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唯安轉過身,深藍色的眸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女人,眸子裡忽然像颳起了旋風,他揪起了地上的凌桃夭,把她推到集貨箱的邊緣,只要輕輕地一推,她就會掉進大海。
“季唯安,你幹什麼?!”單修哲大驚,臉上瞬間就佈滿了戾氣,他生生剎住想要往前的腳步,不敢多做動作,生怕凌桃夭有危險。
“單修哲,你是認真的麼?”黑夜中,季唯安的臉猶如魔鬼一般,“找一個和蘇晗長得差不多的女人就想把我矇混過去?”
凌桃夭驚恐地睜大雙眼,想要掙脫,無奈手被反綁,力氣又不如季唯安大,身子只能隨着他的動作而移動。
“不要!”單修哲大吼一聲,恐懼竄上了他的心頭。他沒想到,他好不容易從千萬人中挑出一個幾乎和蘇晗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居然會被季唯安一眼識破,連一分鐘都不到,他的處境就變得異常被動。他的手下還在不遠處埋伏,原本是想等救出凌桃夭之後再發出命令,可是現在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一時間,他慌了神。
“季唯安,你想要見我麼?”清冷如月光的聲音從單鬱助背後響起,月光下,紀蘇晗穿着單薄的白色衛衣出現。她的頭髮猶如瀑布一般傾瀉在背後,面容憔悴,只是那雙咖啡色的眸卻還是異常明亮。
“蘇晗……”季唯安聲音低沉,呢喃道,彷彿在黑夜中看見了光亮,連臉上的神情都變得不一般起來,“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如果我不出來,你還打算殺多少人呢?”紀蘇晗無可奈何地笑,顯得很淒涼。
旁邊的單鬱助顯然沒有料到紀蘇晗的出現,該死的,不是叫柏謙不要告訴她了麼?!“蘇晗,你回去!”單鬱助滿臉戾氣,“還嫌這裡不夠亂麼?”
“哥,我在這裡纔不會亂吧。”這是紀蘇晗第一次叫他哥哥,因爲同卵雙生的緣故,她就是連名帶姓地叫比她早出來一分鐘的單鬱助。她直直地盯着季唯安,還有他手中像是一隻小白兔的凌桃夭,“你放了凌桃夭,我就跟你走。”
凌桃夭半個身體還傾斜在貨物箱的外面,只要季唯安稍稍鬆一下手,她就會掉下去。
季唯安緊了緊手指,“我知道,你不會聽話地跟我走。蘇晗,你不是那種人。”就是因爲知道她的脾性,所以當初他才鋌而走險給她下藥,讓她失憶。
“那你想要怎麼樣?”紀蘇晗嘲諷了笑,“你抓了凌桃夭不就是想逼我出來見你麼?現在目的達到了,我也答應跟你走,你怎麼打起退堂鼓來了?”
月光下,紀蘇晗的笑如此潔白,就算沒有溫度,也美得不可方物。她一步步地朝季唯安走去,黑色的長髮在夜幕中揚起,無端有一種大氣的淒涼。
“季唯安,我一直都在想,逼我吃藥,讓我喪失記憶成爲黑手黨的傀儡,做這些事的你是不是每晚都會做噩夢?
”
季唯安高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這樣的紀蘇晗,讓他覺得好心疼,明明說着話,感覺像是不存在一般。
“跟我在一起,你不會擔心有一天我會記起一切,然後親手把刀插進你胸口麼?”她雙手插進口袋,以一種保護性的姿勢慢慢走近。
“讓我回來刺殺親生哥哥,你真的不擔心會有天譴?”
“用鐵鏈鎖住我,讓我像狗一樣在你身邊,這就是你所謂的愛?”
一連竄的問題讓季唯安毫無招架之力,他眼睜睜地看着紀蘇晗走近,喉嚨裡像是堵了棉花,什麼都說不出來。他還能說什麼?說他這三年來每晚都做噩夢,每晚都擔心着她恢復記憶然後找他報仇?還是說每一分每一秒都害怕着她離開?只是說這些,她肯信麼?
“如果是這樣的愛,我寧願不要,一分都不要,”紀蘇晗微微一笑,涼薄甚過月亮,“你口口聲聲的愛,讓我覺得真噁心。”
紀蘇晗已經走到了他面前,只要季唯安稍稍伸一伸手,便可以觸碰到她的臉。
幽藍的眼眸中盛滿了無法比擬的悲傷,那片大海恍若藏着不爲人知的秘密一般,他盯着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忽然就笑了起來。
“可是怎麼辦,蘇晗?我就是那種就算讓你覺得噁心害怕卻還是想要不顧一切得到你的人,從十年前回到黑手黨的那一天起,我就在計劃着不讓你逃離的辦法。你看,我就是這麼可怕的人。”
是啊,紀蘇晗,我對你的執念已經深到讓自己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想要觸碰你,想要佔有你,想要讓你眼睛裡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我做出了那麼多傷害你的事情,我從不奢求你原諒,又或者,你恨着我,我也是高興的。至少這樣,你還會記得我。
“我知道,”紀蘇晗單手撫上他的胸膛,指尖輕輕撥弄着他風衣的鈕釦,“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所以我出來見你了。”她仰起頭,看着季唯安那張俊朗地猶如上帝雕刻一般的臉,眼眸明亮。就是眼前這個人吶,她愛得轟轟烈烈卻也恨得刻骨銘心的人。
“單家的那一場大火,我親眼看着乾爸乾媽被燒得像木炭一樣被擡出來,你知道那時候我對單修哲說了什麼嗎?”她的聲音很輕,彷彿一出口就會隨風消散,“我說,季唯安的命是我的,誰都不許碰。我進入ITO,成爲武器師,設計了形形色色的武器,地獄一樣的殺手訓練,我都挺過來了,只是爲了等着有一天可以殺掉你。”
凌桃夭的身體還是搖搖欲墜着,她有些震驚地看着紀蘇晗,那種笑容如此絕望,彷彿是一張沒有辦法穿越冰層的臉。明明她的眼裡一點淚水都沒有,可是爲什麼氣氛如此沉重?
“對不起,蘇晗,對不起。”季唯安低聲道歉,深藍色的眸深情地望着她,裡面涌動的情緒讓凌桃夭心中一痛。
“我在乾爸幹
媽的墓前發過誓的,我不能說話不算話。”
猛地,紀蘇晗插在另一隻口袋裡的手抽出一把銳利的匕首,準確無誤地插進了季唯安的心臟。“噗!”地一聲,帶着刀子插進肉體特有的沉悶聲,凌桃夭感覺到有一股腥甜的液體濺到她臉上。緊接着,身體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直直地往後倒去。她想要叫,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耳邊只聽見單鬱助撕心裂肺的喊聲:“桃子——”
於是,身子便一下子輕飄飄了。
季唯安的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他連看都不看,只是死死地盯着紀蘇晗,嘴角的那一抹笑始終不曾減少半分。
他伸出手,將紀蘇晗擁進懷中,淡淡的香味在鼻尖下瀰漫開來,他貪婪地吮吸着她的味道,聲音低沉:“蘇晗,死在你手裡我一點都不後悔。”
紀蘇晗的眼淚從那雙像極了蘇半夏的眼眸中滑落,略過精緻的臉,砸在季唯安的肩膀上。那把刀在插進季唯安胸口的同時,也重重地刺進了她的胸膛。十年來,她一心一意地愛着恨着,就連心臟都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季唯安,我愛你……怎麼辦,我居然愛上了你……就算明知道你害死我的親人,我還是愛着你……”紀蘇晗將臉埋進他的肩膀,月色中,她的長髮閃着黑色的光芒。
紀蘇晗知道,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什麼都記不得了。記憶的缺失就算柏謙不說,她都察覺得到。以前的事情在她腦海裡越來越模糊,就連那張念念不忘的季唯安的臉,好像也快要記不清了。她的大腦,正在退化。這樣的紀蘇晗她不要!記不得季唯安的紀蘇晗她不要!
趁着她還能記得清的時候,她要把這一切都解決掉。季唯安是她身體的一部分,融進血液,刻進骨頭,她不想忘記。
季唯安抱着她的手開始不停地顫抖,連嘴脣也漸漸失去了顏色。他聽見紀蘇晗的低語,激動地愈加摟緊了她:“蘇晗,我終於聽到你說愛我了……那麼這一輩子我已經足夠了。”
從記事起,他就一直是一個人,手上沾滿了血腥。他以爲他的一生就會孤單地過下去,直到遇見了紀蘇晗。是她的笑容讓他從麻木的殺人生活中清醒,覺得自己還算是個人。
“蘇晗,如果說,放火的那個人不是我,你信麼?”
紀蘇晗猛地擡起了頭。那雙深藍如海的眼從未有過的澄澈,波瀾不驚,彷彿胸口上插着的刀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他的手輕輕覆上紀蘇晗的臉,指尖冰涼:“我沒有殺他們……雖然我的確有這個想法,但是放火的人不是我……蘇晗,不是我……”
紀蘇晗的腦子一片混沌,十年來的信仰一下子坍塌,她的身子變得空虛不已。她激動地揪住了季唯安的領口,眼神急切:“如果不是你,爲什麼這十年來你一句話都不曾辯駁?如果不是你,到底是誰害死了乾爸乾媽?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