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海二春在麻排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不管真相如何，趙左總歸是又活蹦亂跳起來。雖然真正的趙左已死，但既成事實無法改變，最起碼眼下的局面還在二春的掌控中。
可在聽完趙左的敘述之後，海二春覺得馬作靈和他的養殖場着實是個不小的禍患，如果放任不管，一定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嚴重後果。
拿定住以後，海二春決定不再耽擱，午飯剛過，他便一個人去了養殖場。與前兩次來時不同，這回的場區正門大開，門口也沒有門衛把守，好像特意在跟人表明此地沒有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切光明磊落。
不過對於已經從趙左那裡知曉內情的海二春來說，做這些姿態毫無意義。既然門戶大開，那就沒必要假客氣了，他大模大樣徑直走了進去，一邊四下張望一面留心着周圍的動靜。
按照之前王憶童說的，場裡很多棚舍門楣上都貼了陽面朝裡的符籙，這次海二春一進門第一件事就是瞅瞅各個棚舍的門框門樑，不知是對方已經有了防備提前揭去了符紙還是怎麼的，觀察了半天，居然沒見到一張符籙的蹤跡。
養殖場的佈局很簡單，進了正門是一條寬四五米，長一百來米的主路，路左側是一間門衛室，然後便是院牆，牆外就是小山谷，所有牲口的棚舍都一行行規整的排列在土路的右側，棚舍走向與土路成九十度佈局，每棟面積大概在五米乘一百米的樣子，前兩排都是豬舍。
海二春連續路過了兩排棚舍，正準備進入第三排棚舍的輔路時，身後傳來門衛的聲音：
“喂，這位老鄉，你有什麼事嗎？”
大概是經過之前與村民的衝突後馬作靈跟他們交代過了，這次門衛的語氣很客氣。海二春回身就看到一個身穿保安襯衣，下配一條極不搭調的棕色休閒褲衩的瘦高男人從門衛室探出半個身子。
“哦，沒啥事，進來參觀參觀，我城裡來的，沒見過大牲口，想瞅瞅活的，不介意吧。”
現在是午休時間，在場裡上班的村民都在家休息，起碼下午三點之後纔會有人來上班，所以理論上說這個時候，場子裡只有門衛。二春明顯不是村民打扮，門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只交代他不要隨意投食便兀自回屋去了。
“這麼坦誠......”
見以往戒備森嚴的地方忽然毫不設防的對外敞開，二春越發疑惑。他轉身拐進第三排棚舍的輔路上，一間一間仔細查看起來，這第三排棚舍結構跟前兩排豬舍一樣，只不過位於中間的三間舍被改成了有門無窗的庫房，大門鎖的很緊，看起來裡面存了重要的東西。
有句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正是在這間庫房的門楣上，海二春看到了一條大概一指寬的貼痕。這道痕跡與兩側木門框的木質顏色迥然不同，明顯是長時間覆蓋着什麼東西，才讓這截木料看起來顯得很新。
一指寬的東西，不可能是對聯的橫批吧，再者兩側也沒有貼對聯的痕跡，如此就好猜了，此處定是王憶童先前提到的，貼着符籙的位置。
“這是平時存放豬飼料的地方，想看看？”
正當海二春盯着房門時，一個精壯小夥子正提着一桶泔水樣的東西從主路上拐進來。見到二春站在庫房門口一臉狐疑，小夥子提議開門給他看。有時候事情處理的過猶不及，會起反效果，從進門開始到現在，養殖場的氣氛讓海二春感覺他們有些表演慾過剩了。
“不必了，我又不是防疫站的，來看個新鮮而已，你們何必這麼客氣，你忙着吧，我自己再溜達溜達。”
謝過壯小夥，海二春一臉閒淡的走開了，很明顯，擺在明處的東西都是不怕見光的，人家已經做好準備了。從進入場區開始，二春的念力就一直處於鋪開的狀態，方圓百米內但凡有靈體或者陰邪氣息，都逃不過他的審視，趙左之前告訴過他，棚舍裡寄養的都是開了靈智的豬，按常理來說，它們身上會散發出與衆不同的炁。
但直到此刻，海二春沒有感受到絲毫異常。棚裡的豬都是普通家畜，意識一片混沌，完全沒有開過靈智的跡象，有人在跟他玩捉迷藏。
花了十來分鐘，海二春把前後共十五排棚舍逛了一遍，除了頭兩排豬舍外佔滿了之外，只有第七排和最後一排零星的養了一些羊，其他幾排總共近兩百個隔間全是空的。
這明顯與村民說的牲口只進不出大相徑庭。忽然，在最後一排棚舍輔路的盡頭，海二春注意到有一扇極爲不顯眼的小門，門板被刷成了跟牆同樣的顏色，不留心觀察的話，很容易看走眼。
似乎是發現海二春察覺到了那扇門，一直不遠不近環繞在他附近無事忙的壯小夥有些不太自然的靠了過來。
“你看的差不多就離開吧，我們還得忙呢，一會兒工人來上班兒就顧不上你了。”
他一面說着，一面有意無意的擋住了那條通往小門輔路。海二春見狀大喜，心道“終於有破綻了”。
“哦，那邊兒那個，是個小後門兒吧？”
二春探着腦袋朝輔路盡頭隨意指了一下問，而後靜觀壯小夥的反應。小夥子毫無城府可言，一見海二春發現了那門慌張之色溢於言表，他本能的朝大路另一頭的門衛室看了一眼，而後黑起臉道：
“你問太多了，你什麼人，怎麼這麼多事，看也看了，逛也逛了，我還同意開庫房給你檢查，你怎麼沒完沒了的，快走！”
見到對方失態，海二春認定門後有乾坤，他插科打諢道：
“哎哎哎，小兄弟，你別急啊，怎麼好好的就上火兒了，我走，走就是了，哦，對了，我叫海二春，請問小兄弟尊姓大名啊？”
他一邊兒說，一邊兒很識趣的順着壯小夥的意思朝出口方向走去，小夥子見海二春怕了，遂稍稍放鬆下來，不帶啥好氣的回道：
“我叫牛大壯，他們都叫我阿醜。”
“哦，大壯兄弟，好名字，硬氣。門口那倆保安大哥呢？我這來了也有兩三回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稱呼，這見面連招呼都不好打，呵呵呵。”
海二春語調輕鬆，面色和煦，牛大壯從他身上感受不到絲毫危險，心說這人可能只是市儈，喜歡逛而已，便也沒有多想，張口便答：
“你說那倆啊，高的那個叫楊六子，黑臉矮個兒的叫苟勝。”
牛阿醜話音剛落，海二春瞬間停下腳步，他似笑非笑的看了阿醜一眼，然後轉身朝着最後一排棚舍走去，看着他的行爲阿醜先是一愣，而後擰眉瞪眼的追了上去，一把撥過他的肩膀，厲聲道：
“你幹嘛！明明要離開了，怎麼又朝回走？”
說話的功夫，見到似乎情況有變，早已遙遙等在大門口盯着這邊一舉一動的楊六子和苟勝倆保安，快步跑過來支援，生怕海二春抽冷子靠近小門兒。
二春兩手抄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他倆跑到跟前，此時三人已隱隱將海二春圍了起來。
“牛大壯！楊六子！苟勝！”
海二春冷不丁大聲喊出了三人的名字，這弟兄仨也實誠，想都沒想齊聲應道：
“幹嘛！”
只見海二春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旋即抽出抄在口袋裡的雙手，當空一揚，就看到三張輪廓粗糙的人形小紙片緩緩飄落下來，紙人剛一落地，瞬間躥了起來，分別朝着阿醜，苟勝和楊六子高速飆去，其速度之快恰似三道白光。
三人毫無躲閃的機會，被小紙人當胸貼上，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紙人們便嬉笑着化入他們體內。這下可把這三個漢子嚇壞了，他們拼命撲打胸口的位置，阿醜更是急的一把扯開衣衫，按着皮肉尋找，可這哪裡找得到。
“別找了！兄弟們，制住他！”
“我打死你！”
一番掙扎未果，三人意識到當務之急是控制住眼前施術之人，他們怪叫着撲向海二春。二春距他們僅一步之遙，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只瞧他口中低吟摩羅音同時右手劍指凌空一點，對面張牙舞爪的三人頓時渾身僵硬不能自控。
由於前衝之勢過大，三個漢子生生隨着慣性從海二春身側飛了過去，落地後在路面上塗出三道狼狽的拖痕。他們驚恐的試圖掙脫桎梏，可是無論如何掙扎，身體就是不聽使喚，四肢百骸對大腦下達的指令毫無反饋。
“有句話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建國之後不許成精’。你們這是不聽號令，執意跟人民對着幹啊。成精就成精吧，還不幹好事兒，我要是容了你們，人民能答應嗎？”
與之前用在趙左身上的外道術類似，這三人中的，同樣是“四相將人之術”，只不過這次的媒介是小紙人罷了，二春將南明穢火之力種在紙人身上，而後通過人名使之與被施術人建立聯繫，一旦對方應答，聯繫便告建成。屆時，中術之人便成了掌中傀儡，認人宰割。
通仙手中有無數類似的陰毒外道術，他不怕沒得教，就怕海二春學不過來。被制住的三人口不能言，只能從眼神裡看出他們心中的恐慌。海二春不是嗜殺的人，有選擇的話，他斷斷不願枉造殺孽，但面前三個孽障已不知生吞多少人類生魂，才得以化形成人，輕易放縱，天理難容。
“能不能得道得看機緣，你們本就該老老實實修煉，老天爺答應了，你們大可成精。不答應，你們不能靠吃人強行成精，今天我海某人託個大，代表老天爺，不答應你們成精！”
語畢，海二春劍指至上而下大力一劃，同時口中摩羅之音大盛。就看見伏在地上的三人驟然被一團團灰白色的大火籠罩全身，三團火焰如同三朵平地綻放的白蓮，在山風中噴薄搖曳，異彩流光。
火舌肆虐了短短十幾秒，最後甩出一片絢麗的焰尾消失在空氣中。此刻再看，原本伏着牛大壯，楊六子和苟勝三個人的位置，赫然臥着一頭黃牛，一隻山羊和一條黑背土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