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進熟悉的咖啡廳,點了一杯藍山,他安靜的坐在對面,眼眸飽含滄桑。
在侍者的眼裡兩人真像一對安靜的情侶,那麼般配,耀眼。
彷彿對面是透明的,擡眼可以穿透,眸中無物,垂眸可以凝視咖啡中她淡然的面容,沒有一絲波瀾。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着其中的味道,旁若無人,眼眸再也沒有悲傷亦沒有歡樂。
她走進女裝店,他也走了進去,她一件一件的試衣服,都是很便宜的,以前的衣服實在太舊了,需要買兩件換洗,大山裡交通不方便。營業員從最初的驚豔轉爲驚訝,僵硬着盯着裴然身後的美男子,他就像一縷影子,自始至終不說話,只是跟着她。日影西斜,提醒她回家的保鏢還沒有出現,裴然也不着急,買了兩罐啤酒安靜的坐在公園裡看一羣孩子嬉戲,ken沒有再跟來。
一個孩子將球踢到了她腳邊,然後怯怯的望着她,以爲大姐姐會生氣,因爲他的球弄髒了姐姐的鞋子。裴然溫柔的笑了笑,將球扔給他,孩子撒歡一般的跑走了,臨走還甜甜道,謝謝姐姐。
姐姐?
她今年二十二了,心大概有四十二了,本以爲這孩子會喊她阿姨。
熟練的打開煙盒,掏出一支菸,點燃,吸了一口,她安定的半眯美眸,朦朧而迷惑,享受尼古丁穿過心肺的舒暢,穿透她的靈魂,她喜歡這個東西,終於明白很多人爲何離不開它了。
經歷了風霜的動盪,歲月留給她沉重的痕跡,雕琢了成熟的嫵-媚還有一顆麻木而堅硬的心。於是她變成了西湖的月,隔得很遠的地方,美麗飄渺,如果走進了,就會發現它從未存在過。
剛吸了幾口,煙猛然從指縫飛走,她看見ken將菸蒂狠狠的扔在地上踩了兩腳。她不怒,又掏出一根,然後幾十根菸變成了飛舞的雪花,洋洋灑灑,落地,她看見ken隱隱泛着怒意的眼眸。
她沒說話,拿出一罐啤酒,打開,津津有味的喝着,站起身,一邊喝一邊走。
ken緊緊跟在身後。
她的酒量很好,連喝兩罐都不會醉了。大概走累了,隨便進了一家餐廳,點了最普通的菜餚,要了一瓶白酒,一個人安靜的吃着。
ken又坐在了她的對面,侍者遞給他菜單,他點了青椒大蝦仁,其實他點了很多,都是她從前最愛吃的,尤其是蝦仁。侍者又送來兩瓶白酒,最貴的那種。
他用透明的水晶杯盛滿,遞給她。她沒有接,只是默默的喝着自己那瓶裡的。
她給保鏢發了一個短信,讓他們開車過來接她。
“你不敢喝。”他忽然露出了一絲嘲笑。
“……”裴然沒說話,將自己杯中最後一滴喝光才滿意的站起身,有了微醺的醉意,雖然走路稍微有點搖晃,可她的意識很清醒,朝玻璃外張望一瞬,該死的保鏢還沒有來。
有隻大手帶着從前熟悉的溫度卻十分陌生,扯了她一把,裴然的身體毫無預警的靠在了ken的胸膛,ken無視這曖昧的姿勢,倔強的將她牽走,來到原來的座位,強行按下去,裴然沒有發現四周的客人早已走光,整個世界只剩下他與她。
“陪我喝幾杯,我知道你不稀罕我的錢,那我們aa制好了。”
ken在她的杯子裡倒滿了酒,透明的無色的液體,散發出熾烈的酒精味和甘醇濃厚的清香,引-誘人一醉方休。手機短信鈴音,是保鏢發來的,聲稱二十分鐘後就到。
裴然坐定,等着。從錢包裡拿出數額正好的錢放在桌上,終於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ken的眼眸像夜一般深邃,古怪的光芒若隱若現。
也許是酒精的力量,小鹿眼睛裡那抹讓他窒息的空洞緩緩退卻,繼而被一種迷惑與朦朧取代,水盈盈的光芒,流光溢彩,美的足以傾城。薄薄的紅暈漸漸漂浮她蒼白的容顏,讓她看起來像是還活着。
等的不耐煩,她開始打保鏢的電話,大概真的醉了,舌頭有些僵硬,半句話還沒說上對方竟然掛斷。這太不像安辰羽保鏢的素質了,她牽了牽嘴角,捏着杯子搖搖晃晃的起身離開,餐廳的人都死哪兒了?
她打了一個酒嗝,就着華燈初上碰了好幾次大玻璃才找到了門口,揚了揚手,招的士。眼前的景物已然開始雜糅,交錯,晃動,她努力壓下躺倒的感覺,堅持到一輛車停在她身邊,狼狽的鑽了進去,司機很不錯,居然給她遞來一杯蜂蜜水。
喝了幾口,她滿足的半眯着美眸,彷彿周圍的風景都開始倒退,她要穿越,如果可以穿越,她想穿越幾個輪迴,永遠不再相見的輪迴裡。
她是被人扶着走進臥室的,然後一切迴歸黑暗!
沉沉的夢中,她再一次來到普羅旺斯祖母綠的海邊,這一次,她化身爲神,赤-着光潔的玉足,自由行走在柔軟溫暖的海面,讓人間最純淨的祖母綠洗滌她結痂的傷口,讓它們不再醜陋。享受着溫柔的海水親吻她的腳趾,親吻她的腳踝,一直吻遍了她每一寸傷痕累累的肌膚。
直到有個東西弄疼了她,讓她再也無法行走,難受的扭動,平靜的海面狂風大作,瘋狂的拍打她的身體,似乎要將她掀到潔白的雲端,然後跌落黝黑的懸崖,粉身碎骨。
她試着找一個立足點,於是整個夢裡她都在尋找,尋找一處讓心靈迴歸安寧的棲息地。忽然她看見天空下起了血雨,有白色的羽毛飄落,傳來了誰的哭泣?
裴然是在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裡甦醒的,她睜開迷濛的眼眸,平靜的望着站在臥室門口的阿喬,她瘦了很多,長髮因爲瘋狂的搖頭亂了,純美的面容扭曲而猙獰,像張開獠牙的白鯊,對着她歇斯里地的尖叫。
耳朵很痛,她想找個人問一問,阿喬爲何要對着她尖叫?所以她轉了轉脖子,在左側發現了一-絲-不-掛的ken。他很平靜的走下-牀,有條不紊的穿衣服,在繫好最後一顆鈕釦的時候,驟然如起跑的獵豹衝向阿喬,阿喬則早已帶着詭異的微笑發瘋一般逃走。
忍着痠痛,裴然緩緩站起身,像初生的嬰兒一般,赤-着足一步一步,猶如走在荊棘之上,她推開窗,什麼也看不到,只有ken追尋阿喬遠去的腳步越來越小,最後消失的就像從未出現過,回眸,潔白的地毯上鋪滿了她散落的衣衫,肩帶斷裂的文-胸還有破碎的內-褲……
她出神的望着這一幕,安辰羽一動不動立在門口,臉色蒼白。
原以爲他會震怒的踢碎大門或者抓着她質問,最壞的是將她揍一頓,可是他沒有,那雙從來都是緊繃秀美的長腿竟隱隱顫抖,後退……然後消失在裴然的視線裡。
裴然彎下腰將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拾起,重新穿戴,眼眸沒有一絲的波動。
也不知用了多久,她才蹣跚的從公寓裡走出,陽光不打招呼猛然穿破黑暗,刺的她眼睛有點痛,她努力走的穩一點,穩一點的代價是她下邊火辣辣的痛。
她像一個看透了紅塵愛-欲的僧侶,所有的嘈雜都入不了她的耳,所有的情仇都不配佔據她的心,所有的面容都不值她停眸。
此後ken徹底消失,大概是回美國了。
安辰羽也消失,不過又多了兩個時刻跟隨她的保鏢,他們限制她的自由,她就安靜的坐在狹小的公寓裡。
直到那個陰天的早晨,她聽見了打鬥的聲音,大概有四個人衝了進來,不由分說架起她,將她塞進了黑色的邁巴赫,面無表情的文海正一動不動坐在裡面,渾身籠罩着一層令人詫異的悲哀。
他告訴裴然,阿喬又流-產了,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生孩子。
原來她和ken又有了小孩,兩個人爲何不能好好對待那個小生命呢?
文海告訴裴然,她毀了阿喬一輩子的幸福,阿喬能不能再站起來已經是個問題。
裴然被帶到了消毒水十分刺鼻的病房,阿喬面容蒼白的彷彿是另一個人,口中還斷斷續續的喊着ken。文海立刻給護士使了一個眼色,護士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阿喬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