次加夜班過程中聽到走廊有人赤足奔跑的聲音,那腳步聲數度停在他辦公室門口,甚至有幾次他還聽到背後資料櫃裡有類似指甲撓木板的響動,幾次三番之後,這個項目負責人大病一場,繼而辭職說什麼都不幹了。
這次來順義集團,海二春和王憶童收穫不小,毛景龍作爲上一期工程的唯一死者,他身上很多信息值得深挖,而更讓海二春感興趣的,還是陳經理最後說的那個項目負責人的事,那個走廊中奔跑的腳步聲,是赤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