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汝此舉,實乃對神聖的褻瀆!”高僧怒目圓睜,那原本深邃平靜的眼眸剎那間燃燒起熊熊烈火,猶如雷霆般的聲音炸裂在空曠寂靜的廟堂之內,其音量之大,足以讓梁木震顫,瓦礫驚飛。香客完全沒料到高僧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猝不及防之下,他被那一掌打得捂臉呆立,臉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恰似一幅悲慘的畫卷。
當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透過指縫望見高僧因憤怒而赤紅如火的眼睛,聽見那憤怒喘息之間夾雜着滾滾梵音的氣息,彷彿能感受到那股壓抑不住的憤慨與悲憫交織的情感洪流。頓時,一股寒意直逼心底,像北風穿透冬夜,冷得他渾身戰慄不已。
緊接着,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自他口中噴涌而出:“和尚打人啦!高僧入魔啦!”此言一出,就像一顆擲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開來,人羣之中瞬間炸開了鍋,各種議論聲、驚呼聲此起彼伏,宛如波瀾壯闊的交響樂章,打破了寺廟本應有的清寂和平和。
周圍早已排成蜿蜒長龍的羣衆,在目睹這一幕時,他們心頭那如同破曉前夜般沉甸甸的期待,瞬間化爲了風中飄散的泡影。不僅期盼已久的開光儀式無從談起,就連應得的賞錢也如同沙礫下的海市蜃樓,一觸即逝,空留下滿腔憤怒在胸中翻滾如熾烈的火海。
他們的眼珠子幾乎要跳出眼眶,面面相覷間,臉上寫滿了驚愕與憤慨,人羣中爆發出一陣陣如同潮水拍岸般的譁然之聲。在這凝重而壓抑的氣氛裡,頃刻間響起一聲怒吼,宛如晴天霹靂直擊人心:“禿驢竟然動手打人!此乃僞大師之流,出爾反爾,欺世盜名,揍他個狗血淋頭!”這聲怒喝猶如一根被迅速點燃的火藥桶引線,瞬間引爆了四周原本靜默如雕塑的人羣,他們的情緒瞬息之間沸騰起來,猶如鍋中的沸水,無法遏制地噴涌而出。
隨之而起的叫罵聲匯聚成一片洶涌澎湃的聲浪,其中一位滿臉通紅、青筋暴突的男子,憤慨地指向中心處那位僧人,唾沫橫飛,他的聲音在喧囂中顯得格外刺耳:“我早有預感,這個口中所誦非佛門真經的禿驢,定是假冒的修行者,是個掛着羊頭賣狗肉的騙子!”
在那個瞬息萬變的剎那,衆僧侶們臉龐上的驚恐如潮水般涌動,他們的眼眸中倒映着風雲驟變的天空,那般景象彷彿一把利劍刺破了寺內的寧靜,而他們,尚且沉浸在突如其來的震撼之中,拳腳尚未從無措的狀態中覺醒,仍是一片僵硬與遲鈍。此刻,位於人羣中的悟無法師,其身影如同一葉孤舟,在這狂風巨浪中瑟瑟顫抖,面對這場毫無預警的風暴,他的神情裡滿是茫然與無助,彷彿被浩渺世界棄於荒野,遺世獨立。
突然間,伴隨着憤怒的嘶吼和羞辱的氣息,一口帶着怨憤的唾沫直直地飛向悟無法師的臉龐,然而,令人愕然的是,這股污穢的力量非但未能將他打入更深的絕望深淵,反而似一股清泉洗滌了他的心靈。就在那一刻,他雙目緊閉,宛如摒棄塵世紛擾,頭顱微擡至四十五度角,恰似一根挺立的禪杖,不偏不倚,任由風雨洗禮。他的雙手合十,指尖摩挲着歲月刻下的痕跡,口中則緩緩流淌出莊重而又平和的佛號:“阿彌陀佛,諸位施主若是欲借我之身以練拳、以泄憤,我皆默然接受,悉聽尊便。”在這低沉卻有力的誦經聲中,悟無法師的身影愈發顯得堅韌而超脫,彷彿已經融入了那場暴風雨的核心,任憑外界如何動盪不安,內心已然歸於一片靜謐的湖泊。
就在這一瞬,人羣中的一個普通百姓彷彿被一股激憤的力量所驅使,其拳頭如同疾風驟雨般凌厲揮出,勢必要在空氣中劃破一道憤怒的痕跡。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到悟無法師那超然塵世、波瀾不驚的面容時,這股力量卻如同撞上了一面無形的壁壘,硬是停滯在了半空之中,拳未至而力已衰。
百姓的眼神深深地嵌入悟無法師那莊嚴聖潔的臉龐,那張臉猶如一尊穿越世俗煙火的佛像,平靜中透着無邊的悲憫與智慧。他內心深處瞬息間升騰起一種由衷的敬仰之情,這份情感如洪水破堤般洶涌澎湃,令他情不自禁地轉身面向周遭圍觀的鄉親們,發出了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疾呼:“衆位父老鄉親,這位站立在我們面前的,纔是真正的得道高僧,是我們應當頂禮膜拜的大德之人!萬不可對他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傷害,該受懲戒的是他人啊!”
話音甫落,這名百姓的情感在瞬間完成了從衝動到敬畏的轉換。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衣袖,彷彿手中捧着稀世珍寶般,輕輕拂去沾染在悟無法師臉頰上的點點唾沫星子,同時,愧疚與懊悔在他那滿布風霜的臉上交織成一幅複雜的畫卷。他低首向悟無法師深深致歉:“大師,小民一時魯莽,衝動作出了失禮之舉,還請您慈悲爲懷,寬恕我這等無知之徒。”
面對如此情境,悟無法師的心湖雖未能完全靜止如鏡,卻被這一幕幕人間百態激起一圈圈細微的漣漪。儘管如此,他依然緊閉雙目,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唯有口中誦讀的佛經聲悠揚起伏,那是他此刻唯一的迴應方式,以沉默對抗喧囂,以虔誠誦經之聲作爲自己對世間一切責難和紛擾最深沉且無聲的回答。在這份沉浸於佛法的寧靜中,他的身影愈發顯得莊重而神聖,令人不由得生出敬意與欽佩。
在那座白馬廟中,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撕破了往日的寧靜,將莊重與肅穆擊得粉碎。悟覺方丈,這位歷經滄桑、眼眸深邃如夜空星辰的高僧,正目睹着這場亂局在他眼前肆虐展開。他的面色沉重得彷彿能壓垮一切浮華,凝重得如同鐵鑄,內心的情感波瀾壯闊,猶如潮水般洶涌澎湃,拍打着心靈的堤岸。
他以一種威嚴而急切的口吻疾呼,話語宛如千鈞雷霆,瞬間穿透了周圍的嘈雜與混亂,直抵人心:“快!速去報官!在這白馬廟內,已然發生了人命之案!”這番言辭的每一個字眼都像是敲擊在大鐘上的銅錘,震耳欲聾,震撼人心。
小和尚聞此噩耗,臉色瞬時變換,驚恐如野兔遇見獵鷹,卻又帶有一絲解脫的釋然,彷彿是從一隻緊閉已久的鳥籠中掙脫出來的小鳥,儘管翅膀尚未豐滿,卻已不顧一切地振翅衝向遠方,身影慌亂而跌撞。
與此同時,憤怒的百姓們猶如狂風裹挾下的落葉,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他們一擁而上,對着那些平日裡誦經拜佛的和尚們揮舞起拳頭和棍棒,瘋狂施暴。這一刻,原本應該是超凡脫俗、清心寡慾的佛門淨地,頃刻間化爲了人間煉獄,一片狼藉。和尚們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哀嚎聲此起彼伏,悲慘景象令人不忍卒睹,曾經的青燈古佛,此刻被血色所浸染,滿目瘡痍。
然而,在這幅彷彿世界末日般的混亂圖景中,唯獨悟無法師的存在猶如一塊堅不可摧的磐石,以其超凡脫俗的氣度,穩如泰山地端坐於人羣之外,形成了一處迥異於世間的清淨之地。他的身影靜穆而莊重,與周圍的喧囂和紛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口中誦讀的經文宛如洪鐘巨呂在空曠中迴盪,那沉穩且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如同一縷清風,直入人心,瞬間撫平了羣情激憤百姓們內心的狂瀾,令他們不自覺地爲之震懾,紛紛停下腳步,甚至不由自主地在他周圍讓出一片空白,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無人膽敢輕易接近這位似乎能鎮定乾坤的高僧。
即便怒火中燒的百姓們已將衆多和尚推倒,但他們的憤怒並未因此得到絲毫緩解,反而愈演愈烈,像一羣餓狼般嘶吼着衝進大殿之內。他們的眼神貪婪而又兇狠,每一寸土地、每一件物品都在他們肆意掃視之下無所遁形。香燭嫋嫋升起的青煙尚未散盡,就被無情掠奪;供奉的貢品還未冷卻,便轉瞬易主;木魚聲戛然而止,被粗暴地拋擲一旁;連同那些承載虔誠跪拜的蒲團,也未能逃脫被踐踏、搶奪的命運。更有甚者,竟毫無敬畏之心,悍然伸出手去刮下佛像上熠熠生輝的金粉,全然不顧神明威嚴,只爲滿足一時無底的貪慾,使得原本莊嚴神聖的大殿,在這一刻淪爲慾望橫流的戰場。
而在那事件的邊緣,一圈又一圈圍觀的羣衆猶如被霧靄遮蔽了真相,他們只能遠遠地觀望着這出正在上演的荒誕劇目。在這些人中,不乏那些盲目而迷信的身影,他們紛紛以一種近乎膜拜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沾取地上高僧們灑落的血滴,將它們虔誠地塗抹在自己貼身攜帶的物品上,心中暗自竊喜,彷彿這樣就能讓這些平凡的物件瞬間獲得神聖的“開光”,從此擁有超凡脫俗的力量。
當高僧們因傷勢過重陷入昏迷之際,無知而又貪婪的百姓們卻如同餓狼撲食般,爲了爭奪那些沾染着高僧血液、被視爲“聖物”的碎片,開始了一場毫無理智可言的爭鬥。人羣中的怒吼與尖叫、拳腳相交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混亂不堪、令人窒息的畫面。此時此刻,整個場面已完全失控,人性深處的慾望和醜陋暴露無遺。
在這瘋狂漩渦的中心地帶,悟覺方丈巍然挺立,他的袈裟早已在混亂中被撕扯得破爛不堪,像一面飽經風霜的旗幟,在疾風中獵獵作響。他的臉頰承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侮辱性耳光,每一下打擊都如刀割般痛入骨髓,但他依舊堅韌不屈,面龐上雖留下了道道紅腫的痕跡,卻始終保持着一副悲天憫人的沉靜表情。
面對眼前滿目瘡痍的世界,悟覺方丈的眼眸中匯聚起了淚水的洪流,它們無聲無息地滑落,滴滴砸在破碎的土地上,卻未能激起半點漣漪。他選擇沉默以對,這份深沉的寂靜並非源自絕望或無力,而是以一種更爲深邃且堅毅的姿態,默默地承載着這一切痛苦與紛亂,彷彿是在用自己的身體作爲鏡子,折射出人性最複雜而矛盾的本質,以此喚醒世人對良知與道德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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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矣未曾遭遇此等變故,林小風在接到那名面色焦急、喘息未定的小沙彌疾奔而來的緊急消息後,便領着一支鐵骨錚錚的官兵隊伍,他們踏着沉穩有力的步伐,既顯現出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勢,又保持着一種內在的冷靜與從容。這一行人徐徐步入白馬廟的領域,步伐間盡是歲月積澱的堅韌與決心。
及至廟門之前,林小風目光所及之處,不禁令其瞠目結舌,心頭掀起驚濤駭浪。眼前的白馬廟已非昔年那般清淨莊嚴,而是如同飽經風霜的老人臉龐,牆皮剝落得斑駁陸離,每一道裂縫都猶如時間的手指悄然刻畫下的無言詩篇,無聲訴說着一段段被遺忘的故事。地面上鋪陳的青石磚塊,歷經風雨侵蝕,破碎殘缺,宛如歷史的碎片隨意散落在時光的縫隙裡,昭示着曾經的輝煌與今日的衰敗。
大殿之門豁然洞開,那原本金身璀璨、莊嚴肅穆的佛像如今亦難逃厄運,周身佈滿了刀劍刮蹭和人世浮華留下的痕跡,點點斑痕密佈,彷彿在低語着人間無盡的苦楚與悲涼。
面對如此情境,林小風心中的震撼遠超預料,這幕荒誕不經的畫面乍看似一場因嬉鬧過度而導致的悲劇,卻無法想象承載着百姓虔誠信仰的白馬廟竟會遭受如此重創。他環顧四周,只見十數位僧人橫七豎八地癱臥於冰冷的地磚之上,姿態各異,有的蜷縮,有的伸展,各有各的痛苦印記。其中幾位從他們所披的破敗僧袍以及那股渾然天成的高潔氣質中可辨識出,應是德高望重的禪門尊者。此刻,這些曾引領信徒向善的高僧們,正浸泡在血泊之中,雙眼緊閉,面如死灰,毫無生氣,恍若畫卷中的形象瞬間失去了生命的色彩與溫度,只留下一片淒涼與哀傷在這座曾經神聖不可侵犯的廟宇之中瀰漫。
然而,在這滿目瘡痍的混沌世界中,唯獨悟無法師兀自穩坐於門外,面容猶如一池秋水,波瀾不驚,神態安然若素,彷彿周遭一切紛擾與之無關,如同置身世外。林小風此刻內心猶如油烹火燎,急匆匆的腳步聲在破碎瓦礫間疾響,他迅速趕至那些仍在殷紅血液中掙扎的高僧身邊,探察他們氣息尚存,心中略感一絲慰藉。他細緻入微地逐一審視着每一位受傷者的傷勢狀況,只見他們那佈滿滄桑痕跡的手掌上,深可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尤如地獄惡鬼刻下的印記;而他們的其餘軀體部分,則被淤青遍佈,尤其是雙臂,宛如一片片青紫交織的畫卷,密密麻麻的指痕烙印在肌膚之上,深深淺淺,似乎是在舉行某種古老而又神秘的儀式時留下的殘忍標記。
林小風目睹此景,心頭瞬息間掠過一陣冷冽的寒意,坊間流傳已久的吸血妖孽傳說此時此刻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眼前的這一幕並非單純的暴力衝突那麼簡單,而是精心策劃、刻意爲之的擠血行爲,一種殘忍至極又充滿詭異色彩的手段。他的眼神瞬間凝聚起堅毅與決絕,猶如暗夜中的利劍出鞘,這場突如其來的白馬廟危機,已然將他拽入了一場關乎生死存亡、正邪較量的漩渦之中。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林小風深知自己已無退路,唯有以勇氣和智慧對抗黑暗,守護那份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善與光明。
悟覺方丈,這位在白馬廟中倚柱而立、形同風燭殘年的老僧,在官府來人的消息猶如驚雷炸響的瞬間,那原本彷彿被歲月榨乾了最後一絲生氣的身軀,竟如有神助般陡然煥發出難以言喻的生命力。他猶如枯木逢春,一改先前的頹唐之態,剎那間身影疾如脫兔,直撲向林小風所在之地。那一雙飽經滄桑、佈滿褶皺的手,緊緊地箍住了林小風堅實的腿腕,如同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淚如泉涌,嘶啞而又悲愴的哭喊聲在空曠寂寥的廟宇間迴盪開來:“大人吶,老衲含冤至深!我這白馬廟與您素昧平生,毫無瓜葛糾葛,爲何卻要遭受這般無妄之災?蒼天何其不公啊!”
面對這一幕,林小風眼中閃過一抹愕然,然而迅疾之間,他便穩住身形,不露絲毫慌亂。他伸出有力且沉穩的手臂,將痛哭失聲的悟覺方丈從地上攙扶起來。此刻的林小風,臉色冷峻得如同鐵鑄石雕,眉眼間的嚴厲與決絕與他口中的話語形成了鮮明對比,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蘊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師無需過分惶恐,還請先平復一下心緒。究竟發生了何種天大的冤屈之事,竟讓您如此悲憤交加,以至於涕泗橫流?”悟覺方丈在僧人們的攙扶下艱難起身,他那魁梧的身軀此刻卻顯得如此虛弱,彷彿承載着無盡的哀痛與悲切。這股悲情宛如一個受盡生活折磨的小婦人,滿腹委屈無法傾訴,只能任由淚水順着溝壑縱橫的臉頰潺潺流淌,每一滴都似乎帶着歲月沉積下的滄桑和無奈。
“公告欄上所記載的白馬廟無償爲信衆開光贈佛珠之舉,難道不是出於大人的慈悲恩賜嗎?”他的聲音中透出一種沉痛的質詢,每一個字都在空氣中顫抖,像是被寒風搖曳的燭火,忽明忽暗,卻又頑強不息。“如今,這一份本意爲普度衆生的善舉,竟成爲廟宇陷入困境的罪魁禍首,此等因果逆轉,實令老衲百思而不得其解,心中猶如萬千刀割,痛苦難抑。”
林小風立在一旁,目光深邃地凝視着悟覺方丈那張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龐,只見那雙曾經充滿智慧與祥和的眼眸裡,此刻瀰漫着無辜與困惑交織的情感波瀾,恰似一葉在疾風驟雨中孤苦無助的小舟,於世事變幻、人情冷暖的汪洋中無力掙扎,隨波逐流。
再看那公告欄,墨跡猶新,彷彿還留存着書寫者手心的餘溫,那些漆黑的文字宛如鮮活的生命,在靜默中低語,無聲地傾訴着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所帶來的深深創痛與無盡苦楚。那公告欄上的文字,就像是時間的見證者,記錄下了白馬廟從繁華到落寞,從慈悲到誤解的歷史瞬間,也映射出人性的複雜多變與命運的無情捉弄。
林小風此刻的臉色如同一塊久經風雨的石碑,沉甸甸地刻滿了嚴肅與堅決,那雙眸子深處彷彿藏着雷霆萬鈞,蓄勢待發。他的話語猶如鐵錘砸在砧板上,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此事,絕非鄙人所爲!請聽我細細道來,就在前兩日,一位身份不明之人親自踏足衙門門檻,滿口懇求之情,請求本官發佈公告,聲稱有一筆白銀捐贈自坊間,意欲行善積德,惠澤百姓。當時下官認爲此乃民間寺廟慈悲爲懷之體現,於是應允了公告的發佈。然則,試問我林小風與貴寺白馬廟有何往昔瓜葛?如今這場風波,必然是有那躲在暗處、心機深重的小人精心策劃,企圖陷害貴廟,使其蒙受不白之冤。”
“生活於市井之間,世事難測,人心莫測。”林小風繼續言說,言語中透露出無比堅定的決心,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敲響的警鐘,振聾發聵,“未曾料想,這熙熙攘攘的坊間竟會突然滋生出如此陰險惡毒的算計。但請大師放寬心,林某定當竭盡全力,抽絲剝繭,揭開這一層層的迷霧,還白馬廟一個清白正名,讓世人皆知其無辜受害,恢復它應有的尊嚴與公正!”
悟覺方丈聽聞林小風這番話語,那雙原本緊緊箍在對方大腿上的手,像是秋日裡最後幾片頑強掙扎的枯葉,在無法抗拒的命運之風中,徐徐、無力地滑下,直至垂落在塵埃。這一動作並非瞬息完成,而是帶着一種時光沉澱下來的沉重與哀傷,彷彿透過這個緩慢的過程,將一位老者內心世界的崩塌具象化爲現實場景。
那雙手的離去,宛如一隻承載着諸多期盼與希望的氣球被銳利一刺,瞬間泄掉了所有的生機與活力。隨着這象徵性的一幕,悟覺方丈的身體也隨之微微搖晃起來,如同一座飽經風雨的古塔在狂風中顫抖,終於難以支撐其尊嚴的重量,無力地向地面傾斜,癱軟下來。此刻,他周身環繞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涼氣息,滿目盡是無邊的失落和疑惑。
他的心海猶如翻江倒海,波濤洶涌,反覆咀嚼着林小風所言,每一字一句都像石子投入平靜湖面,激盪起層層漣漪。漸漸地,他心底深處的判斷如明鏡照物般明晰:白馬廟近日的這場風波,果真與官府並無直接關聯,那躲在陰暗角落裡的敵人身份依舊神秘莫測,但其存在卻如同一根冰冷的尖針,直戳人心底,使人不寒而慄。
此時此刻,悟覺方丈那張佈滿歲月痕跡卻又深邃沉靜的臉龐上,似乎浮現出一幅生動立體的畫卷。畫卷之中,一名錦衣華服、氣質卓絕的公子哥兒形象躍然眼前,其眼神深不可測,猶如一口古老的井,雖表面靜謐無瀾,卻在剎那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辣光芒,彷彿一把匿於黑夜中的鋒利匕首,悄然閃爍,昭示着某種蓄謀已久的陰謀。
“此少年,定然是攪動此次災禍漩渦背後的那隻黑手!”悟覺方丈心中暗自斷定,聲音雖未出脣,但語氣堅定且不容置疑。他腦海中勾勒出這樣的畫面——那少年以豐厚莫名的饋贈作爲誘餌,一步步引導高僧步入預設在白馬廟的無形陷阱;又憑藉巧妙手腕,借力於官府權威,放出一則公告,挑起事端,利用他人之刀行殺人不見血之事,終致今日這等紛亂複雜的局面無法收場。顯然,這是對高僧的公然挑釁,甚至可能雙方早已結下了不解之仇怨。如今,無辜的白馬廟受此牽連,除了步步爲營,揭開隱藏在迷霧之後的真相,恢復廟宇的清譽之外,再無其他途徑可尋了。
悟覺方丈聞此言,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原本靜謐如幽潭的波瀾被激起,一圈圈細碎的漣漪擴散開來,彷彿千斤重的石碾猝然壓在心頭,使得他那蒼老而堅韌的身軀不由得微顫起來。他雙手虔誠合十,舉至胸前,歲月雕刻在他臉龐上的溝壑間滑落晶瑩的淚珠,沿着那飽經風霜、刻滿智慧印記的臉頰徐徐滾下,滴滴答答地敲擊着古老的青磚地面。他感慨萬分,言語間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和修行者面對世事滄桑、困境重重時的無盡無奈,他哽咽着說:“老衲在此,以白馬廟上下全體僧衆之名,向大人表達我們最爲深沉厚重的謝意。感謝大人在這混沌不明、人心惶惶的世事之中,堅守着公正無私的原則,猶如明燈照耀黑暗,秋毫之末亦能洞察分明。”
林小風聽罷,面容依舊不動聲色,彷彿一塊堅硬的磐石,任憑外界風雨如何變幻,也無法撼動其分毫。他迴應的話語雖簡短有力,卻如同金石撞擊般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帶着無法忽視的重量:“大師不必過於謙遜,本官身爲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肩負着守護安寧、主持正義的重任,查明真相、還世間一個公道,乃是本分之事。望大師能夠暫且平復這起伏的心境,以平靜之心細細梳理眼前的種種疑點,讓我們共同攜手,撥開迷霧,探尋那隱藏在黑暗深處、企圖顛覆光明的陰謀。”
林小風的眼神流轉,猶如一抹狡黠的流光在沉寂如鏡的湖面上悄然滑過,那光華瞬息萬變,最終鎖定在一位正閉目誦經、名喚悟無法師的僧人身上。他的眼眸中深藏着機智與不羈,恰似那湖面下潛伏的狡猾水怪,在靜謐的水面下翻涌着不爲人知的心思。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笑容彷彿承載了歲月雕琢的滄桑和歷經世事後的戲謔,聲音低沉而悠長,如同破舊風箱緩緩推送出來的嘆息:“哎呀,容盛煌,咱們可是暌違已久啊!”這句話語中,宛若裹挾着無盡的故事碎片,以及那些沉澱在時光深處、無法言說的過往記憶。
悟無法師聞此聲,猶如在空靈禪定之中陡然聽見了來自遠古洪荒的驚雷炸響,瞬間打破了他內心的寧靜。他猛地睜開雙眼,那一剎那,兩道目光猶如劃破黑暗的火炬,銳利且堅定地直射向林小風那張熟悉而又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他在內心深處發出一聲無聲的喟嘆,那是一種對命運輪迴、惡魔再現的無奈與悲涼:“惡魔,終究還是再次降臨了。”
“大師,我有一樁至關重要的事情,希望能在您這遠離塵囂的清淨之地細細商談。”話音未落,林小風邁開了穩健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時間的琴絃上,奏響了莊重而悠揚的旋律。他徐徐步入大殿,身影在光影交織的世界裡搖曳生姿,宛如一幅流動的水墨畫。他的背影既透着從容不迫的淡然,又瀰漫着威嚴卓絕的氣息,彷彿每一個動作都在訴說着一段段不爲人知的故事,讓人不禁想要探尋其背後的深深秘辛。
悟無法師聞聽此言,不敢有絲毫怠慢之情,彷彿那每一刻的停留都可能錯過一場關乎命運的變故。他敏捷地從禪墊上起身,步履間帶着一絲緊張而又不失莊重的韻律,緊緊跟隨着林小風步入了那座破敗不堪卻又瀰漫着古老莊嚴氣息的大殿中央。二人在滿目瘡痍與神聖交雜的光影下相對而坐,大殿內的每一道裂痕、每一塊斑駁都似在訴說着歲月的滄桑和歷史的厚重。
悟無法師的臉龐上堆滿了謙卑而又恭敬的笑容,那笑紋如同經年累月雕琢的石像,深深淺淺,曲折蜿蜒,試圖以這溫潤如玉的賠笑來掩飾內心翻涌的波瀾。他的話語中透着一股淡然,卻難以掩蓋其深藏的激盪情緒:“林大人,久違了,不知您這一向是否安泰康健,萬事順遂?”
面對悟無法師的問候,林小風並未直接回應,而是以一種世故且略帶譏誚的口吻戲謔道:“呵,容盛煌大師,看來你這是真的要在這青燈古佛之下尋得一片心靈淨土了?莫非在這看似清苦實則蘊含無盡智慧的佛門之地,已經賺了個鉢滿盆溢,富足有餘了?”話語甫落,他那雙狡黠的眼眸猶如狐狸般迅捷而狡猾地掃視着四周,似乎在每一個塵埃飄散的角落裡探尋某個不爲人知的秘密線索。
林小風的動作從容不迫,徐徐環顧整個大殿,目光所及之處無不細緻入微,宛如一位洞悉世事變遷的智者,於細微處洞察一切隱匿於塵埃之下的秘密。待到他的視線再度迴歸到對面的悟無法師身上時,只見這位曾經的容盛煌此刻正努力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笑容裡既有對過去的回味又有對現狀的釋然,他應答道:“過得去罷了,比起昔日的浮華喧囂,如今的日子倒也多了幾分難得的安寧,生活更是寬裕了不少。”
林小風的嘴角輕輕揚起,那抹弧度猶如一把無形的劍,攜帶着一種混雜着玩世不恭與無比自信的嘲諷。他的步伐堅定有力,徑直朝向佛像前那張滿是歲月痕跡、斑駁陸離的供案走去,彷彿每一步都在挑戰這廟宇內沉寂千年的神聖氣息。他大刺刺地一屁股坐在供案上,這一舉動,無疑是對其莊嚴的一種蔑視,對信仰的一種挑釁,如同在靜謐的廟堂中投下一枚震撼人心的石子。
他再次開口說話,語調平緩得彷彿湖面無波,卻潛藏着如刀鋒般的凌厲:“你倒是有膽量,在我北廊坊的地界上,竟然喬裝打扮成和尚行騙,究竟是何方神聖指使你來到這偏僻之地?”每一個字眼都像是精心打磨過的石頭,擲地有聲,直擊人心。
容盛煌面對這樣的質問,碩大的頭顱急遽搖晃起來,那動作就如同荒原中的一棵老樹,在狂風中搖擺不定,竭力抗拒卻又無法抵擋從內心深處席捲而來的惶恐與困惑之潮。“實不相瞞,在下真的不知情。”他的話語中,裹挾着濃重的迷茫和無力感,像是一個久遠而深邃的謎團,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扯開來,展現在衆人面前。他的眼神飄忽不定,映射出的是一個靈魂在真相與謊言間掙扎的苦痛畫面,每一絲細微的情緒波動,都被詩人式的筆觸細膩捕捉,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
林小風聞聽此言,那張平日裡不動聲色的面龐此刻彷彿被一股沉鬱而蒼涼的情緒所籠罩,他徐徐地揚起頭顱,向着無盡的天穹發出了一聲悠長而深沉的嘆息。這嘆息猶如洪鐘在寂寥中驟然敲響,其音滾滾不絕,振聾發聵,直抵人心最柔軟處,令人聞之動容。他的眼神在這時猶如刀刻般堅定,緊緊鎖定在容盛煌那一臉滄桑的面容上,彷彿要將人生最深刻的教誨鐫刻進對方的靈魂。
“老容啊,人這一生,千般磨礪,萬般紛擾,究其根本,莫過於‘誠實’二字最爲首要,它是我們行走世間、立身處世的根本,切不可因一時私慾而欺心自誤,誤己誤人。”林小風語調低沉而有力,話語間蘊藏着對歲月沉澱下的厚重人生哲理的獨特體悟,以及對道德倫理堅守到底的決心。
他接着娓娓道來,言語中透露出無比自豪與擔當:“伱或許尚未知曉,你的妻兒如今在我身邊,我視他們如自家骨肉一般照料,傾注了無數心血與關懷。每日清晨卯時,那些孩子們便已端坐在棋盤前,在黑白交錯的世界裡探尋智慧;辰時陽光初照,琴音悠悠響起,他們在音樂的海洋中滌盪心靈;巳時烈陽當空,馬蹄踏破青石板路,他們在馬場揮灑汗水,學習駕馭生命的技藝;直至深夜子時,燈火闌珊之際,他們還在專注地雕琢木工,以耐心和毅力打磨生活的細膩紋理。這一切,我都以一個官家的身份親力親爲,嚴格督教,不惜耗盡我畢生的心血去培養他們,所有的學費、用度,無一不是由我獨自承擔,未讓他們受半點委屈。”
他又一次提及容盛煌府中的妻妾羣像,那描述宛如一幅生動的畫卷在春風中徐徐展開:“你的那些妻妾們,在我這府邸之中猶如春雨滋潤下的花朵,個個被滋養得豐滿圓潤,肌膚細膩而富有光澤,體態雍容華貴,體重皆超過二百斤,卻無一絲贅餘,盡顯富貴人家的氣派與安逸。她們的生活悠然自得,每一餐飯、每一杯茶都浸潤着我的悉心照料和呵護。”
容盛煌一直以爲自己擁有磐石般堅硬的心志,足以抵禦任何外界的衝擊和困擾,然而此刻,在林小風一番真摯且擲地有聲的話語面前,他的心理防線如同沙堡遭遇洪水般瞬間瓦解。他膝蓋一軟,竟不由自主地抱住林小風那如樹幹般粗壯的大腿,滿面哀痛之色溢於言表,嘶啞的嗓音裡交織着深深的憂慮與懇求:“林大人!林老爺!您或許不知曉,孩子們如今所承受的學習壓力與生活重負,恐怕他們的稚嫩身軀和純淨心靈難以承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