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離開對於烈山鎮來說不過是向平靜的池塘裡丟入一顆小石頭一般微微泛起漣漪。
只有細心的人才能注意到這兩個月中打鐵鋪子之中“叮叮噹噹”清脆的聲音相較於以往則多了許多,葉南每天像失心瘋了一般每天呆在鐵匠鋪子之中打鐵,鐵十八當然知道這是因爲什麼。
家之所以稱之爲家,是因爲裡邊有自己最想要見的人。
沒了這個人,家不過就是一座能歇腳的屋子罷了。
今天葉南一直從早上幹到下午,看着自己手邊已經鍛好一般的手杖,心中的悲傷被成就感衝散了許多,這時突然有一位面部覆蓋有黑紗,頭戴黑色斗笠,腰間掛劍的男子出現在了鐵匠鋪子門口。
“你好,請問你找誰?”一直坐在門口的俊英看這男子突然出現在鐵匠鋪子門口也有些驚訝,但畢竟也見過些世面,依舊是有禮貌的開口問到。
“我來找鐵十八,他在不在鋪子裡?”男子微微低頭,看了一眼坐在門檻之上的小女孩回答道,聲音溫潤。
“爹!有人找你!”小胖妞扯開喉嚨大喊一聲,現在正是父親打鐵的時候,聲音太小怕他聽不到。
“來了來了。”鐵十八聽到女兒的呼喊,急忙從內屋跑了出來。
當鐵十八看到俊英身前的這個黑紗男子之時,明顯的呆滯了一會,有些失神,隨後一把將坐在門檻之上的俊英拉起,沉着臉問到:“你來做什麼?”
“很重要的事情。”那男子聲音也變的有些僵硬。
“妖族這一次突破了長風崖,進入了東荒城的地界,如今這裡很不安全,現在的荒野區域已經被妖族佔領大面積大土地。”
“什麼?!它們怎麼能突破了長風崖?那裡不是有…”鐵十八失聲道,表情十分慌張,似乎這件事情極其出乎他的意料。
“不能請我進去說?”男子開口道。
“快點說完吧,都是老熟人沒必要來這一套。”鐵十八擺手說道。
“好,烈山鎮對於人族是一塊重要的地盤,而妖族也知道這一點,我收到命令要我撤離鎮子之中的年幼孩童和老者,你們和後來的人一起守住烈山鎮。”男子說完就走,沒有給鐵十八說話的機會。
鐵十八緊緊懷抱住俊英,盯着男子離開的方向嘆了一口氣,向屋內喊到:“葉小子,出來!”
葉南赤裸着上身衝了出來,明明只是十二歲的年紀,身材卻已經在每日的打鐵之中練就的如同雕塑一般,不同於鐵十八的老樹盤根般的肌肉,少年的肌肉更勻稱,身形也更加修長。
“你去給織布大娘,挖土那老漢,和一位睡在橋洞底下的算命老瞎子說件事,就說黑鴉傳來消息了,讓他們別睡覺了,起來忙正事。”
這樣一番言語讓葉南有些摸不着頭腦,黑鴉?別睡覺了?除了那橋洞老瞎子以外誰現在還睡覺啊?什麼正事?
鐵十八沒有給葉南解釋,只是喃喃道:“快點。”
葉南找了一件破布簡單的披在身上,衝出了鐵匠鋪子。
“大娘,大娘,我,我。”葉南穿過一片掛細絲上的七彩布匹,好不容易來到了一處矮小破舊的建築前。
“這孩子毛手毛腳的,這麼着急要幹啥?”一位面容半老,風韻猶存的女子推開那風雨飄搖的木門,語氣之中有些責備。
“鐵大叔要我給您說,黑鴉傳來消息了,別睡覺了,起來忙正事。”葉南扶着屋子旁水井的邊檐氣喘吁吁,溼漉漉的青苔沾滿手掌。
“什麼?!葉小子你把話再說一遍。”大娘明顯有些吃驚,雙眼之中是掩蓋不住的震驚,葉南只好在重複一遍。
織布大娘沉吟一會,開口說道:“葉小子,你什麼時候離開烈山鎮呢?”
“準備明天離開這裡。”
“那你要去哪?南荒城嗎?”
“是的,”葉南重重點頭,那裡可能有自己父親的消息,自己一定要去。
“嗯…這一路必定是兇險萬分,這次一分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拿着。”大娘手中飛出一件事物到葉南手中,葉南定睛一看,是一塊普普通通的針線盒子,不禁有些錯愕。
“等到危急時刻能救你一命。”
沒等葉南繼續說話,大娘已經轉身進了她那破敗的屋子之中。
葉南只好向大娘離開的方向躬身道謝,隨後轉身幾個兔起鶻落,離開了這裡。
“大爺,大爺。”葉南來到一處空曠的田壟之上,看着遠處一個蹲坐在地上抽着旱菸的老者揮手叫喊道。
“聽到了聽到了,這小娃子,爺爺還沒聾呢。”那老漢看到葉南,沒好氣的說道,但眉宇之間也舒展開來。
葉南也沒客氣,一屁股坐在老者身旁,說了鐵匠要他說的事情。
老者深深抽了一口旱菸,一下子劇烈的咳嗽起來,整個身子佝僂起來,彷彿一直瀕死的蝦一般蜷縮起來,嚇得葉南急忙把老者扶住,用力的拍打着老者的後背。
老者終於緩過氣來,面色有些蒼白,扶着葉南的手說道:“輕點輕點,不怕把我這老頭子拍死啊?”
葉南不好意思的饒了饒頭。
“小子,你還給誰說過這件事?”
“大娘,我還給織布大娘說過。”
“她對你做什麼了嗎?”
“她給了我這個。”葉南將那普通的針線盒子拿了出來。
老者原本混沌的眼睛之中突然射出陣陣精光,將煙桿敲了敲地,說道:“這婆娘也真捨得,那老頭子也不能吝嗇了,免得被人笑話。”
“小子,我和你說清楚,妖族覬覦我人族領土千年之久,如今人族隱隱有了反攻的陣勢,妖族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我雖然沒有那算命天賦,但我知道你一定要活着。”
葉南也沒有看清楚,老者只是手在空中一握,手掌中心就出現了一支短劍,只是並不像葉南見過的那些異能者拿的武器一樣鑲嵌着顏色不一的寶石,刀柄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奇特之處,只是刀鋒十分鋒利,只是盯着刀鋒看,葉南的眼睛就覺得有些生疼。
“拿着。”老者收起旱菸杆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向田壟更深處走去,葉南只能衝着老者的背影大聲道謝。
這算命老瞎子葉南可一點都不陌生,自己有次看他實在是可憐吃不起飯,於是就把身上帶着的一塊饅頭遞給了他,不曾想這老瞎子竟然以那些神神叨叨的言語哄騙自己,自己也是鬼使神差之下將饅頭都給了那瞎子。
之後才發覺不對勁,但是已經找不到那老瞎子的身影,氣的葉南好幾天睡不着覺。
葉南來到小鎮之中唯一一座橋的橋洞底下,果然看到了那一副病入膏肓模樣的老瞎子,這時老瞎子真美滋滋的坐在一塊破舊的蒲團之上扣着腳,不時還發出表示舒服的哼聲,似乎十分受用。
葉南冷着臉說道:“你這藏的真好,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
老瞎子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明顯愣了一下,急忙停下手頭的活,呲開一口黃牙說道:“小娃子,話不能這麼說,你我之間有劫數,不能多見,我向你討要兩個饅頭不過是間接的將你身上的大禍消散於無形,你這是冤枉老漢了。”
葉南冷哼一聲,顯然是不信。
老瞎子也沒再客套,說道:“是鐵十八要你來見我的?”
葉南有些吃驚,這老瞎子倒有未僕先知的能力,這是怎麼知道是鐵大叔要自己來的?
老瞎子咧嘴一笑,說道:“要不是他要你來找我,你這輩子都找不到我,說吧,啥事?”
葉南也沒計較老瞎子的怪話,只是把鐵十八的話複述了一遍。
老瞎子聽完拍着腿說道:“立山巔見大河奔涌,站羣峰覺長風浩蕩,小子,記住了,你以後必定不順遂,而且命中多災禍。”葉南聽完立刻“呸,呸”幾聲,有些嫌棄。
“但你只要能活下來,必定登頂,但我能力低微,看不出你能登哪座山峰的頂。”說到這,老瞎子好像想起什麼往事一般,有些懊悔的拍着頭。
“記住了,別讓別人與你有太多的糾纏,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你啊。”老瞎子又說了這麼一句怪話,立刻就覺得頭痛欲裂,趴在地上打起滾來,葉南想去扶,結果老瞎子臉色猙獰,指着葉南的鼻子罵道。
“滾開,別碰我!”老瞎子用他破舊不堪的袖子打開了葉南的手,在地上翻滾起來,形若癲狂,不斷說着:“天予不理反受其咎…”
葉南心中泛起一陣恐懼,轉身離開了橋洞之中,當他剛踏出橋洞,身後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
正在葉南焦慮不定的時候,一雙大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之上,葉南轉頭一看,原來是鐵十八。
“葉南,你要去南荒城我不攔着,現在收拾一下明天快離開這裡吧。”
葉南看着街上慌亂的人羣,似乎明白了什麼,嘴脣嗡動,似乎想說什麼卻無從開口。
“道謝的話等以後見面再說,來不及了,快去收拾一下趕緊離開這裡。”鐵十八面色變的有些凝重,將葉南推了一下就離開了橋洞口,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