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低垂着頭,不去看周圍人的表情,但她仍能明顯地感覺到整個大殿中瀰漫着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氛, 而很不湊巧這種氣氛皆是因她而起, 就目前狀況來看, 她的罪名可是不小, 謀殺別國公主, 這要是放到以前那個時空中就是所謂的國際問題,弄不好就是一場戰爭的導火索。
琰帝同上官皇后居於上位,左邊以百里鳳爲代表的此次事件的受害方, 右邊則是碧月一方的人,四葉跪在中間, 手上腳上均帶着鏈子, 以分量來看不是鐵製的倒像是合金的, 而且這對鏈子還是她出牢籠時獄卒給她戴上的,無非就是做個樣子罷了。
“四葉, 你可有什麼要說?”琰帝淡淡發問。
四葉始終低垂着頭不曾擡頭,“沒有。”
殿上一片譁然,四葉這句“沒有”無疑是認罪,於是月氏國中站出一個人厲聲道:“那你可是承認殺了我們如月公主?”
四葉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那人,隨後視線緩緩移到了百里鳳身上, 今日一身白衣的她不復以往的嬌媚, 而且臉上恰到好處的悲慼讓人頓覺憐憫, 不過這表情在四葉看來卻讓人作嘔, 她也曾隨着老師去做一些法醫鑑定, 也看過無數被害人家屬的表情,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同, 卻都透出着一種對死者深深的眷戀,但百里鳳臉上的表情卻恰恰相反,她雖表現出一幅悲慼的樣子,但卻不是未亡人的一種悲慼而是作爲一個旁觀者的悲慼……
垂下眼,四葉語氣平穩道:“我何時承認過?”
“你——”那人顯然沒有料到四葉會這麼說,原先想好的說辭也無用武之地只能訕訕坐下。
“琰帝陛下,我月氏雖小但也容不得他人欺侮!”百里鳳冷聲道。
一旁的上官皇后看了一眼四葉,眼底閃過一絲快意,她轉向百里鳳假笑道:“百里國主無須動氣,陛下定會給你們月氏一個滿意的交代。”
碧月昀在心中冷笑,這個女人聯合外人給父皇施壓,當真是昏了頭……不過,看了一眼身旁空着的位置,他心底亦是有些疑慮,這種時候他竟然不出席?
這邊大殿之上如火如荼地進行着一場口舌之爭,那邊月氏的別院處綠兒則成功地躲過諸多的守衛悄悄潛入了攢花閣……
“四葉,朕問你,如月公主可是死在你手?”琰帝冷聲道。
四葉擡頭,視線掃過那個空位後直直看向琰帝堅定道:“不是。”
此話一出,月氏那方便有人站起來怒道:“我們親眼看見公主死在你手,你還敢不承認!”
四葉斜睨那人一眼,冷道:“只要我的罪名未定就還是王妃,憑你一個小卒也敢對我指手畫腳!”
那人萬萬沒想到四葉竟還有如此氣勢,只能向一旁的百里鳳求救,百里鳳適時出聲道:“王妃,請原諒本王手下人的魯莽,他們不過也是想替我月氏的公主的死討個說法。既然王妃覺得他們人微言輕,那本王問的話,王妃可否告知?”
“國主請問。”
“我等分明親眼見到月兒是死於你手,王妃爲何到此時還不承認?”
四葉看了一眼百里鳳,淡淡道:“敢問國主,是何人看見的?”
百里鳳早有準備,伸手輕拍幾下,兩個外族女人被帶進來跪在四葉身側,“見過琰帝陛下!”
四葉打量着那兩個外族女人,正是那日在門外候着的兩人,當時與她們在一起的還有那個“柳兒”,如今看來那個女孩估計是凶多吉少了。
“你們把當時的情景再說一遍。”百里鳳吩咐道,其中一個外族女人顫聲道:“當日我們兩人在門外候着,突然聽到月主子一聲驚呼,我們便立即闖了進去,就看見……”那個女人一指四葉道,“就看見她拿着一把匕首站在那兒,而月主子則躺在地上,我們連忙跑出去叫官兵。”
聽完這段漏洞百出的話,四葉抓住其中一點問道:“你們當時已經肯定百里月死了嗎?”
那個女人一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百里鳳後匆匆低頭道:“我們當時只想着不能讓兇手逃脫。”
“你們進去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你們的主子死了沒,而是轉身去叫官兵,你們是太冷靜了還是……”撇了一眼臉色微變的百里鳳,四葉厲聲質問道,“還是你們已經知道百里月必死無疑?”
殿上立馬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碧月昀在一旁含笑地看着臉色驟變的百里鳳,心說四葉果真不是省油的燈,看來他似乎是多管閒事了。
那名外族女人被四葉的氣勢一驚,說出的話已有些語無倫次,“我們……當時是嚇傻了,對,我們嚇傻了!”
“嚇傻了竟然還知道叫官兵?”四葉冷笑道。
那名外族女人整個身體已經抖如篩糠,她無助地低着頭支支吾吾道:“我們……”
“來人,把這兩個人帶下去,我要親自審問!”百里鳳喝道,立即竄出兩人一左一右抓住那兩個女人就往外拖。
四葉冷眼看着那兩個女人哀號着,心已漸漸開始麻木,在這個世界一步錯步步錯,一個人的婦人之仁可能害的不只是自己更有許多人會因此受牽連。
待那兩個人被拉了下去,百里鳳一臉冷然道:“即使她們有可能說謊,但王妃手裡拿着兇器,而那兇器恰好與月兒的傷口吻合,王妃對此又作何解釋?”
下一個套原來在這兒,四葉搖搖頭,當時她被人一掌劈暈,之後發生了什麼她是一無所知,雖然現在認證不可靠,但物證卻讓人百口莫辯,思索了片刻,她問道:“敢問國主,如月公主的死因是什麼?”
還沒等百里鳳回答,碧月這邊站起一人開口道:“如月公主的死因爲脖頸左側一寸見長的傷口,其深可見骨,除此之外在無任何傷口。”
四葉看了一眼說話之人,此人年紀約在三十左右一臉的正義凜然,估計是律政司的人,再看了一眼碧月昀就見他對自己使個眼色,她心底立刻明瞭,便開口道:“敢問大人,現場可有可疑?”
那人看了一眼四葉,覺得這個女人着實有些不一樣,在這種時刻竟還有如此縝密的思維,想着他開口道:“現場東西完好無損,無甚可疑之處。”
現場東西完好無損?這可是最大的可疑之處,四葉瞥了一眼隱現得意之色的百里鳳,繼續問道:“可有打鬥痕跡?”
那人又看了一眼四葉,這一眼可是帶着些許讚許之色,“無任何打鬥痕跡。”
“再請問,如月公主頭朝向哪裡倒去?”
“西面。”那人簡短回答,但語氣分明有了一些異樣。
四葉沉吟道:“攢花閣的門是朝向西的,敢問國主,那幾個第一時間到達攢花閣的官兵是否在場?”
百里鳳狐疑地看了一眼四葉,但還是招了招手,片刻之後幾個官兵進殿跪成一排,四葉看着那幾個官兵問道:“你們進屋時看見了什麼?”
幾個官兵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答道:“我們衝進來時看見公主躺在地上,而她站在一旁手裡拿着匕首。”
“當時我站在哪個方向?”四葉問道。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道:“站在靠門的這一側。”
四葉微微一笑,這官兵明顯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她當時已經暈了,這話估計也是有人教的,不過……看向百里鳳,她詢問道:“國主我有一事不明?”
百里鳳手心已有些出汗,她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還能如此鎮定,“何事不明?”
“從他們的敘述來看,我是站在如月公主的背後,而且我慣用右手,試問傷口如何會出現在脖頸左側?”
百里鳳一怔,隨即眼神危險地看向四葉,冷聲道:“那也不能洗清你的嫌疑,誰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殺死玥兒的!”
四葉輕吐一口氣,這女人還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她轉向那個律政司的男人,道:“敢問大人,如月公主的傷口的走向如何?”
“平直略斜上。”
四葉點點頭,繼續道:“我記得如月公主的身高似乎比我高了……”
“三寸。”有人接着四葉的話替她答了,答話的正是律政司的羅毅,他此時帶着一臉深意看着四葉,似乎對她很感興趣。
四葉投給羅毅一個感激的眼神後,指着月氏那邊的一個女人道,“請這位姑娘出列。”
百里鳳眯眼看着四葉想知道她在打什麼注意,只見四葉緩緩走向那名出列的女子身前,道:“兇器是什麼?”
“七寸長的匕首,恰巧我把證物待在了身上。”接話地仍是羅毅,他走上前拿着從底下人手中接過的“證物”遞給四葉,嫌惡地看了一眼那血跡斑駁的匕首,四葉無奈地接過來翻轉刀鋒在那名女子脖頸處比劃,一邊解釋道:“以我這個身高揮刀的話,傷口一定是斜向下的,而……”
“比她高的人揮刀的話傷口才會略斜上,對不對?”羅毅摸着下巴饒有興趣道。
四葉瞟了這個男人一眼,覺得他這個人似乎跟他的臉不太相配,長得一臉正氣但這說話的調調怎麼有些欠揍?不過,作爲律政司的人說出話可比她這個不事生產的女人說的話可信的多。
果然羅毅此話一出,整個殿上又是一片譁然,四葉連忙放下那匕首,心說不管人是不是她殺的,但一定是這把匕首殺的,嘖,拿着它怪彆扭的。
百里鳳整張臉變了色,她眼神陰毒地看着四葉,心說她還真是小看了這個女人,不過她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
“如今看來月兒不一定死於王妃之手,但也不能因此斷定月兒不是因王妃而死。”
誰都知道百里月此番前來是爲招王夫,而且明眼人都看出百里月鍾情於碧月昡,百里鳳的一句話無疑坐實了四葉因妒殺人的事實,不管是誰下的手,總之她是脫離不了干係。
“那依國主所說,怎樣纔算了結此事?”琰帝淡然出聲。
百里鳳斂去眼底的陰毒,柔聲道:“三日之內,本王要親自手刃兇手,如若不能,還請王妃給我們月氏一個交代!”
好傢伙,這是紅果果的威脅!四葉無聲控訴,這不是陷她與兩難嗎?百里鳳既然能說出此話必然有自信他們找不到那兇手,若真找不到,到時候她不死都不行,她若不死那引發可就是國際問題……不知道綠兒那邊有沒有什麼線索?正在四葉哀怨之時,一道聲音自殿外傳來:“不用三日,本王今日就給你個交代!”
這聲音一場熟悉,四葉不可置信地轉頭看着來人,一身白色錦袍襯得他俊逸不凡,看着這個讓她愛恨交加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她很沒骨氣地溼了眼角。
“娘子怎麼哭了?爲夫的可要心疼了?”戲謔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四葉臊紅了臉,心說這人怎麼就沒個正經。
碧月昀看着自己的弟弟,先是皺眉而後舒展了眉尖,笑道:“真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