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上官雨開始只是接了尹寶榮的話頭隨口一說,若他最後真問,提一幅自己收藏的普通畫作就可以。
但現在,尹寶榮似乎有點兒將兩筆交易合二爲一的意思了。
“看着給”這句話,是古玩行裡很扯淡卻又是很有意味的一句話,上官雨腦中急轉,若是勾連上這方印章,那就不能隨便說一幅了。
既然已經不能隨便說了,那價值上最好要超過這方印章,不出錢還能賺錢。而且,得自己捨得割愛,還能引發尹寶榮強烈的興趣。
上官雨在琢磨的時候,餘耀接了口,“尹老闆,他說的那幅畫我見過,可是好東西啊!這方印章呢,我只見過印文,金石鏗鏘,使得我對印章有點兒魂牽夢繞啊!”
“餘先生說得這麼誇張,倒好像是在幫我了!”
餘耀不過是讓上官雨多想想,至於對印章的褒貶,說什麼都沒太大作用了,因爲在尹寶榮手裡多年,上官雨又說是前輩遺願,斷不可能便宜了。
而尹寶榮說完,便立即又看向了上官雨。
上官雨主意打定,“這一幅,本來我還帶點兒猶豫呢,但尹老闆如此痛快說可以將印章讓給我,我也不能太小氣不是?”
尹寶榮一聽,“好東西,肯定有好東西的價兒,上官老弟放心就是。”
“高克恭,雲山清江圖,手卷。”上官雨一字一句說道。
“噢?”尹寶榮兩眼放光,“紙本絹本?”
“紙本。不過保存得很好。”
“哎呀!元代的紙本若能保存很好,可不容易啊!”尹寶榮的確是個行家,又問,“長度過兩米了麼?”
“差一點兒,一米九。寬度在24釐米。”上官雨有問有答,並不多加解釋,因爲尹寶榮確實懂字畫。
高克恭是元代畫家,最出名的是山水和墨竹,名氣只比元四家略小,但同樣堪稱大家。
他和大名鼎鼎的趙孟頫關係不錯,而且經常合作揮毫。當時有評價說:近代丹青誰自豪?南有趙魏北有高!趙魏指的就是趙孟頫,因爲他死後被追封魏國公;高自然就是高克恭了。
不過,在高克恭死後,出現了大量的模仿者,如今所謂的“傳世品”之中,贗品很多。
尹寶榮繼續問道:“可有鑑藏印?”
“沒有宮廷的,但有民間的,其中有一方‘曾藏薛處’。”上官雨說完,笑了笑,“尹老闆還是信不過我的眼力啊!”
“你這就誤會我了!”尹寶榮打了個哈哈,“這不是還幻想帶個‘石渠寶笈’之類的麼?”
此時,餘耀心裡,卻忽然因爲這個藏印感慨了一下;而且他感覺,上官雨怕是也會想到同一點。
“曾藏薛處”,薛處,是個人名。這個人,單從古玩來說,是民國時期江南的一個收藏大家。
餘耀之所以感慨,是因爲薛處和靳伯聲的經歷,有一定的類似之處。
薛處雖是江南人士,但在三四十年代,曾經在東北長時間輾轉;而且,還給倭國人當過翻譯。也正是因爲這個經歷,他得以收了一部分被溥儀從清宮帶出的書畫珍品。
這裡頭,包括楊凝式的《韭花帖》、朱元璋《吳王手令》、董其昌《巖居圖》。
同時,薛處雖然名聲不佳,但他的眼力確實很高,除了在東北曾經收過清宮內府舊藏,還收藏過很多珍品書畫,同時,涉及門類也比較廣。比如,據說明末清初秦淮八豔之一的董小宛的墨跡,他也曾有收藏。
他後來也被判刑了,不過比靳伯聲重多了,因爲是“漢奸罪”。
這一幅高克恭的《雲山清江圖》手卷,是何以滌留給上官雨的那一箱書畫裡面的一幅。現在自是無法考證何以滌當年是怎麼得到的了,但上官雨選來選去,相對而言,這一幅算是能捨得的。
何以滌留下的一箱十幾幅書畫,總價值當在十億以上。不過,這裡頭有重有輕,最重頭的幾幅,佔了絕大部分價值。
這一幅《雲山清江圖》手卷,價值算是最低的之一,但如今的行價,應該也在千萬以上。
從中選畫的事兒,上官雨在現場沒法兒跟餘耀商量,但是,餘耀後來迅速接口說了一句,上官雨從中便明白了,餘耀已經猜到了,他要拿出一幅何以滌的畫,來“換”這方許太炎的“真品烜赫”。
若何以滌不是水字口掌眼傳人,上官雨是萬萬不會這麼做的,哪怕這些藏品已經算是自己的了。但既然是,那以其一幅留給自己的藏品,換回當年的大掌眼的私印,是可行的。
另外,還有一幅何上善所畫的“鍾馗嫁妹”,不知道還在不在尹寶榮手上?這個,不能一併提,等談妥了印章之後再問爲好。
上官雨看了看尹寶榮,“尹老闆,這其實是咱們互有進出,我本來想着分着來,但看你這意思,更喜歡一蹴而就啊!”
“都是熟人!這不是方便嘛!”尹寶榮問道,“老弟,這手卷,多少能出手啊?”
“印章你都讓我看着給了,那這手卷,你也看着給吧!”
尹寶榮乾笑兩聲,“哎呀,這可讓我作難了。”
想了想,他比了一個手勢,“印章,我最低就只能讓到這個數兒了。”
尹寶榮比的是“9”,意思是九百萬。
“尹老闆這是照顧上官啊?沒湊整數。”餘耀開了口,“不過我還是被震了一下子!”
“餘先生真愛開玩笑。”尹寶榮應道,“本來確實想出一千萬的整數的,但對你們,必須得優惠!而且寓意咱們的交流合作長長久久嘛!圖個好彩頭。”
尹寶榮開的價兒確實太高了。
這方印章是“無名”的。當年許太炎不知是找誰刻的這方印章,雖然功力不俗,但卻也無法考證。同樣的東西,是不是名人作品,價值上差距很大。
就這方田黃印章來說,雖然材質和工藝俱佳,但常規作價撐死也就能到五百萬。
當然,實際上雙方都還沒看貨呢!先來了一場對口空談。
“這倒是巧了尹老闆,我想開的價兒,恰好是你的兩倍。而且我本來也是想出整數的,對你也打了折扣,好彩頭一樣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