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唯安眼前開始迷糊,連腦子都混沌起來,他搖頭,聲音虛弱:“蘇晗,那時的我想,就算不能跟你在一起,讓你恨我一生一世也是好的。如果那天晚上你沒有看見我,這一輩子,我怎麼還可能與你有交集?”他用了最蠢的方式構造他們的愛情,十年來的追趕遊戲,他樂此不疲。所以,他故意在直升機上貼了黑手黨的標記,這樣,紀蘇晗就會心心念念地找他報仇了,這樣,他的蘇晗纔不會忘記他。
看吧,他就是這麼一個自私的人。爲了讓紀蘇晗恨他,設計了這麼一個驚天陰謀。
季唯安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的身子越來越重,眼前紀蘇晗的面目逐漸模糊起來,他忍着胸口傳來的劇痛,綻開有生以來最溫暖的笑容:“蘇晗,我慶幸這輩子我愛過你……謝謝你,讓我愛你……”
紀蘇晗的眼淚重重地砸下,手指抓住的領口越來越鬆,終於,連那最後一點溫暖都不見了,她眼睜睜地看着季唯安墜入大海,卻只能張着嘴巴,發出壓抑低沉的哭泣聲。
從小,她便幻想着她的愛情能夠和媽咪一樣感天動地,海枯石爛,可是到頭來,卻發現這樣的愛情卻只有刻骨銘心的痛。媽咪,你不曾告訴你,在你和爹地在一起之前,原來是需要如此心痛的。如果早知如此,這一份愛情,也許她就不要了。她怕痛,真的很怕。
“撲通”一聲,在靜寂的夜晚顯得如此清晰,她呆呆望着波瀾瀲灩的海,那雙咖啡色的眸恍若黑夜一般,冷得徹底。
“季唯安,我活着原本就是爲了向你報仇……可是現在你來告訴我,我還能做什麼……”
“愛不得,恨不起,你怎麼忍心留下我一個人?”
“季唯安,到了地府,記得晚一點喝孟婆湯,你等等我……”
單修哲在凌桃夭將要掉下去的那一剎那抓住了她的手,因爲強大的慣性作用,他的身子還是探出了貨箱的一半,完全不夠力氣將凌桃夭拉上來。
凌桃夭看了看雙腳懸空的下面,又望了望頭頂上咬牙抓住她的單修哲,聲音蒼涼無奈:“放手,單修哲。”
“凌桃夭,你別說話!”單修哲的話就像是從牙齒縫中擠出來,深邃的眸裡倒映出皎潔的月亮,“我不會再放你走。”
他錯過那麼多,這一次,他死都不要放手!
“不放手大家一起死!”凌桃夭怒吼,“你以爲你跟我一起死我就會原諒你了嗎?做夢!單修哲,我告訴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活着不想跟你在一起,死也不想跟你死在一塊!”
“沒關係,”單修哲呼出一口氣,“你儘管罵,反正我不會放。”
凌桃夭氣結:“我們都死了,小然和小念該怎麼辦?你捨得讓他們變成孤兒嗎?!”她晃盪着身體,想要扯開單修哲抓住她的手。
“凌桃夭,你他媽給我安分一點!”原本扯着她就已經夠吃力了,結果她還用力晃着,真是夠能添亂的!“你以爲沒了你,他們倆就能快快樂樂?
我要的是全家平安,那麼一個都不能少!”
“家?你以爲你還有麼?”凌桃夭冷笑着反問,“當你把我關在門外,不讓我見小念,當你利用小念把我騙到警察手上的時候,你心裡有過這個字嗎?單修哲,你別逗我了!”凌桃夭恨恨,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你給我的,除了傷害還剩下什麼?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的噩夢之門就被上帝打開了!”
“我不是狗,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也不是玩具,被你玩弄地身心俱疲!單修哲,你到底怎麼才肯放過我?!”
句句反問,讓單修哲啞口無言。
他垂下眼眸,銀色的光輝灑在他的眼睛裡,煞是好看。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卻帶着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桃子,你再相信我一次,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回到我身邊,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單修哲。”凌桃夭冷冷地擡眼看着他。這個男人的心思她從來不曾猜透,一開始她忐忑,她猜測,她小心翼翼,現在,她累了,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單修哲的愛情太難,她放棄。
“給我一次機會,小然和小念都需要你。我們一家四口以後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凌桃夭剛還想反駁什麼,身邊忽然就掃過一陣風,撲通一聲,好像有東西掉進海里的樣子,緊接着,又一個黑影落下,她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單修哲撕心裂肺的吼聲:“小晗!!!”
那一個晚上,沒有贏家,那一個晚上,只有月亮高高地掛着,見證了一場愛恨交織,以鮮血染紅的幕。
埋伏在不遠處的人陸陸續續靠近貨箱,救起了手臂快要廢掉的單修哲和凍得失去知覺的凌桃夭。那一天的大海暗流洶涌,手下找到了紀蘇晗,卻怎麼也找不到季唯安。照他身體受重傷昏迷的情況,必然凶多吉少。
單修哲下了絕殺令,只要找到季唯安,無論是死是活,獎金五十萬。
原本陰沉沉的天忽然就豔陽高照起來,彷彿烏雲散去,就是一派祥和的氣氛。單修哲守在病房前,手上還纏着厚厚的紗布,他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看凌桃夭。
走廊的另一端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他擡眼望去,一直下垂的嘴角勉強扯了扯弧度,道:“爹地,媽咪。”聲音沙啞不堪。
蘇半夏微微一頷首,咖啡色的眸沉沉地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心中便明瞭,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倆還真是對苦命鴛鴦。”苦澀的笑容在精緻的臉上瀰漫開來,她掃了一眼身邊的單鬱助,忽然就覺得天意弄人。想當初她和單鬱助千辛萬苦走到一起,生下了修哲和蘇晗,原本以爲生活就此圓滿,卻不曾料到,命運總是那麼能開玩笑。
她的不幸,居然在她的孩子身上繼續延續着。
“爹地,小晗她,怎麼樣?”單修哲問道。想着昨天蘇晗跳下海時的決絕,他心中便一片冰冷。季唯安死了,她也不能獨活麼?
“還在昏睡。”單鬱助簡潔明瞭地回答。
“我進去看看桃夭。”蘇半夏道,把兩父子留在門外。有些事情,到底是女人之間好說一些。
“媽咪!”單修哲急急地叫住她,嘴脣蠕動着,卻不知要說什麼。
單鬱助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讓你媽咪去吧,她知道該怎麼解決你和凌桃夭之間的問題。”到底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事情看得透徹。該在一起,不該在一起,他們一眼就能看穿。
單修哲垂下眸,呢喃:“我和她的事情怎麼能解決地了,我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事……”只要一想起三年前她所遭受的一切,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巴掌。沈齋說得對,他沒有資格擁有凌桃夭,他不配!
病房裡,凌桃夭半坐在牀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她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小鹿一般的眼眸中也沒了往日的清澈,好似盛滿了不爲人知的悲哀一般,看得人心疼。瘦小的身體撐不起白色的病號服,空蕩蕩的袖口能看見裡面瘦骨嶙峋的手臂。
蘇半夏也不出聲,悄悄地坐在了牀邊,看着她望着窗外。待凌桃夭緩過神來時,蘇半夏已經足足盯了她十分鐘。
“伯母?”凌桃夭驚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出神得連身邊多了個人都不知道?
“就剛剛,看你在發呆,也就沒出聲,”蘇半夏淡淡地笑道,熟練地從桌上拿起一個蘋果削了起來,“身子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凌桃夭緩緩地搖搖頭,老實回答:“沒有,只是覺得累。”
“也是,那麼大的場面,有些人一輩子也不可能看見,是該好好休息定定神。”蘇半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沒片刻,就把手中的蘋果遞給凌桃夭,笑得慈祥。
凌桃夭看着光溜溜散發着水果香味的蘋果,又看看蘇半夏,破天荒地沒有伸手,只是低聲道:“伯母,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知道他在外面,可是我不會原諒他的。”
要怎麼原諒呢?說過的,傷害過的,能不見就會不見麼?愛情,並不是爲了原諒才存在的啊!她的愛情,還沒有偉大到什麼都不計較的地步。
蘇半夏精緻的臉上沒有什麼吃驚的表情,她自然地將手中的蘋果送進了自己的嘴裡,含糊道:“我沒說要你原諒那個混小子。不原諒是對的,要是我,非得好好抽他幾個耳光不可,那個不爭氣的敗家子!”
“那伯母這會兒來是……”凌桃夭一臉茫然。
“別把我想得那麼壞,你好歹也做過我的兒媳婦兒呢,”蘇半夏笑,“只是那個小混蛋不珍惜。”
凌桃夭垂下頭,聲音低低的:“只是沒有緣分,溫馨比起我來,更加配得上他。”
蘇半夏冷哼一聲:“一個給婆婆拍照片威脅的女人,有什麼資格進單家的門?”
“咦?什麼照片?”
“讓那個混小子親手把你送進監獄的照片,也是溫馨在你出獄之前能夠留在混小子身邊的唯一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