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不勉強
在南都附一待了很久，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差不多半夜一點多。
楊平回來的時候，小蘇一直在等楊平，等着等着躺在沙發上睡着了，她聽到開門的聲音，立即從沙發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吃過飯沒？”
“還沒有呢，孩子呢？”楊平換鞋子。
“在奶奶房間裡，奶奶帶着呢。飯菜都熱着的，我去端來。”小蘇端來一杯溫水給楊平，楊平坐下來休息。
“我爸爸怎麼這麼小氣呢，請你去會診也不弄些點心給你吃，我下次說他幾句，要是把我老公餓壞了，我跟他沒完。”小蘇生氣地說。
楊平知道這是老婆心疼他，趕緊說：“老爸可是留我吃飯的，只是我不願意在附一吃，附一的飯菜哪有家裡的飯菜好吃。”
“今天會診的什麼病例呢？”
“狂犬病！”
“狂犬病爲什麼叫你去會診？我爸以爲你閒着吧，狂犬病還把人拉去搞到半夜。”
“因爲患者身份特殊，是國家重要人才，上面很重視，命令全力以赴搶救，老爸壓力也很大，不管行不行肯定先把我叫過去，再說上面點名要我去會診。”
一邊小聲地聊天，小蘇已經把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桌來，楊平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家裡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有我呢，你安心工作，我現在打算暫時不上班。”小蘇陪着楊平聊天。
楊平現在也不缺錢，雖然房子很大，一家人相處也非常和諧，但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不方便，他在這個小區裡又買下了兩套房子，一套給自己爸媽住，一套給岳父岳母住。
這樣平時分開住，該聚集到一起的時候聚集到一起，各自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間，挺好的。
另外他還在郊區買了一套別墅，週末的時候，一大家子可以去別墅裡度假。楊平是個不委屈自己的人，現在有錢了，提高生活質量是必須的，這些錢都是自己光明正大掙的，想怎麼花怎麼花，讓自己家人過的好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狂犬病只能對症治療，請你會診也沒什麼意義吧？”小蘇現在一點也不困，她很好奇，楊平每天將做的手術和遇到的病例都會跟她分享，可能跟小蘇是醫學世家出身有關，別人對醫學話題可能毫無興趣，但是她對醫學話題興趣最大。
“你這是瞧不起你家老公呢，我告訴你，我剛剛一直在想，狂犬病按照傳統方法來治療肯定最後結果是死亡，100%的死亡率可不是隨便說的，至今無人突破，目前還沒有例外，但是如果能夠找到一種新方法說不定能夠有點希望，你看思思本來也是沒有希望的，現在不是有希望了？”楊平吃完飯後和小蘇一起收拾餐桌，他擦桌子，小蘇負責洗碗。
“快去洗澡吧，早點休息。”
兩人收拾完客廳，小蘇看時間不早了。
——
當天晚上，楊平做了一晚上的夢，腦子全是關於狂犬病的知識，從病理、生理、解剖、微生物學等等，無數的知識在腦海裡閃過。
第二天早上醒來，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裡冒出來：冬眠療法！使用冬眠療法讓患者大腦進入“假死”狀態，讓病毒認爲患者的大腦已經死亡，它所產生的併發症就發揮不了作用，就像武俠小說裡的人用音樂來殺人，如果那人根本不懂音律，這種方法對他無效。
大腦的假死欺騙病毒，然後免疫系統依然在活躍，繼續殺敵。
第二天早上他沒有去上班，還是五點多直接叫司機來樓下接自己，將自己送往南都醫大附一醫院，蘇教授也急匆匆被他的電話叫醒，趕緊趕往南都附一。
附一的專家們一個個幾乎都被蘇教授從被窩裡叫起來的，有些可能還沒來得及洗漱，蓬頭垢面的。
大家趕到ICU會議室的時候還是六點半。
“冬眠療法？”
羅主任瞪大了還模糊的眼睛，自己好歹也是專家級別的人，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方法，那篇論文上的方法。
“是呀，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呢？”感染科的袁主任也說。
大家都很是詫異，都沒聽說過。連蘇教授在腦海裡一通搜刮後，覺得從未聽到這個奇怪的治療方法。
楊平緩緩地說：“這是我自己昨晚想出來的方法，大家沒聽說過很正常。”
“你昨晚想出來的？”這回連蘇教授也驚訝，自己這個女婿總是創造奇蹟這是事實，可現在這患者身份有點特殊，雖然100%死亡率，但是隻要一切按照規範來就不會有問題，但是現在這傢伙居然提出新方法，還是昨天晚上纔想到的，就算是，也不能公開說出來是昨晚想出來的。
大家正在發楞的時候，楊平說：“患者已經確診爲狂犬病，診斷是沒有疑問的，既然診斷沒有疑問，大家都明白，狂犬病死亡率百分之百，這種病只能預防，不能治療，所有的對症治療不過是一個流程而已，對結果沒有任何影響，那爲什麼不試試我的新方法呢？”
好像說得有道理，既然沒有方法，爲什麼不試試他的方法呢，而且他可是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蹟的人，說不定又能創造奇蹟，對這個女婿，蘇教授現在也是捉摸不透。
衆人都看着蘇教授，畢竟他是院長，又是校長，還是院士，在整個南都醫大威望極高，大家等着他做決定，這種事情，也只有他才能做決定。
蘇教授時候看了看楊平，楊平點點頭。翁婿對過眼神後，蘇教授說：“楊教授說得對，既然在目前的醫學上已經沒有辦法，那爲什麼我們不試試新的方法呢？即使新的方法失敗，也只不過跟傳統方法的結果一樣而已，也就是說，這個病例我們使用新方法完全沒有任何風險。”
大家其實也明白，100%死亡率的疾病，用什麼方法最後的結果都一樣，風險不在醫學上，而在醫學以外。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同意。”
蘇教授既然拍板了，大家覺得應該一起支持，於是大家紛紛表示同意。
“用什麼藥物進行冬眠？”ICU的羅主任問道。
“咪達唑侖和氯胺酮！”
“什麼時候開始？”
“散會後立即開始。”
既然已經決定，還等什麼，救命的事情爭分奪秒。
“好！”
現在患者的主導治療還是ICU這邊承擔，所以羅主任與楊平的互動比較多。感染科的袁主任其實沒有多少話說，也不知道說什麼，狂犬病很多治療都是對症治療，都是一些ICU的手段。
“其他人還有什麼不同的意見？現在可以提出來，如果沒有不同的意見，我們就散會，立即執行楊教授的新方案。”
“會議秘書這邊，記錄的怎麼樣？還有什麼疑問沒有？”
蘇教授又問了問秘書，他要保護好女婿，萬一真有什麼事，這是大家討論過的，不是他一個人一意孤行。
散會之後，大家沒有半句的閒聊，立即來到ICU病區。ICU的醫生對米達唑侖和氯胺酮的使用顯然沒有麻醉科醫生熟練，所以他們邀請一位資深麻醉科專家參與治療。
很快，在米達唑侖和氯胺酮的作用下，患者進入了昏迷狀態。剛剛使用藥物的時候，醫生對藥物的劑量不是很好把握。如果劑量過大，容易昏迷過深；或者劑量不足，昏迷程度不夠，冬眠不夠充分，對大腦的保護不夠徹底。
這位麻醉科專家也是第一次用這種方法來治療狂犬病，他在用藥時把握也不是很精準，導致劑量過大，使患者的昏迷程度態度太深。
抽血的檢查結果顯示患者出現代謝性酸中毒和溶血現象，伴有自主神經紊亂。楊平不得不調來一位高超的麻醉醫生——樑胖子，這位跟着他成長起來的麻醉醫生對麻醉藥物應用已經堪稱出神入化。
樑胖子不敢耽誤，雖然他好不容易與空姐的關係緩和一點，和空姐約好今晚一起看演唱會，但是他還是毫不猶豫驅車趕來南都附一，對醫生來說，病情是最高命令，而且此時他具備不可替代性。
當他將自己要去參與搶救的消息告訴空姐時，空姐在那邊發脾氣，叫他以後再也不要來找她。樑胖子莫名的煩躁，不找就不找吧，兩個人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使強行綁到一起，以後總有一天繩子撐不住會斷，還是最終一拍兩散。
胖子的車行駛在去南都醫大附一的路上，突然接到老媽的電話，他父親左側胸口痛的厲害，呼吸困難，打了120還沒見來。
怎麼什麼事情堵塞到一起，剛剛掛完電話，空姐又打電話來，質問究竟演唱會去不去。
這個時候還演唱會，不去看會死呀，他沒有回答，懶得跟她糾纏，於是直接掛斷電話。撥打宋子墨和徐志良的電話，打不通。於是他想了想，立刻打電話給手術室的周燦，告訴她自己現在去南都附一參與搶救，他父親可能突發缺心肌梗塞，現在正在家裡，能不能幫忙去他家裡將父親接來醫院。
周燦立即說：“這事交給我吧，你去附一，人命關天。”
這事交給我吧，樑胖子感動的差點流下了眼淚，他好想那位空姐也能夠這樣說多好，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周燦還不知道他父母的電話，也不知道他家裡的位置，他就立即又打電話給周燦，那邊是熟悉的聲音：“我在護士長那找到你家裡的地址，也聯繫上你媽媽了，救護車已經出發，我就在車上。”
''要是需要什麼簽字，全權授權給你呀，我媽媽估計已經急得六神無主。”
“你確定？那可是你爸媽。”
“我確定，錄音爲證，我樑靜，身份證號碼，現在授權——。”
處理好這事，樑胖子抹了一把眼淚，腳下的油門踩得更深，他現在可以安心去南都附一，等他趕到的時候，楊教授正在分析監控儀器上的腦電圖。
“藥物劑量太大，風險很高，一不留神會成爲植物人。”樑胖子拉一把凳子坐在牀旁，由於工作習慣，他總是喜歡坐在患者的牀旁，而且是頭側，這樣更有工作狀態。
大家都站着，楊教授也是站着，他居然坐着，是不是很沒禮貌，周圍的醫生很是不滿。
樑胖子看着大家的眼神，也懂了一點，不過他沒時間廢話，他問剛剛的麻醉專家各種藥物的劑量，臉上十分嚴肅。
“我需要讓他的大腦處於冬眠抑制狀態，避免狂犬病毒的併發症影響大腦功能，但是又不能過深，避免治療結束後留下嚴重的後遺症。”楊平把自己的目的告訴胖子。
“我明白，深度要夠，而且還能可逆。”樑胖子開始專注地工作，他父親的事情已經託付給周燦，那姑娘平時雖然對自己有點毒舌，但是腦子聰明，做事挺能幹，她能夠處理好一切。
現在的患者猶如一葉在驚濤駭浪中的小舟，隨時可能被一個大浪掀翻沉沒。
“腦電波顯示抑制得太深，不行，用點利尿劑，促進一下藥物的排泄，再這麼下去，恐怕永遠醒不來。”樑胖子沒注意到旁邊麻醉專家的臉色。
“你，沒事吧？”
“沒事，跟你學習學習。”
誰叫你是楊教授的御用麻醉醫生呢，只能佩服你，別的還能說啥。
胖子親自用藥，終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命體徵恢復正常，代謝性酸中毒得到糾正，而溶血現象開始緩解，自主神經紊亂也在恢復中。
用藥高手其中一個重要的本領就是精準，但是這個精準不是簡單的按體重計算公式就可以做到，她要考慮很多方面，比如患者的體重、代謝水平、多種藥物的相互影響、用藥的目的等等，這就像廚師炒菜，要菜的味道好，油鹽醬醋各種佐料該放多少，不是在廚房裡擺一架天平就可以實現的。
樑胖子長期跟着楊平，所謂水漲船高，水平不是其它專家可以比的。
旁邊的附一專家心服口服，年輕人這一身本領，恐怕自己再練十年也追不上。
這邊的患者緩和一些後，樑胖子躲到醫生辦公室，剛好想打電話給周燦問情況，但是微信上已經出現一連串的語音，將事情的經過彙報得清清楚楚。
周燦找到宋子墨和徐志良，聯合介入科的管主任一起給他父親已經安裝了支架，現在已經送進CCU監護，生命體徵平穩，今天晚上，周燦將陪着她媽媽住在三博酒店裡，他媽媽也已經吃了點東西，周燦正陪她聊天，安慰她。
“對不起呀，周燦，麻煩你了，我暫時走不開，這邊的患者很特殊，楊教授也守在這裡，我必須守在這裡。”樑胖子挺內疚的，平時跟她總是鬥嘴，現在關鍵時候沒想到她這麼給力。
那邊是周燦標誌性的爽朗笑聲：“你就安心呆着吧，這邊有我呢，剛剛我又去看過，伯父生命體徵平穩，管主任說送來很及時，沒什麼大礙，監護幾天轉普通病房，然後帶藥出院。”
“過幾天我請你吃飯，地點隨便你選？”
“真的，隨便我選？”
“是呀！”
“那我選了。”
“隨便選，不用心疼我。”
“我要去你家裡吃。”
“我家？不是，周燦，你什麼意思？”
“你不是讓我隨便選嘛，我就選你家裡，不同意就算了，誰稀罕，你在那邊安心，這裡有我，到時請我喝杯奶茶就行。“
“周燦，誰說我不同意了，到時來我家裡吃飯，嚐嚐我媽的手藝。”
“真的，你同意了，別勉強自己，一杯奶茶也行的。”
“不勉強，我自願的，必須來家裡。”
PS：本章提到的關於狂犬病的治療方法在現實中叫做“密爾沃基療法”，它是2011年美國威斯康星兒童醫院威洛比醫生創造的新方法，它打破了狂犬病死亡率百分之百的鐵律，經他救活的這個患者成爲世界上第一個活下來的狂犬病人。這種方法經過他們後來的總結，成功率爲7/48，他們統計了2011年到2015年治療的48個人，有7個成功救活，雖然成功比率很低，但是相對於100%的死亡率，這是巨大的進步。醫學就是在這些看似離經叛道天馬行空的人的推動下進步，將不可能變成可能，如果沒有這一小羣人的推動，醫學總是在原地踏步。我國某醫院曾經也使用此方法治療一名狂犬病患者，但是患者在ICU堅持一個月後家屬選擇放棄。可見，這這方法因爲需要一直住在ICU，所以成本非常高，需要強大的ICU醫療團隊及完善的藥物儲備等。巨大得投入和低成功率讓這種新方法飽受爭議，其實我覺得，0與7/48的成功率比較，還有什麼爭議的，覺得不好的無非是認爲太花錢，太花醫療資源，然後可能還不一定救活。所以很多事情落地之後，總會受到現實的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