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葉坐在馬車的一角透過簾子的縫隙看着外面的車水馬龍,碧月昡則在另一角閉目養神。
嘈雜的人聲掩蓋了馬車行進的聲音,四葉看了一眼闔眼靠在軟墊上的碧月昡,輕嘆一口氣,怎麼會走到了這一步?她原本想安安穩穩地等待機會,誰知大的小的都不省心,走到現在這個進退維谷的地步,她要付上主要責任。
“後悔了?”碧月昡淡淡出聲。
四葉雙眼仍然看着窗外,頭也不回道:“後悔又能怎樣?”
“我給過你機會。”
四葉笑笑,機會?漫天大網中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破洞也叫機會?
碧月昡緩緩睜開眼看着四葉,“師父在信中可有提到什麼?”
四葉但笑不語。
碧月昡似乎有些煩躁,“師父到底爲什麼讓你留下來?”
這時,馬車停下,一個尖細聲響起:“王爺,到宮門了。”
馬車外的小太監有些好奇地看着車上下來的兩人,泰王他自然見過,但如今的泰王卻流露出一股虛弱之態,可見他病重的傳言足以爲信,他旁邊的……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沖喜王妃?宮中的娘娘各各千嬌百媚,小太監不禁猜測這位王妃的容顏,有傳言泰王似乎十分寵愛這位側王妃,不過這側王妃的事蹟也被大家津津樂道,隱瞞自己的身份甘願入王府爲奴並與王爺育有一子,單是這驚世駭俗的行爲便讓普通女子黯然失色。
當那位傳說中的王妃下車時,小安子不禁大失所望,這位王妃並不像大多月照城女子那樣高挑,尤其在高大的泰王身邊更顯嬌小,至於容貌……一看之下他差點驚呼出來,一塊猙獰的疤痕覆蓋了大半張臉……自覺失禮的他連忙低下頭低聲道:“王爺,王妃,請上轎!”
小太監驚訝的神情並沒有逃過四葉的眼睛,她笑笑道:“有勞小公公。”
小安子一愣,這王妃的聲音倒是唯一的可取之處,他恭敬地扶着泰王與四葉上轎,“起轎!”
坐在寬敞的轎中,四葉小聲道:“上次我是用腳走進去的,王爺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碧月昡壓低聲音道:“莫太張揚,若不是本王有傷在身,今天你還得走着進去。”
四葉聳聳肩不置可否。
四人擡着轎子飛快地前進,片刻便來到了御花園入口處。
“請王爺,王妃下轎,”小安子躬身道,“陛下、娘娘以及幾位王爺都在此。”
碧月昡看了一眼他,淡淡道:“本王知道了。”
四葉攙扶着碧月昡下了轎慢慢走近御花園,已近入秋百花失去以往的嬌顏顯出幾分蕭瑟。走了近半刻鐘,四葉終於看見了曙光,不遠處一座亭子中一片明黃,雖說是個亭子,據她目測少數也有幾百平米,走近一看,果然充滿了皇室風格,精雕細琢的廊柱上以厚重的色彩展示出了皇家的富麗堂皇,爲首的當然是帝后,主座之下左右兩排分坐了幾人正在說笑。亭外伺候的羅公公見了兩人便揚聲道:“泰王殿下到——”
亭中幾人立即停止了說笑,其中一個率先迎了出來,其餘的陸續跟上。
四葉打量着爲首的那個年輕男子,一身尊貴的王爺裝束,面容清俊儀態秀朗,自有一股儒雅之氣,可見是個筆桿子王爺。剩下的幾人中,有豫王碧月旭、越王碧月昀、韓王碧月晗、燕王碧月昶以及其他皇子,琰帝共有九子三女,四葉數了數,呦,九個皇子全到齊了,開家庭會議也不用這麼全吧。
大步走到兩人面前的那人很自然地接手扶着碧月昡往前走,完全忽略身後的四葉,四葉無可奈何地跟着往前走,冷不丁接觸到越王碧月昀似笑非笑地眼神,她扯了扯嘴角繼續往前走。
碧月昡一副柔弱的樣子在衆人簇擁之下走入亭中,跟在後面的四葉站在亭外猶豫着自己要不要進,離她最近的碧月昀輕聲道:“進吧,弟妹!”
四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心說這越王還是這麼陰陽怪調的。
主座之上的琰帝看着走進的碧月昡,關心之情溢於言表。反觀碧月昡則是表情淡然地行禮道:“父皇。”
琰帝立即吩咐賜座,等所有人都入座後,唯一沒有入座的四葉就顯得有些突兀,她左右看了看,硬着頭皮跪道:“兒臣見過父皇母后!”
琰帝掃了一眼座下的四葉,明顯一愣,他轉頭看向碧月昡,道:“昡兒?”
一陣嘶聲裂肺的咳嗽聲之後,碧月昡“虛弱”道:“會父皇的話,她便是歐陽祭師的女兒,歐陽玥!”
還好,還好,老爸沒說她叫歐陽玔玥,四葉的心中頓感欣慰。但在場的幾人就沒有她這麼淡然了,上官皇后開口道:“可她不是你王府的奴婢嗎?”
看你怎麼圓?四葉保持緘默。
幾聲咳嗽之後,碧月昡語帶悽然道:“是我曾經辜負了她,她便用這種方法報復我!”
“也就是說,那個孩子是你的?”琰帝開口詢問。
碧月昡點頭,卻不料琰帝大怒:“胡鬧,皇家血脈豈容兒戲!”
碧月昡掙扎着起身走到四葉身旁跪下道:“兒臣年少輕狂辜負了她,但這次兒臣是認真的!”
四葉低頭不語,但心裡卻將身邊的人罵了個痛快,裝出一副情聖的樣子給誰看?
琰帝氣急,一口氣沒緩過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上官皇后驚呼“陛下”,頓時場面一片混亂,燕王連忙吩咐人去請太醫,衆人紛紛奔走……四葉同碧月昡仍跪在原地彷彿與這紛亂的場面無關,但四葉明顯感覺最初那一刻碧月昡身軀震了一下,她透過奔走的人影看向主座之上的男人,頭一次感覺這個九五之尊的也有不堪一擊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她站起身穿過衆人走向主座,碧月昡微微動了一下終究沒有阻攔。
“都給我讓開!”四葉吼道,衆人一愣紛紛看向她。見衆人沒有反應,她十分暴躁地推開衆人道:“都給我讓開,聽見沒有!”
“你,你想做什麼?”上官皇后花容失色道。
四葉完全忽略她,上前一步探了探琰帝的鼻息……還好,還有進的氣!她一把推開不肯讓開的上官皇后,衆人被她的氣勢震住後紛紛推開。
將琰帝放平,四葉找準位置舉拳錘向心髒。
“你要幹什麼!”上官皇后嘶聲道,碧月昶上前一步架住皇后,“母后,她是歐陽祭師的女兒!”
一聽到歐陽皓的名字,上官皇后瞬間平靜了下來,她看着四葉道:“本宮暫且相信你!”
四葉嗤笑,你相不相信與我何關,雖說這麼想,但她手下的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錘了幾下後她雙手交叉以掌跟按壓於胸骨處用力下壓,心中數着一二三……數到十五後,輕輕將琰帝的頭後仰……吹氣,然後不顧周圍人低呼聲重複以上動作……直到胸腔傳來微弱的震動,鼻息間的呼吸也漸漸平穩。
這時,一羣太醫提着藥箱匆匆趕來,爲首的正是那日要滴血認親的何太醫,四葉對於這個老頭的印象很好,見是他接手便放下心來退到一邊。
何太醫放下藥箱探手切脈,許久道:“陛下無礙!”
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何太醫拿出紙筆開了方子囑一個小徒弟去熬藥後走到四葉跟前,輕輕一禮道:“老夫要多謝姑娘!”
四葉連忙回禮道:“大人言重了!”
碧月昡卻一把拉了四葉,“本王不舒服,先與王妃回去了!”說着,不由分說拉着四葉離開。
何太醫在身後捋了捋鬍子對一旁的太醫道:“這便是泰王殿下新入門的側妃?”
四葉被碧月昡的手勁弄疼了,直嚷道:“你放手!”
碧月昡回身皺眉道:“你給本王閉嘴!”
四葉掙扎道:“我自己會走!”
“誰準你自作主張的?”將四葉甩到一旁的牆上,碧月昡隨後壓上低喝道。
四葉撇頭。
“說!”伸手固定四葉的下頜輕輕一用力迫使她與自己對視,碧月昡咆哮道。
四葉看着盈滿怒火的雙眸,冷笑道:“你不是也沒有阻止?”
手上一鬆,碧月昡冷冷看着四葉,“沒有下次!”
揉揉自己僵硬的下頜,四葉諷道:“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把我推到前面做擋箭牌,怎麼,反悔了?”
碧月昡面上一僵,撤離身子道:“下次不要這麼自作主張。”
四葉跟在他身後,面上隱隱有些受傷的神情,她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想要什麼,明明是利用她卻又……又似乎不是,那他如此大費周章娶了她並昭告天下又是爲了什麼?
同樣困惑的還有碧月昡,爲什麼一旦涉及她,他就會失去以往的冷靜,剛纔的他簡直……簡直就像一頭暴怒蠻牛,他和她之間有太多的誤會,但他現在是在分不出心思去解決,可這樣任其自然結果會是他想要的嗎?
各懷心思的兩人沒有注意到一抹身影悄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嘴角微微勾起。
這場“見公婆”事件在雞飛狗跳中落幕,有心人捕風捉影說天要變色了,一向最得聖寵的泰王殿下惹怒了琰帝,自此奪嫡之戰更加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