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個兵痞大鬧了朝堂,但陛下得了好處,老郭得了面子,唯一受傷的只有站在旁邊全程半閉着眼睛的高士廉。
他對皇帝有一千零一種手段擠兌,但面對這種既不講道理又手握兵權家族還在鎮守邊疆的老傢伙那是真的……
別說是他了,除了先皇誰也鎮不住這個老狗,包括當今聖上。更可氣的是老狗跟皇帝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兩人私交極好,而他郭家又是柱國之家,忠誠度拉滿。更可氣的是他家不經商,不參政,唯獨就是在山西開開礦賣賣煤,這樣搞都不好搞他。
因爲怕搞所以全點了防禦,人送外號郭鐵王八。
而且大家心裡頭清楚,這老東西就是留在陛下身側最後一道屏障,專門用來清君側的狗頭鍘,輪到他出場的時候其他人都要往後退三步,不然真會濺出一身血。
這會兒朝堂上安靜的出奇,只有陛下翻看賬目時的沙沙聲,他仔細覈對着上頭的賬目,但心裡卻在疑惑着說這賬本的紙張怎會如此光滑白淨。
老頭沒事喜歡寫幾筆字,但屬於癮大技術菜的類型,反正就跟人打麻將輸了錢一樣,怪座位怪手氣怪風水甚至怪人家踩了他凳子,反正就不會怪自己技術差,所以他一直都把自己字練不上去的原因歸結於紙不好、筆不好、桌子不好、光線不好……
現在摸着手上的好紙,他心裡就癢癢了起來,心說:“若是我這也有這等光潔好紙,那豈不是我精進之速一日千里?”
但他當然不好當着面說,只是在覈查完賬目之後長長的嗯了一聲:“明懷啊,我看賬目上多有新平鄉,這是何處啊?怎的十筆賬目六筆與之有關。”
老郭這會兒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夏林當時跟他說的,當時夏林原話是這樣說的:郭大人,陛下定會問起這新平鄉,您可千萬不要暴露,便說是江南省在新平之地設了一個市場,與九江船市形掎角之勢,一水一陸,然商賈雲集。
對於這種高調辦事低調做人的風格老郭還是很喜歡的,他連忙把說辭就遞給了陛下,陛下沉吟着點了點頭:“還是你腦子靈活會辦事啊。”
“就是臣懇請陛下能將那新平鄉撤鄉設縣,統周邊四鄉一鎮,以方便管制。”
“設。”陛下看了一眼下頭:“讓禮部、戶部協作你把這事辦了。”
皇帝一高興什麼事都好說,而這種事情高士廉也懶得去觸黴頭,不就是設個縣的事麼,還能起飛了不成?
等到早朝差不多快結束了,皇帝這會兒才冷不丁的提了一嘴說:“明懷啊,你們那的紙張爲何如此光潔透亮啊?”
“那我哪知道啊,您看我是像那舞文弄墨的人麼?”
這一句話把滿朝文武都給逗笑了,就連高士廉也是輕輕嘆息無奈搖頭,心中暗罵一句:“兵痞!”
“不過陛下要是喜歡,我讓手底下的小的給您送一批過來就完事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玩意。”
這會兒就該皇帝坐在上頭如坐鍼氈了,這老郭到底是一把雙刃劍,膈應人家也膈應自己,皇帝能隨便拿下面人的東西麼?拿了是要給錢的!不然會遭史官記下一筆——皇帝橫徵暴斂,與民爭利。
想到這裡他側頭看了一眼大殿裡的太史傅,太史傅也擡頭看着他,反正從皇帝的眼裡這太史傅眼中閃爍着詭異的光,好像要吃人。
這什麼人最惹不得,高士廉?不不不,不過是個權力商人罷了。郭達?不不不,他就是個兵痞。最惹不起的就是這幫史官,他們史家的都有病,都有病!!!
前朝司馬家,那是不是皇家?但被一句“背信棄義,當街弒君”給弄得臭不可聞,姓司馬的都不好意思出去跟人打招呼而紛紛改名,爲此司馬家可是沒少折騰史家的人,但沒用。這幫人真的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真的被他們給記下來了什麼齷齪事,自己以後哪裡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悄悄的乾沒事,可這老郭……哎呀,在朝堂上說這個幹什麼嘛。
“不必不必,等南巡時朕親自去瞧瞧便是。”
他說完之後再看太史傅,此刻的太史已經低下了頭,攏着袖子站在那如同一尊雕像。
當皇帝是真難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老郭出去的時候都恨不得橫着走,朝堂內的文武百官無一不繞着這個老吊毛往外走,而此刻高士廉則跪在御書房里老淚縱橫。
“陛下……陛下啊……老臣忠心耿耿三十載,今日卻要被那郭州牧清君側,我冤啊……陛下……我冤啊……”
這會兒皇帝老兒別提心裡多得勁了,但面子上可還得說得過去,他長嘆一聲:“你也莫要跟那老匹夫一般見識,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清楚?他這不轉天便要回去了嘛。”
這會兒的安撫顯得蒼白無力,高士廉跪在那抹了一把眼淚:“嘿呀……陛下,臣真的是冤枉透了也窩囊透了。老臣還心疼說陛下南巡財力拮据,特意囑咐下面爲陛下募稅三十萬兩。”
他說着將手中的稅目遞給了皇帝,皇帝掃了一眼,然後擺了擺手:“高愛卿,你的心意朕是知道的。對了,高愛卿家中次女是否還未婚配?要我看,讓伱家女兒嫁給老郭兒子好了,你兩人結爲秦晉之好,也算是本朝的將相和了。”
“陛下……我次女早已嫁給禮部何尚書家的獨子了……”
“哦~~那是朕記錯了。唉?高愛卿,你家那侄女……”
其實到這就沒必要聊下去了,皇帝顯然已經開始和稀泥,再說什麼都是無濟於事。高士廉雖然憋屈但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尬聊一陣之後便告退了。
而接下來沒幾天撤鄉設縣的工作就完成了,改新平鄉爲浮樑縣,設七品縣衙統上游祁門、婺源,下游樂平、珠山與昌南鎮,常規七品縣的規格,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到了七品縣,鄉勇人數便可從五百人擴充到三千人了,不過給不給擴軍就是州牧說的算了。
可別小看七品縣,這自古有云七品縣令百里侯,方圓百里之內那他可就是頂天的大官了,光審判權一項就可稱爲“父母”之職。
而浮樑這個縣的規格其實非常恐怖,以原新平鄉鄉衙爲中心點,抵達樂平鄉邊界大概爲兩百里,到樂平鄉鄉衙也有一百四十里地,而到祁門爲兩百四十里,到婺源爲一百六十里。
雖說是七品縣卻是一個五品縣的範圍,雖然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山,但至少地盤在那,有些規模小點的州府都不如這個大。
如此大的地界,那自然是大有可爲了,不過老郭其實並不在意,地方大掙錢就多,掙錢多未來自己就有面子,面子這個東西雖說是虛無縹緲,但沒有就是不行。
那鄉提了,鄉長要不要升官?那自然也是要升的,新平鄉變成浮樑縣,自然新平鄉正就要成浮樑縣令了。
而且這地方屬於滕王封地,封地上的下級行政權不歸屬吏部管轄,五品以下包括五品的官員任免都是由封地小朝廷自行決定。
王爺也不至於那麼傻把夏林調走,畢竟這是個會下金蛋的大公雞,留着他有用。
至於其他的,那就是得耐心等待明年春季時皇帝出巡了,想來一定會是本朝有史以來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巡遊。
不過這會兒春桃早已抵達了杭州府,不過今天才見到小王爺,小王爺監視國嘛,自然要到處跑,所以到今天才算是回到了封地,之前越王府邸如今已經劃給了小王爺,他正經是開府的人了。
“明年會有蝗災?”
小王爺看了夏林的信之後多少有些將信將疑:“此事可非一般,若是有差錯人頭不保。”
“小王爺,那夏道生說這事倒是有上中下三策。”
“說。”
春桃輕輕行禮:“說這下策便是等那災禍起來再行處置,賑災接納移民。中策是明年中原三地不要種糧食了,由朝廷撥款興修城池水利。上策便是即刻應對蟲災,防患於未然。”
小王爺眉頭皺了皺:“容我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