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腹腔器官簇移植,是指除除肝臟以外,包括胃、胰、十二指腸和小腸的腹腔臟器以一串器官簇方式整體進行移植,這種移植手術相對單一的器官移植要更加複雜,目前能夠開展的醫院不多。
所以大家觀摩的積極性極高,普外科今天算是傾巢而出,其它科室也有醫生過來串門,畢竟這種技術含量極高的手術平時很少見。
“小陳,示教室正直播吧,畫面清晰嗎?”方主任問臺下的陳醫生。
陳醫生是方主任的研究生,是少數幾個允許在手術間觀摩的醫生,不過他要負責示教室直播的維護,所以也是兩頭跑。
“很清晰,正播着呢,場面十分火爆,大家都伸長脖子盯着畫面,說主刀的水平槓槓的。”陳醫生不忘記恭維導師幾句。
方主任笑呵呵的:“是嘛,你盯着點,要是視頻有什麼問題,直接找電腦部值班的,不用客氣,另外給大家弄點宵夜什麼的過來,別乾坐着,我請客。”
示教室不是無菌區,跟手術室的休息室和用餐室一樣,可以脫口罩,也可以吃東西。
陳醫生立刻領命出去張羅,導師今天高興,陳醫生還琢磨着自己有沒有什麼爲難的事需要導師幫忙,乾脆等下一起提出來。
方主任繼續手術,潘豆豆壞掉的器官確實十分難以切除,難怪羅主任整了很久什麼都沒切掉,由於慢性炎症的影響,到處是粘連,到處模糊不清,根本分不清楚解剖結構。
要不是楊平這樣引導方主任,方主任自己來做估計夠嗆。
異體器官移植的步驟其實就是三步,供體器官的切取,患者器官的切除,異體器官的移植。
這三個步驟,第一個步驟方主任已經順利完成,捐獻者的胰胃十二指腸和小腸已經成功切取,現在就浸泡在特製的液體中保存,等待移植。
目前方主任處於第二個步驟,人體任何器官的切除都是切斷器官與人體的各種聯繫,比如血管、神經和系膜等結構。
最常見的器官切除就是截肢,在以前的野蠻醫學時代,截肢的死亡率極高,因爲那時的截肢簡直可以拍恐怖片,使用閘刀或者鋸子給患者截肢後,直接將截肢的殘端按進煮沸的油鍋或開水,那時認爲這樣可以殺死細菌。
所以在那時截肢簡直就是最恐怖最痛苦的手術,經歷如此恐怖的手術過程,最後很多截肢術後的患者還因爲感染而死。
現在截肢就不一樣,在麻醉下,消毒鋪單,然後將廢棄肢體與人體的連接-——血管、神經、韌帶和肌肉肌腱一一切斷,血管還要結紮處理。
麻醉、止血、無菌術是外科的三大基石,自從它們出現後,現代外科才拉開序幕。
其實,在現代外科出現前的古代,中醫相對於歐洲醫學不僅僅是溫和,更重要的是無論是理論還是治療效果,都遠遠領先歐洲醫學,甚至不是一個維度的。
方主任的手術步驟非常清晰,讓人看了賞心悅目,不算快也不算慢,總之手術四平八穩,畢竟方主任是被動跟着楊平的引導走,所以要說很快的速度肯定做不到,但是目前這種速度已經是罕有匹敵。
胰腺十二指腸的切除被視爲普外科的高難度手術,因爲它們的供血血管衆多,分步複雜,任何手術中血管神經都是必須認真面對的目標。
胰腺分爲胰頭、胰體和胰尾,胰頭的供血血管爲相互吻合的胰十二指腸上下動脈,而胰十二指腸上動脈來自胃十二指腸動脈,而胰十二指腸下動脈來自腸繫膜上動脈。
胰體和胰尾的血供來自脾動脈,潘豆豆的胰體和胰尾供血血管除了脾動脈,還有來自腹腔動脈的胰背動脈和胰橫動脈,脾動脈的分支胰大動脈和胰尾動脈。
除了動脈供血血管,每一個器官還有迴流的靜脈,胰腺的靜脈最終匯入脾靜脈、腸繫膜上靜脈、門靜脈。
十二指腸是小腸的一部分,它的供血血管主要爲胰十二指腸上前動脈、胰十二指腸上後動脈及胰十二指腸下動脈,而整個小腸的血供主要爲腸繫膜上下動脈。
胰腺通過胰管連接十二指腸,胰管在十二指腸的內壁開口,將胰腺產生的胰液輸入十二指腸,胰液的主要作用是消化分解脂肪,所以胰腺除了處理好血管,還要處理好胰管。
而胃的動脈主要爲胃左動脈、肝左動脈和脾動脈。
這麼多血管密集分佈,而且有些相互吻合成環狀,線路極爲複雜,這就是爲什麼能夠順利的切除胰腺十二指腸,標誌着已經登入普外科的最高臺階。
面對這些複雜血管,方主任穩坐釣魚臺,不慌不忙,專注地跟着楊平的節奏。
很快,胰腺、胃、十二指腸和小腸的血管、神經與系膜,一一被方主任切斷,整個器官簇脫離,順利被切下來。
第二步完成,現在開始第三步,將捐獻者的器官移植到潘豆豆身上,器官移植最關鍵的步驟是血管的吻合,恢復正常供血,讓它活下來纔是王道。
腹腔內臟的血管相對來說比較粗,不像斷指再植和冠脈搭橋需要吻合的血管比較細,而且如果是心臟不停跳的冠脈搭橋,心跳也會干擾手術操作,現在的腹腔器官簇移植不存在這些問題。爲了這臺手術,方主任也提前做了充分準備,車釐子不知道買了多少箱給外科研究所的醫生護士,讓他可以在培訓室訓練血管吻合,後來又拿實驗大樓的豬演練幾次,所以肚子裡還是有貨的,不然楊平也牽不動。
腹腔器官簇移植最難的不是胰腺,而是小腸移植,因爲小腸是高免疫器官,含有大量的淋巴結,極易產生排斥反應,再加之小腸裡富含各種腸道細菌,極容易引起感染,所以手術難度很大,風險很高,不然今天的手術也不會吸引這麼多人。
其實任何異體器官移植術後都會面臨排斥問題,只是程度不同,異體器官移植術後需要進行抗排斥治療,而抗排斥的藥物常常引起高血脂、高血壓、高尿酸,還可能引起骨髓移植,引起白細胞和血小板減少,抑制患者的免疫能力,導致感染,但是這些併發症相對於挽救生命來說就微不足道。
胰腺十二指腸聯合切除是普外的超大手術,是普外科的標誌性手術,而胰腺、胃和十二指的切取和移植難度更大。
吻合血管的時候,方主任比較擔心,因爲此時作爲主刀的他要獨立做的操作複雜很多,楊平作爲助手的幫忙很有限,只能幫忙固定血管,沒辦法幫上太多的忙,這個步驟方主任有點心裡沒底,因爲最終總得自己去縫合,不像剛剛的切除,只要一路剪剪剪,然後不斷地結紮血管。
方主任定了定神,自己給自己打氣,又不是斷指再植,也不是什麼冠脈搭橋,怕什麼,這麼粗的血管還怕個球。
其實方主任倒不是怕自己不能勝任溫和血管,而是擔心手術的前後反差太大,會嚴重影響自己的今晚的形象。
畢竟今晚在衆人面前,他可是把腹腔器官簇移植做得順風順水的人,要是等下吻合血管的時候顯得很蹩腳,那不是很沒面子。
楊平見方主任有點信心不足,於是用精細的無齒鑷夾住血管口的外膜,將血管輕輕的提起,送給方主任修剪血管的外膜,血管吻合的時候,必須對端口進行一定的處理,讓端口整齊,而且不能有外膜翻轉嵌入血管腔,所以修剪外膜是必須得步驟。
楊平提起的血管讓方主任修剪外膜十分方便,因爲這個角度是最佳角度,方主任可以用最舒服最自然的姿勢完成外膜的修剪。而且方主任的顯微剪剛剛把剛剛提起的外膜剪開,楊平手裡另一把無齒鑷已經提起新的外膜送到他的剪刀下,兩把無齒鑷的配合絕妙,居然讓方主任可以輕鬆一次完整地將一圈的外膜修剪完。
看到剪下一圈外膜,方主任自己都難以置信,自己的手藝怎麼這麼好。
供體器官與患者的血管兩個斷端的外膜都修建好,方主任開始吻合血管,吻合血管比自己想象的要輕鬆很多,跟修剪外膜一樣,楊平將血管斷端提起擺出最佳的角度,讓方主任只需從自然的角度進針出針,根本無需擔心什麼,就算哪一針方主任進針角度不好,楊平將血管斷端做出適應性調整,直接去迎合方主任的縫針,不是針去找血管,而是血管去找針,針成爲被動的一方,血管成爲主動的一方。
一瞬間,方主任完成一針的縫合,動作標準流暢,幾乎沒有任何壓力。
主刀和助手一來一去,配合完美,觀摩手術的醫生看到這種節奏感極強的縫合,心裡無不佩服方主任進步之大。
其實這就像打乒乓球,對方每一個球送在你最舒服的接球位置,高低遠近都無可挑剔,你只要站着不動,輕輕伸手一擋,球過去了。
幾個來回之後,方主任立刻信心大增,居然還可以這樣操作,他很聰明,立刻看出楊平投喂的套路,於是好縫合的就自己主動縫合,不太好縫合的乾脆把針的姿勢擺好,讓楊平拿着血管來找針。
按照這種模式,在楊平的配合下,方主任繼續縫合血管,越到後面,方主任越是找到節奏。
胰腺、胃、十二指腸和小腸的供血血管大大小小几十根,縫合起來也是大工程,本來方主任怕自己發揮不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手術的前半部分做得十分漂亮,要是後半部分掉鏈子,會很沒面子。
現在看來,有楊教授在對面,掉不了鏈子,方主任決定踩着楊教授的節奏,大踏步奔向學術的巔峰。
別說血管,連胰管的重建,方主任都十拿九穩。
一些神經的縫合也是一樣,在楊平幫助下,也顯得十分輕鬆。
示教室那邊,此時非常熱鬧,陳醫生按照導師的吩咐,叫了很多宵夜外賣,大家一邊吃宵夜一邊觀摩手術,感覺特別舒暢。
這些普外科醫生們,看到屏幕上的流暢的手術,年輕醫生對方主任頂禮膜拜,今天主任怎麼這麼牛逼,腹腔器官簇移植做得這麼流暢,看來平時沒有機會發揮,今天才算充分發揮自己的手術水平。而幾個高職稱的主任越看越不對勁,這手術怎麼看有點問題,跟他們平時對手術的感覺不一會,但是又說不出問題出在哪。
就像看看別人打乒乓球,只知道你來我往打得不可分交,覺得裡面有點問題,但是一時又說不出來。
哦!幾個主任終於看出了其中的奧秘,這助手太積極了,有時候助手拿着血管去頂針,原來如此,這是楊教授在施展大投喂術呀。
幾個高職稱的普外醫生認真再看看,現在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確是這樣,楊教授的極力配合下,纔有方主任現在暢汗淋漓。這跟當年夏院長打籃球有得一拼,當年每年醫院的籃球賽,夏院長異常威猛,總是能夠萬軍叢中得分,頻頻贏得全場的喝彩,即使像急診科熊四海那種壯男也擋不住夏院長的三步上籃,因爲此時熊四海看起來對夏院長嚴防死守,但是總是差那麼一點,讓夏院長頻頻突破,而且鬼使神差是,夏院長總是能夠在最佳得分位置得到球,而此時的對方也總是會差那麼點意思。直到張宗順教授擔任總裁判,才滅了夏院長的神話,夏院長硬是整個賽程沒得幾分,還差點被罰下場,而每年的屬於夏院長的最佳球員和得分王也被迫易主。
直到現在,夏院長打籃球只要看到張宗順教授,雙腿就發抖,球都摸不穩。
今天看方主任的手術,何其相似呀,簡直就是飯來張口,直接一勺子打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