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簡單。”餘耀一邊說,一邊卻又把玉爐頂放進了錦盒,“我不能拿着跟你說,不然你老想瞟,影響開車安全。”
“我不用看,細節我都記着呢。”
“底面的牛鼻孔的孔道細節,你也記着?”
玉爐頂的底面,要鑲嵌在銅香爐蓋上,它不能只是箍住,那樣還是容易掉。所以往往會在這底面打上牛鼻孔,以銅絲之類的穿系固定,雙保險。
這件玉爐頂的底面,一共有兩處牛鼻孔,一處兩個孔,一共四個孔。
“什麼?牛鼻孔從宋到明,也沒什麼變化啊。都是先打兩個斜着的大一點兒的孔,然後用更細的工具,從更傾斜的角度再打一次,最終將底部橫向打通,然後再修飾孔口。”
楊銳也算是個懂行的,張口就來。
“你說得沒錯。不過打牛鼻孔,除了要用楟鑽,還要用解玉砂。”
楟鑽是玉器打小孔的實心鑽具;還有空心的,叫管鑽,多用來打大孔或者掏膛。
解玉砂又叫碾玉砂,其實就是硬度比較大的礦物砂,比如石榴石礦砂和剛玉礦砂,配合製作玉器的工具使用。古時候沒有太高硬度的工具,也沒有電動轉速,解玉砂必不可少。
楊銳一聽,臉色變了變。雖然餘耀還沒具體展開,但對打孔工具如此瞭解,他始料未及。
餘耀接着說道,“遼金時期,用的解玉砂,是宣寧砂,產地大致位置在現在的內蒙涼城。宣寧砂,說白了就是石榴石。石榴石的莫氏硬度係數,大約在6.5到7.5;這件玉爐頂是和田玉的,和田玉的莫氏硬度係數大約在6.0到6.5,也就是說,石榴石的硬度,只是比和田玉略高。”
楊銳立即應道,“你是說這爐頂的打孔,用的不是石榴石解玉砂?”
“對。牛鼻孔很容易觀察一部分孔道的。用石榴石解玉砂,孔道的旋痕不會如此細密。只有用硬度更大的解玉砂,鑽孔速度更快,纔會如此。比如剛玉,莫氏硬度爲9;但是遼金時期的玉器,並沒有用過剛玉解玉砂。”
楊銳的額頭不知不覺冒出冷汗,“孔道的旋痕,即便用不同硬度的解玉砂會有差別,但也很細微,況且是觀察這麼小的孔道,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你不會是唬我吧?”
“你回頭可以找個放大鏡細細看看,再對比下遼金玉器的孔道啊。”餘耀笑道,“玉器別的地方可以進一步打磨,消除痕跡,也會因爲包漿淡化痕跡,但是孔道的旋痕,不會消失的。”
楊銳騰出一隻手摸了摸鍋蓋頭,“你這話說的!我問的就是這個!你也沒用放大鏡,怎麼看出來的?”
“我是用你不相信的眼力。”餘耀摁下車窗按鈕,點了一支菸。
楊銳舔了舔嘴脣,“給我也來一支,我的煙等你的時候抽完了。”
抽了幾口煙,楊銳悶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好,我服你!其實楊局能找上你,賀所長這樣誰都不服的人都說不如你,本來我是應該信的,但就是說服不了自己!”
“楊哥,我也沒在意這個,我的眼力又不是爲了讓人服的。只是你讓我看,我就看看嘍。”
“大兄弟,你就快說吧,憋死了我都快!”
“光感。”餘耀言簡意賅。
楊銳呆愣。
半晌回過神兒來,“好像也只能靠這個了······但你得看過多少玉器的孔道,纔能有這樣的明察秋毫的眼力啊?”
“不在於多,而在於感覺的敏銳程度。我問你,楊哥,你爲什麼當時一看就知道不是元代的!”
“我不是說了麼?風格啊!”
“這就對了。你對風格有敏銳的感覺,元代的爐頂,一來仿古少,二來即便仿古,因爲風格太突出,也能感覺出來。”
楊銳再度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又憋出一句,“楊局不會是想招賢納士吧?”
“他好像有這個意思,但我更喜歡當一個閒雲野鶴。”
“兄弟,你今天真是讓我開眼了!我們局算得上高手如雲,如果你看其他東西的眼力也這麼牛逼,那也足以傲視羣雄!”
“現在你好像是真信了。”
“我能不信嗎?在你面前吹牛逼說撿漏了,結果被打臉了。”
“我沒動手啊,是你自己往上湊。”
“哈哈哈哈。”
車子自然不會走市區,走的是六環。就在下六環不遠後的一處大路邊,往裡延伸出一條几十米的寬闊水泥路,水泥路盡頭,是帶着一道鐵門的院子。傳達室在鐵門一側,一半在門外,一半在門裡。
一側的門柱上,掛着一塊白漆黑字的豎牌子:華夏5000研究所。
楊銳出示證件,開車進入,餘耀順口問道,“你們明面兒上還不掛特殊文物調查局啊。”
“有啊,特務文物調查局的牌子掛在市區,和文物總局一起,不過那裡只有一個協調辦公室。”楊銳笑道,“很多單位,掛牌子的地方,不一定真正的所在。”
餘耀點點頭,心說這個5000,估計是借用華夏上下五千年歷史的意思。
院子不大,只有一棟十一層高的大樓。
上電梯的時候,餘耀通過電梯按鈕發現,從B1到B5都有,“我去,地下有五層?”
楊銳一臉神秘,“還有地下六層,不過我是沒去過。”
楊銳刷卡按下了11層的按鈕。
出了電梯,楊銳帶着他來到有“常務副局長”銘牌的辦公室前,一邊敲門一邊說,“楊局說到了先見他。”
“請進!”
他們開門進去,辦公室很大,陳設卻簡單。楊四海從辦公桌後站起來,“挺快啊!鍋蓋你超速了吧?”
“那必須的,反正是您老人家安排的,回頭你找交警給我銷罰單。”
“趕緊滾!從外面把門關上!”楊四海笑罵一句。
楊銳卻走到楊四海的辦公桌前,拿起了半包包着白皮、沒有任何商標、只打着一個紅色三角戳的香菸,“行,弄兩根好煙犒勞一下先。”
楊銳走後,楊四海招呼餘耀在茶几邊的沙發坐下,順手遞給他一瓶礦泉水,“我辦公室沒茶,將就一下吧。”
“先辦正事兒!”餘耀說着,便打開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