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黑色字跡在青衣男子指尖靈力的涌入下快速浮現,不過頃刻時間,原本空無一物的白紙便是呈現出諸多信息,所記載的正是有關田蛟的消息。
“田蛟,羅剎魔門前任內門大長老田左宗之子,天賦出衆,七歲成功感應天地靈氣入體,入御靈境,不過兩年時間,連破九轉,冠絕同輩,離凡境初期之時孤身入海域除妖,遭逢一半步通玄的九頭幼蛇,雖身披數創,血流不止,卻是死戰不退,終將九頭幼蛇梟首。”
“後四十餘年間,於動亂海域各處歷練,廣結好友,名聲遠播,曾於散潮日時同其餘七大魔門之中一干風雲人物入水中巨塔,入時數十人,出時餘三人,田蛟爲其中之一,據傳獲得了魔道秘寶四海騰蛟甲,防禦驚人,聖器難憾。有不知名者傳言,田蛟曾憑此甲受悟道境大能一掌而不死,至於事出何因,具體何人,皆無所知。”
......
將紙張上所記載的信息一一閱過,青衣男子再度擡首,凝視着一臉恭敬之色,身形微微彎曲的布衣男子,輕描淡寫地開口問道:“就這些?”
布衣男子明顯一愣,也不知是有意無意,他的身子變得更低了些。
“就這些。”布衣男子沉吟道,其言語之際,眼角的餘光也時不時掃向面前的青衣男子,似是在觀察青衣男子的反應。
然而後者並沒有立即開口,凡是沉默了片刻,不知在作何思考。
“若是秦長老覺得這些還不夠,那鄭某還可以繼續去查探,只是如此一來,便要再多花費不少時日。”約莫是在這種靜謐得有些壓抑的氣氛下覺得不安心,布衣男子很快又補充說道。
而他口中的秦長老自然便是在不久前戰勝封忌故,成爲羅剎魔門外門執法長老的秦蒼。
聽過布衣男子的話語,秦蒼只是輕輕一笑,指尖之上再度透出一縷靈力,浸入紙張之中,有所不同的是,先前他的靈力是作爲導引使得紙張中潛藏的字跡浮現,而現在則是化作了一絲火星,將紙張點燃,不多時,他手中的白紙便是化作了一灘碎屑,隨着微弱的風聲凌亂泯滅。
“不必了,太過主動很可能會打草驚蛇。”秦蒼對着布衣男子說道,隨即又撥弄起案牘上的一層層卷宗。
“這......”布衣男子呼吸驟頓,額頭上似有冷汗浮現,顯然是對秦蒼此舉有些意外。
“呵呵。”瞧得此幕,秦蒼臉上笑意更甚,其中還夾雜着幾分戲謔之意。
“怕自己對我而言沒有什麼用處,我會把你當作棄子是麼?”
布衣男子心中一凜,額頭上冷汗更加明顯,臉色暗沉,躬身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但沉默並不代表平靜,現在的他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緊張。
“鄭知秋,五歲時投身羅剎魔門山門之中,根骨尚可,但天資一般,尤其對於功法靈術方面的悟性要遜人一等,修爲進境方面也沒有什麼過人優勢。以至於二十年過去,你始終是身處
外門之中,沒有半分晉升之機,表面上掛着個外門大弟子的名頭,實際上所做的卻多是一些雜役之類的基層之事。這些,我說的沒錯吧?”
秦蒼一面翻閱卷宗,一面對着鄭知秋說道,後者仍舊是默不作聲,但臉上的種種異色無疑是表明了秦蒼所言與事實沒有多少偏差。
瞧得此幕,秦蒼再度一笑,不再談論起有關鄭知秋的事情,而是轉移話鋒。
“這世界總是比我們想象的要龐大,也總充滿着令人嚮往之處,江湖廟堂,風雲詭譎,諸如此類。說到底芸芸衆生不過是散落在棋盤各處的棋子,而天地便是將衆生囊括的棋局,下棋之人縱覽全局,而局中之人則總想着探索這方將自己困住的天地,說穿了就是一場博弈。”
“既然是博弈,自然就有才情驚豔,胸藏韜略的將帥,同樣也有衝鋒在前但卻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誰都不願做被戰場風沙所埋葬的無名小卒,而是都想要做在青史上留名的王侯將相。然而想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人生來便站在很高的起點,譬如柳三刀,而有些人生來就平平凡凡,譬如你。”
“人本身是沒有什麼貴賤之分的,但因爲先天出身的緣故,很多事情在那一刻起便註定了高低,有可能你窮盡一生的辛勤努力都抵不上旁人先天的起點,這卻不能怪你,只能怪那虛無縹緲而且可笑至極的命運。我看得出你對這所謂的命運心有不甘,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所以你在儘可能地抓住一切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契機。”
言至此處,秦蒼的目光陡然間將鄭知秋鎖定。
“這是你選擇幫我做事的原因,同樣也是我願意讓你幫我做事的原因。”
秦蒼大有深意地看着鄭知秋,繼續說道:“一個人的出身起點可以很低,但心卻不能低,心低了,便註定了你只能在地上爬行,而無法像雄鷹鯤鵬那般翱翔天際。現在,你明白爲何外門之中弟子衆多,我卻偏偏讓你幫我打探田蛟的消息了吧。”
鄭知秋深吸一口氣,終是不再沉默,緩緩開口說道:“因爲他們的心已經低了,而我的心卻不曾低下。”
“不錯。”秦蒼帶着些許讚賞意味地點了點頭。
“可是你就不擔心我是田蛟刻意安排接近你的嗎?”鄭知秋突然問道。
秦蒼笑道:“我從不做這種沒有必要的擔心,更何況你即便真是田蛟所派來的人,那也無妨,他可以讓人刻意提供一些他想讓我知道的信息,我同樣也可以這麼做,說實話,論虛實詭道,我還從來沒有懼過誰。”
鄭知秋心頭大震,不覺間已是被秦蒼的話語所感染。
“看來秦長老的心比我還要高,而且還有着諸多城府,不過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若是在下竭心盡力爲秦長老做事,將來所能登臨的位置能到何處?”鄭知秋輕咳一聲,問到了這個他最爲關心的問題。
“你的心能到何處,我便能讓你的人到何處,不過總歸不是沒有限度,因爲在你之
上,至少還有我的存在。”秦蒼道。
下一瞬,兩人目光接觸,臉上各自泛起一絲帶有深意的笑容。
“那麼接下來秦長老需要我做什麼?”鄭知秋正色,仍舊是躬着身子,對着秦蒼恭敬問道。
“替我搜尋其餘七大魔門年輕一輩之中所有稱得上是翹楚人物的資料以及畫像,記住,要儘可能地完整。”秦蒼話音落下,旋即以眼神示意鄭知秋可以就此離開。
“諾!”鄭知秋躬身行禮,而後轉身走出,幾息之後,便聽聞一聲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
......
同樣的時間,天魔門中。
柳乘風端坐在一座紅漆木椅之上,手捧一杯清香花茶,配上他常着的這身素淨長衫,整個人就與這間令人心神放空的靜室一般,顯得秀致典雅。
作爲天魔門現任門主,柳乘風的靈力修爲與魔道氣息自然是到了一個無比渾厚的境地,然而從表面上卻根本無法覺察到他體內的半分魔氣,而且也無法看出他有刻意掩飾的跡象,似乎他本就這樣一個帶着些許秀氣的書生儒士,一切都顯得那般自然。
也許正應了那句古話,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茶杯與茶蓋的摩擦聲音在靜室之中不時響起,柳乘風似乎很享受這種靠在座椅之上,悠閒品茶的時光,以至於一壺早在三個時辰前便已沸騰的茶水,硬是被他品到了現在。
這卻不是因爲茶水太燙的緣故,世俗中一些內力深厚的人物便已能用內力包裹住五臟六腑,飲沸水而不覺燙,柳乘風作爲幾近悟道的存在,更加不會受這點熱度的影響。
而他之所以這般細品,也不是因爲這茶水的味道太過值得回味,而是他在通過這種方式消磨時光,度過那段總能讓人心煩意亂的等待過程。
茶已微涼,散發着清香的茶水上已看不見多少熱氣,唯有三兩片茶葉在其中沉浮,猶如幾片輕舟,柳乘風微微一笑,已不打算釋放靈力將茶水加熱,他只是輕輕地挪動了一下頎長的身軀,十分溫和地將茶杯放在面前的木桌之上。
杯底與桌面接觸,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柳乘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放鬆的神情,卻不是因爲這道聲音,而是另外一道正向這間靜室走來的身影。
一步,兩步......腳步聲愈發輕快,柳乘風臉上的愉悅之色也是愈發明顯。
一雙修長纖細的玉手終是輕輕推開了房門。
隨後一道曼妙倩影進入這間靜室之中。
女子一身琉璃色碎花長裙,烏黑青絲之上攜帶着陣陣花草般的清香,一支青玉笄嵌在髮髻之中,如雲中翠煙,格外別緻,腳上軟鞋繡花似錦,行走起來若並蒂生蓮,甚是好看。
而她,正是柳乘風的次女,柳三刀的親妹妹,柳靜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