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好望角下到新平鄉大概需要走個十分鐘左右,這一段路是越下去越寬敞也越平坦,而即便路都已經好成這樣了還有人在勞作鋪設路面夯實路基,這地方走起來可比那潑水之後的黃土舒服多了。
王爺這麼揹着手溜溜達達的就進入到了那豆腐弄之中,青石板路上行人甚多,許多周遭的鄉鄰都已經習慣把自家的東西拖到這裡來賣。
不過即便是這樣路上卻還是乾乾淨淨,王爺彎下腰從一個菜簍子裡拾起了一叢山珍,他沒看出是什麼,但嗅一下卻是清香撲鼻。
“這裡也是奇怪,明明如此多人卻還能如此乾淨,倒是難得。”
王爺起身之後笑着說了一句,他天生愛潔,最討厭的便是那集市之所,那地方惡臭難聞、污穢不堪,着實讓人厭惡。
但新平鄉這個集市卻是有意思,雖然也會沾染一些污穢,但整體卻是乾淨的,讓人心情愉悅。
“老爺,這有人管的。”
小翠壓低嗓子扯了扯王爺的袖子,指着不遠處兩個佩刀的人,他們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只是他們衣裳上繪着“協管”二字。
“這些協管都是四里八鄉的潑皮,夏大人說他們這些人留着都是禍害但又沒法直接活埋,就只能給他們找些事情乾乾。”小翠看上去也是頗爲忌憚這些人:“這些人凶神惡煞的,好生嚇人。”
“不怕不怕,有我在你可莫怕。”王爺心中頓時憐惜之情就蒸騰起來了,拍了拍小翠的手後說道:“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忌憚。”
這會兒就見那兩個“協管”走到一個菜農的面前指着他倒在旁邊的污水便呵斥大罵了起來,那賣菜的人也只是賠笑着快速收拾了起來。
王爺看到這裡倒是大概明白了一些,心說夏林這小兔崽子也算是會物盡其用,這些廢物放在哪都讓人頭疼,倒不如讓他們在這地方發揮所長,雖然這也會出現點別的問題,但有時候腳下都生瘡了,可就顧不得腿上的蚊子叮了。
再往前去就相對高端了一些,這地界就已經不讓賣菜的人進了,兩邊的鋪子裡都是裝潢漂亮的好鋪子,王爺隨便走進一家胭脂鋪子,裡頭光胭脂就有三百餘種,還有不同味道的香水、香粉和香餅,王爺看不來這個但還是讓小翠挑了許多。
不過這小翠懂事到什麼地步啊,她選了兩個檔次的,一個是香味比較古樸但也是最貴的檀香系,一個是普通系列,她讓老闆將兩個檔次的分開包,將那高檔的檀香系裝到了名貴的盒子之中,出來之後她便將這盒子遞給了王爺後說道:“老爺,這個給夫人帶去吧,這香粉香水可是新平鄉一絕,其他地方都弄不出這味道,夫人定然會喜歡的。”
王爺看着面前這懂事的小姑娘,不由得嘆息了一聲:“你拿着吧,等我回去時再給她買一套便是了。”
“老爺不行的,這個價碼太貴了,我這下等人哪配用這些東西呢。”
“我說你配你就是配。”王爺一瞬間霸總上身:“讓你拿着便拿着。”
小翠自然千恩萬謝,從眼神到語氣都透着萬般感激,而這似乎是激發了王爺的保護欲,一路走來一路買,壓根就不在乎錢不錢的,最後甚至在巷子裡給小翠買了房。
那是真上頭也是真有錢,轉了一圈該挑的毛病一個沒挑但該花的錢卻是一分沒少,這要是王妃知道了不跟他在家裡打一架那多少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畢竟王爺的節儉一貫聞名,說白了就是摳,衣服穿的是十年前的,鞋穿二十文一雙的,就連日常的飲食也多以清淡平和爲主,這輩子最大的兩筆錢一個是給夏林的十萬兩讓他離自己女兒遠一點,還有就是爲這個在會所認識的小姑娘花兩千七百兩買了一套房……
這會兒買完房之後的王爺已經來到了碼頭,這碼頭上跟那商區的風貌又不一樣了,那個地方是生活跟奢靡之氣,但到了碼頭卻生生變成了勞動氣息,碼頭上那草鞋幫們來來往往的穿梭運送貨物,他們用稻草打包瓷器,然後又把貨船上的貨物卸下來拆包運輸,雖然很辛苦但不同於其他地方的勞工苦役,這些草鞋幫雖然身上寫滿了苦難,但臉上全是希望。
王爺看到這些人倒是覺得有趣,因爲一個地方去看那高層沒意思,就要去到那貧民之中才能看得真切。於是他帶着小翠就在碼頭上一家餛飩鋪子上坐了下來,剛巧這會兒也覺得腹中飢餓了,便喊了兩碗餛飩便吃了起來。
這會兒還不是正餐的點,這鋪子的老闆正在忙着蒸飯蒸饅頭,並將一些鹹菜、鹹魚料理成菜,倒是井井有條。
王爺吃了兩口餛飩便擡起頭問了起來:“這位嫂子,我問問啊。”
那切菜的老嫂子聽到王爺的話之後擡起頭指着自己的嘴啊啊了兩聲,王爺這才意識到這是個啞巴……不過很快旁邊一個年輕一些的女子走了上前:“客人有何吩咐?”
王爺點了點頭:“在這地方做工苦不苦?”
“瞧您說的,做工哪有不苦的,您看碼頭上那些人,哪個不是像牛一般。”這嫂子笑着說道:“比不得城裡的老爺們吶。”
王爺聽着老臉一紅,他不正是城裡來的大老爺麼……但他還是繼續問道:“可我見他們還挺高興的,臉上也瞧不出個苦。”
“他們啊,他們快活着呢。哎呀,我也說不出來。”那嫂子朝碼頭上召喚了起來:“牛子,來來來。這有個老爺要跟你們問話,伱過來一下。”
不多一會兒一個少了四根手指頭的漢子跑了過來,他用手巾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嫂子怎的了?”
“這位老爺城裡來的,想與你們聊聊。”
王爺上下打量了一圈這個漢子,然後對那嫂子說道:“給他也來上一碗,再添一壺茶水。”
那漢子自然是千恩萬謝,而王爺倒也是直接開口問了起來:“你這手指頭?”
“早些年好賭,輸光了家業氣死了爹孃,沒錢了就想着偷,讓人逮着了砍了四根手指頭。”那名叫牛子的漢子豎起手掌呵呵的笑了起來:“怪不得別人,都是自己作的。”
王爺點了點頭:“那你在這上工可還行?”
“還……還行吧,像我們這種人也沒個手藝,幹些苦力糊餬口,比在外頭討口子強。”
這會兒的王爺就像是那種隨機街訪的記者一樣,滿心都是好奇的繼續問道:“我聽聞說你們鄉正對你們這些苦力都極爲嚴苛?”
“那是太嚴苛了!”
一聽到這裡王爺來勁了,他可就是悶着頭過來找夏林麻煩的,小兔崽子總算讓老子逮着了吧?
於是他眼睛灼灼發亮:“如何?細說。”
“他給我們定了一堆規矩,什麼碼頭不得起煙火、塔吊轉動時抓鬥下頭不讓站人,還有給大船掛繩索時必須有三個人同時在場。哎呀,您可不知道啊,這可太麻煩了。可是碼頭上的工頭管得極嚴,還讓我們帶這種藤帽,熱的很煩的很。”
這牛子拿出一個藤條的安全帽放在桌上,王爺拿起來看了看並用手敲打了一番,這藤條結實得都能當甲冑了,還是用桐油浸泡過的,造價不菲。
而這小子說出來的毛病王爺也算是聽明白了,這明擺着就是人命大過天,這哪裡算毛病嘛……於是他就開始引導了:“那他可有剋扣你們的錢糧?”
“剋扣?誰?夏大人啊?沒有啊,夏大人除了人麻煩點事情多一點,這個錢還是很鬆的,除了碼頭上我們自己掙的之外,他倒還會給我們發點什麼補貼什麼的,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每年這三伏三九的,都會有幾兩銀子下來。”
王爺到這了還沒死心:“那他有沒有苛責打罵亦或者斷案不公?”
這會兒輪到牛子反應過來了,他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站起身警惕的看着王爺:“你怕不是夏大人的對家過來要抓他把柄的吧?”
“不不不……你誤會了。”
可這牛子纔不管那些,直接打了聲呼哨:“兄弟們都來啊,這有一個老不死的要害咱們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