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耀眉頭微皺。
本來,拍得越高,他拿錢越多;但是,這兩人這麼摽,最後要是失去控制,拍得太高,最後靜下心來反思,有可能寧可不要保證金,也會放棄標的。
雖然即便是這樣,東西還是餘耀的,而且還能分得保證金。但是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願意看到什麼波折。
就在捲毛喊出六千五百萬之後,樑時昂依然很穩健,只是舉牌,加了一百萬。
隨後,捲毛似乎也不那麼急躁了,也是開始舉牌,一百萬一百萬地加。
就這樣,兩人的競價還逼近了八千萬。
這個當口兒,捲毛旁邊的一個套裝打扮、身材玲瓏、模樣俊俏的女子,起身彎腰,來到了樑時昂身邊,兩人交流了幾句,不過餘耀是聽不到他倆說什麼的。
很快,女子離去,回到捲毛身邊,又低語了幾句。
捲毛就此放棄。
最終,樑時昂以八千萬的整價兒,拿下了這枚鴿血紅寶石。
餘耀一邊坐着冼丹,一邊坐着沈歌;沈歌輕輕捏了餘耀一下,給了個眼神,餘耀點點頭;不管兩人交流了什麼,不管是什麼原因,看來是塵埃落定了。
而接下來的玻璃種正陽綠翡翠三件套,捲毛卻血戰到底,拍到了兩億多。而樑時昂,並未出手。
上午場結束之後,在才持璜的引薦下,樑時昂和餘耀小坐了一會兒,三人是在會展廳樓上的一個小會客廳交流的。樑時昂先提出,等拍賣全部結束,請餘耀吃飯;因爲突然發生了很多事,餘耀也沒有完全應承,只說不必客氣,到時候再聯繫。
樑時昂只說了一聲“好”。
隨後兩人又交流了幾句拍賣的情況。餘耀感覺到,樑時昂智商極高,不過說話很直接,不喜歡拖泥帶水,用他自己的話說:時間很寶貴。
“沒想到倪氏集團的二世祖橫插一刀,讓你又多破費了。”才持璜自然要提一提這個事兒,這也是爲了把話說得更開一點兒。
“沒什麼,他雖然是個花花公子,但人不笨,而且珠寶玉石還是有點兒眼力的。不過,我告訴他,這顆鴿血紅我會競價到底,但是翡翠三件套不會出手,所以他就放棄了,轉而拿下了翡翠三件套。”
聽了樑時昂的話,餘耀這才知道他們之間交流了什麼,“看來樑先生不太喜歡翡翠。”
“主要我不太喜歡綠。”樑時昂淡笑。
這話有點兒一語雙關,餘耀和才持璜相視一笑,也沒繼續說什麼。
而樑時昂卻接着問道,“餘先生也覺得我花錢花多了麼?”
“珠寶玉石,本就不是必需品,價錢沒有多少,只有心頭所好,覺得值不值。”餘耀應道。
“話雖如此,但我不會買遠高於市場價的東西。”樑時昂又問:“這枚鴿血紅,只標註了‘早於清中期’,不知餘先生是否還能具體斷代?”
這枚鴿血紅,餘耀是從一件清中期的“蒙造皮子活兒”得到的,所以清中期之前是肯定的,但實際上,餘耀後來仔細研究鴿血紅本身,也有了新的認識,此時東西已經是樑時昂的,餘耀便直言:“依我看,明代晚期,斗膽確切地說,基本是萬曆時期。”
“餘先生有沒有查到什麼史料佐證?”
“這倒沒有。”
“餘先生的確是高手,只憑一雙眼睛,就能如此精準地斷代到萬曆。我卻費了好大功夫,才查到了一些零碎的史料,而後經過推敲研究,理順邏輯,才得出結論。”
此話一出,餘耀暗暗吃驚,“結論?”
樑時昂點點頭,“一億以下,都是漏兒!”
才持璜臉色一變,又和餘耀對視一眼。餘耀心道,樑時昂肯定是真查到什麼了;由此可見,此人不僅智商高,而且行事縝密,善於分析。
同時,樑時昂並沒有遮掩此事,而是據實相告。餘耀也能看出來,他這麼做不是因爲控制不住得意,也不是爲了顯示自己高明,而純粹是爲了明晰價值,這一點,是想先讓餘耀確定,而後纔會公開。
樑時昂並不清楚餘耀心胸如何。這若是換成心胸狹隘之人,怕是會急眼。但樑時昂似乎胸有成竹一般。
實際上,餘耀並不會急眼,而且和心胸無關。因爲最大的漏兒,還是在餘耀這兒,而且餘耀目前是個古玩商,很明白東西輾轉、利潤疊加的道理。便宜,不可能讓一個人佔盡。
相反,餘耀卻覺得這是一個完善提高的機會。因爲自己在這枚鴿血紅寶石上,確實是沒有做到樑時昂這般深入鑽研。
“看來,這鴿血紅,你找到出處了?”才持璜問道。
“對,據我考證,這本是明代孝端皇后鳳簪上的鑲嵌之物!”
孝端皇后是華夏曆史上一個很有標誌性的人物。她是明神宗朱翊鈞、也就是萬曆皇帝的皇后,也是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后,名叫王喜姐。
朱翊鈞和王喜姐大婚的時候,朱翊鈞十四歲,王喜姐十三歲;當時的內閣首輔張居正還曾因爲兩人年齡過小,向兩宮太后上書。
而兩人結婚之後,感情很好,關係彌篤。王喜姐也是朱翊鈞在位期間,唯一一個親自冊立的皇后。
“願聞其詳。”餘耀開口。
“長話短說。”樑時昂擡腕看錶,“明代的時候,紅藍寶石已經開始由東南亞一些地方進入華夏。當然了,這種成色的鴿血紅,只可能產自緬甸北部的抹谷。”
“萬曆時期,後宮嬪妃使用紅藍寶石,都是有實物可考的,其中就有類似的鴿血紅。萬曆皇帝每年爲後宮採辦珠寶的花費,高達一百多萬兩白銀。”
“萬曆三十二年三月,朱翊鈞要求戶部採辦金銀珠寶,爲王喜姐造中宮冊寶冠服。當時的戶部尚書趙世卿還提出,可否以內庫現有珠寶製造?朱翊鈞並未同意。”
“就在採辦的過程中,得到了一顆紅寶石;這顆紅寶石最後被鑲嵌到了一枚鳳簪上,根據史料中的描述,色狀和大小,和這顆是符合的。”樑時昂頓了頓,“當然,光有來歷不行。這枚鳳簪上的紅寶石,後來被孝端皇后換成了一顆普通的紅瑪瑙。”
餘耀點點頭,“你是說,孝端皇后用這顆鴿血紅來賑災或者發軍餉了?”
“餘先生果然精通曆史!在王喜姐的皇后生涯中,經常會分出後宮的開支用來應對饑荒之年或者發放軍餉。這枚鴿血紅流出後,具體輾轉蹤跡有些模糊,不過也能大致追到清初;當時蒙內一個王府中,因爲王爺壽宴,有人進獻了一個瑞獸香薰,上面鑲嵌了一顆鴿血紅,色狀和大小的描述,又是吻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