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從生死線上將他拉了回來,術後各種併發症接踵而至。這三年期間,大大小小的手術他做了不下十臺。任是一個體格健魄的男人,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每一次的手術都極有可能讓單修哲死在手術檯上,而一直讓他堅持着挺過來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凌桃夭。只是任憑唐暖薇和宮嶼怎麼勸怎麼哄怎麼罵,凌桃夭都不願意去給單修哲一眼。
她曾經說過,如果那天單修哲沒有出現,那麼他們就不再相見,無論什麼理由阻礙了他,她只看結果。
宮嶼罵凌桃夭絕情,唐暖薇說凌桃夭固執,都沒能讓她改變初衷。
此時此刻,唐暖薇牽着熙沫站在門口,一張精緻的臉蛋沒有絲毫歲月的痕跡,漂亮地不可思議。她穿着價值不菲的連衣裙,露出白皙好看的小腿。細而長的高跟鞋,顯得她愈加修長。
凌桃夭給她們讓道,情不自禁地吐槽:“薇薇,我這裡不是公司,你不用穿得這麼……讓人忍不住想要犯罪。”說完,還不客氣地瞟一眼唐暖薇起伏的胸口。
唐暖薇不惱,“女人,就該活得精緻。”
凌桃夭不客氣地冷哼一聲,拆穿道:“我看你只是想要勾引男人氣死宮嶼而已。”
“隨你怎麼說,”唐暖薇給了她一個白眼,當看見小念和小然時,瞬間就笑得璀璨如花,“我親愛的乾兒子麼,想不想小媽呀?”
唐蔚然眼疾手快地奪過唐暖薇的擁抱,道:“小媽,一秒鐘變化表情的本事,你真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唐暖薇一臉無辜:“小然,你對小媽越來越冷淡了,我很傷心啊。”她手下揉着小念的臉,又抱又親。
唐蔚然別過臉,不忍去看自己弟弟被蹂躪的樣子,心想這個女人的癖好怎麼已經接近變態邊緣了。他看着站在身邊,眨巴着大眼睛的熙沫,道:“熙沫,哥哥帶你去買冰淇淋好不好?”
熙沫眼睛亮亮的,笑着拍手道:“好呀。”
唐蔚然把小念從唐暖薇手中解救出來,帶着他們下了樓。每一次唐暖薇來,一定又要和媽咪商量爹地的事。他一向識趣,不去打擾他們。
他曾經也恨爹地在那一天拋下他們,想要當面質問他爲什麼。只是從小媽和宮嶼叔叔口中得知爹地的消息,他在一瞬間就原諒了爹地。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媽咪就不是不肯心軟。他家裡的那個傻大姐,做起事來倒是傻里傻氣的,可是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卻也堅如磐石,無人可以動搖。
正想着,袖子忽地被人拉住了。唐蔚然低頭,便看見熙沫氣喘吁吁地,眼睛明亮如星:“哥哥,你是不是在擔心妖桃媽咪呀?”
唐蔚然心中咯噔一下,他這心思居然給一個五歲的孩子給看出來了。是他表現地太過明顯,還是熙沫過於聰明?
小念茫然地看着他們倆:“媽咪發生什麼事了?”
唐蔚然嘆了一口氣,唉,還想把熙沫和小念撮合一下呢,
現在看來,要是他們倆在一塊了,小念一定被熙沫吃得死死的,連渣子都不剩。這個,實在是太危險了。
唐暖薇點燃一支菸,坐在窗口,看着凌桃夭收拾餐桌,語氣淡淡:“妖桃,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鐵石心腸呢?”
凌桃夭利索地擦着桌子,對唐暖薇的話沒有半點反應。“薇薇,你和宮嶼別白費力氣了,我不會去見他的。就算死了,跟我也沒有任何關係。”
那寡淡的語氣徹底激怒了唐暖薇,明明那個男人正在半死不活地躺在牀上,期待着凌桃夭去看他一眼。唐暖薇就算再不待見單修哲,也不得不爲他的這一份癡情感動。結果沒想到,反倒是凌桃夭顯得過於淡定。
“凌桃夭!”唐暖薇狠狠地掐滅菸頭,“他現在正躺在病牀上和閻羅王搶時間,可能隨時就沒了!”
“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凌桃夭的語氣中帶着嘲弄。
“凌桃夭!反了是吧你!”唐暖薇刷地一下子站起來,精緻的臉上一片緋紅。
凌桃夭脣間微苦,“薇薇,人是會變的,我真的不想再見單修哲了,你也知道啊,我永遠是他可以隨手丟棄的那一個,既然如此,又何必還總眼巴巴上趕着去倒貼呢。他不會珍惜,永遠不會!”
“只是讓你去見一眼,又沒有人逼着你留在他身邊!”
“既然已經不會在一起了,何必見面呢?”凌桃夭笑着反問。
唐暖薇一下子語塞了。她沒想到,凌桃夭居然能夠把她給問倒。她所有辯駁的話因爲這一句反問變得沒有一點意義。
“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該考慮一下小然和小念的感受吧?小然有多希望單修哲在身邊,你不是察覺不到吧?現在小念還小,等以後他問你爹地在哪裡時,你要怎麼回答他?”唐暖薇改變了進攻方向,從凌桃夭的弱點出發。竟然把在庭上對付對方律師的方法用在凌桃夭身邊,真是可笑,唐暖薇心想。
“如果他們想見,你可以帶着他們去。我沒有意見。”凌桃夭一招四兩撥千斤,讓唐暖薇所有的力氣都打在了棉花上。
所有的招數都已經使用殆盡,唐暖薇甚至在凌桃夭眼裡沒有看見一絲的動搖。這個女人……已經堅強到不需要她來給意見或者保護了。“你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絕情?”唐暖薇的聲音有些絕望。這樣的凌桃夭,是她不想看見的。這樣的凌桃夭,讓她很有挫敗感。
“當在溫馨的手機裡聽見單修哲的聲音開始,”凌桃夭嘴角帶着一絲弧度,這個曾經是她夢靨的畫面,現在也變成了一個淡淡的痕跡,激不起她一點情緒了。
惱人的沉默開始在房間盛行起來,窗外的陽光一股腦全部傾瀉到桌子上,凌桃夭彷彿聽見了陽光的聲音。真是一個慵懶的午後啊,午睡最合適不過了。
她換下圍裙,坐到唐暖薇身邊,問:“你和宮嶼怎麼樣了,還不打算結婚麼?”
唐暖薇看着一臉平靜的人,心口
就像被堵了棉花,別過頭,道:“結什麼婚?老孃一個人過得正爽呢!”
凌桃夭輕笑起來:“薇薇,懲罰夠了就別犟着了。一開始,就不是他的錯,何必呢?熙沫很聰明,你的謊話,總有一天會拆穿的。”
凌桃夭的房間很熱,又沒有空調,風扇嘎吱嘎吱地搖着,卻完全不能紓解炎熱。細密的汗珠順着唐暖薇的臉留下來,砸在地板上。她低着頭,看着自己汗漬留下的水印,像是跟凌桃夭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何必?我也不知道。誰能知道呢?我變成這樣,誰都沒有錯,那爲什麼一定要是我?總該有一個人負責不是麼?只是宮嶼很不幸,成爲了那個人而已。”
“薇薇……”
“妖桃,我和你不一樣。單修哲是因爲救你才欺騙了你,而宮嶼是因爲恨我。誰都會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那麼,因爲那些錯誤而受傷的我,就是活該麼?我沒有辦法做到。”
凌桃夭看着隱沒在陰影中的唐暖薇,心臟忽地糾疼起來。是啊,在別人眼裡,宮嶼犯了一個男人都犯的錯,卻也做到了幾乎所有男人做不到的癡情。他是該被原諒的,甚至於,他應該被歌頌。而對於受害者唐暖薇來說,他的癡情遠遠不能抵消他的錯。
感情這種東西,不是代金券,更談不上將功贖罪。鏡子一旦有了裂痕,再好的師傅也沒有辦法修補,只能扔掉。
她們的愛情,都太過坎坷,以至於,連愛都變得小心翼翼。
唐蔚然一手牽着小念,一手拉着熙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而兩個孩子正興致勃勃地舉着冰淇淋,笑得燦爛。
他們的小區雖然比不上C城的別墅,有游泳池,有健身房,但是公園裡給孩子和老人的器械倒也一應俱全。太陽一點點地往西爬去,剛剛還熱烈的陽光變得逐漸溫和起來,變成了暖人的紫紅色,染在天邊,煞是好看。
溫度稍微降了一些下來,吹在臉上的風也帶着舒爽的涼意。居民區的老人孩子拿着蒲扇,嘰嘰喳喳地在樹蔭底下乘涼。一路走過去,盡是歡聲笑語。
唐蔚然很喜歡這個地方,有着城市沒有的熱情。比起冷冰冰的面孔,那些張着嘴露出參差不齊牙齒的人更讓他感覺到溫暖。但是,就算他再喜歡,這裡都沒有單修哲。他想念單修哲,想念一家四口一起吃飯的樣子。
小念還小,不懂得生活中缺了一個人的感受。而唐蔚然,卻因爲記得自己擁有過,而痛苦不堪。
“哥哥,我想玩那個。”小念打斷唐蔚然的沉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公園裡不停晃盪着的鞦韆,語氣稚嫩而又嚮往。
唐蔚然看了看天色,又看看身邊小蘿莉小正太祈求的目光,終於還是讓了步,誰叫他是弟控呢。對於小念提出來的要求,他一定都會無條件滿足。
他曾經有一段灰暗血腥的生活,和同齡人顯得格格不入。因此,唐蔚然沒有朋友。小念天真無邪的笑臉,他覺得是天底下最美麗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