鼕鼕問自己,她恨不恨徐文華?她恨的,恨透了這個女人。因爲她,自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因爲她,母親失去了心愛的男人,被迫帶着孩子遠走他鄉。
如果不是她,母親或許不用自殺。如果不是她,她和東陽也不會愛的那麼辛苦。她能不恨她嗎?真的恨的!
可是現在,這個女人坐在那裡,她一生機關算盡,她爲了那個死了的男人,把自己變成這樣。她孤孤寂寂的坐在那裡,那麼悽楚無依。她突然覺得,其實這個男人也沒什麼好恨的!因爲她自己已經受到了懲罰,老天爺已經給了他懲罰。
“你有沒有想過,你變成今天這樣子,最傷心最難過的人是誰?”鼕鼕轉頭看她,幽幽的問道。
徐文華臉色微變,沒有說話。
“是你的孩子,是東陽,是鈺鈺。”鼕鼕繼續說道,“東陽一直很在乎你們,他原來可以留在美國,他可以成爲一個很棒的數學家。可是爲了你們,他回來了,走上一條原本他並不是那麼喜歡的路。爲什麼你始終不明白,你明明已經有了最美好的東西,卻要一而再的毀掉東陽對你們的信任和感情。”
“現在你倒會說這些。”徐文華冷笑。
“是啊,這些話誰都會說,你也可以不聽。”鼕鼕只覺得她難以溝通,索性不再多說。
“你不恨我嗎?”徐文華轉頭問道。
鼕鼕苦笑:“恨,當然恨你,我怎麼可能不恨你呢?可是我再恨你,能抹去你是東陽母親的事實嗎?能讓你不是我三個孩子的奶奶嗎?可是你顯然從來不考慮這些,你一直都是那麼自私的,你在乎的永遠只有你自己。”
徐文華被她說的臉色有些難看,她瞪着她,卻發現鼕鼕的表情平靜異常。
“你爲什麼還在這裡?”徐文華突然覺得自己在孟瑜冬面前有些坐立難看,她甚至不願意看她的臉。可是又一再的回頭她的臉,“我不是說過,讓你先回嗎?”
“我在等我的丈夫。”鼕鼕淡淡的說,她的理由充分而光明正大。
徐文華是真的發現鼕鼕的不同,她在這個晚輩面前竟完全找不到自己惜日的驕傲。
“孟瑜冬,你果然贏了……”所有人,都已經站在了她那邊。
“爲什麼你認爲我贏了呢?”鼕鼕苦笑,“我沒有贏,如果我贏了,我媽就不會死。如果我贏了,我妹妹不會還在醫院連話都說不出來。如果我贏了,我身邊的人就不會因爲某些事情,連選擇幸福的權利都沒有。我沒有贏,只是,你輸了而已,你輸給了你自己。”
徐文華心神一動,她突然在想,她是不是看錯了這個女孩兒。她一直以爲她跟她媽一樣,這一刻才發現,鼕鼕跟她媽媽太不一樣了。這個女孩兒更加聰明,也更加沉穩,更加智慧。
後來,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鼕鼕一直在發呆。直到她的電話響了,這個電話是關子風打來的。她聽了電話,深吸一口氣,嗯了幾聲,便掛了。
她掛了電話,東陽就來了。程東陽連夜趕過來,看到鼕鼕和母親一人坐一邊,再看這附近靜悄悄的什麼人都沒有。他在路上的時候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一切來的太突然,他好一會兒都反應不及,怎麼就這麼快的發生了。
“我爸呢?”程東陽僵硬着身體走過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問誰?
鼕鼕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已經送到太平間去了。”
程東陽點點頭,他有些呼吸不暢,這才緩緩的走過去。鼕鼕只能跟上,她很擔心他,只能緊緊的跟上。
程東陽讓人打開了父親的冰櫃,他似乎還不願意去相信,相信父親真的躺在裡面。他拉開了拉鍊,看到父親的臉時,痛楚的馬上緊緊的閉上眼睛。
“東陽,不要這樣……”孟瑜冬看他這樣很不好受,“現在警察已經在查這件案子了,警察說可能不是意外,因爲你爸的剎車好像出了問題。”
程東陽緩緩的轉過頭來,看着鼕鼕:“你說是不是意外?”
鼕鼕點點頭:“嗯,不是意外。你先冷靜一點,咱們先回家好不好。我想你爸的後事肯定不是僅僅由咱們來辦,是不是?”
程東陽心裡有數,父親是省級高幹,現在消息還沒有公佈,一旦公佈,濱海會有一番大的變動。
“東陽,聽我的,咱們回家行嗎?爺爺奶奶還在等着我們,我們要堅強一點,這樣才能照顧好爺爺奶奶。”孟瑜冬摟着他的腰說道。
他深吸一口氣,鼕鼕說的很對,爺爺奶奶還在家裡等着。父親的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們回去吧!”
他們出來時,看到母親還坐在那兒,程東陽走到母親面前:“媽,我們回去吧!”
“我本來還要跟你爸離婚的,他欺了我一輩子,好不容易我可以欺他一次,他卻這麼對我。”徐文華看着大兒子,抓着他的衣襟,眼淚總算是涌出來。
程東陽沒說話,抱住了母親。無論他有多恨母親,多麼不原諒他。這一刻,看到她這個樣子,他還是心疼她。
鼕鼕站在旁邊,心裡也有些發酸。她往身後看,想着自己昨天對程震明的詛咒,她不由的有些內疚。
回去的路上,還是鼕鼕在開車。程東陽坐在副駕駛座上,他不時的從後視鏡看母親,他是擔心母親的,就怕她會想不開。
鼕鼕表情始終平平靜靜的,一句話不吭。
回到家,程西陽和程鈺陽都坐在客廳裡。程西陽看到大哥,說道:“爺爺奶奶已經知道了,我和鈺鈺安撫他們先睡下。叔叔那邊我們也打了電話,他明早會過來。”
“嗯,早點休息吧!”程東陽拍了拍弟弟的肩,“鈺鈺,你陪媽去睡覺。”
程鈺陽點點頭,扶着母親回房間。
保姆小梅也沒有睡,鼕鼕問了孩子的情況,知道孩子醒來吃過一次奶,也放心了不少。
回到房間,她先去看了看三個娃娃,親了親寶寶的額頭。她去拿衣服,給東陽放水洗澡。
程東陽在打電話,臉色沉重。鼕鼕給他放好了水,讓他脫了衣服,她便蹲在浴缸旁邊給他擦背。程東陽一直閉着眼,鼕鼕知道他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這件事,更是心疼他。
她從他身後摟住他:“東陽……東陽……”
程東陽握住她的手:“你說我爸當年做出那種錯事也就罷了,爲什麼到現在,還要讓所有人痛苦。”
孟瑜冬緊緊的圈住他:“這只是意外,誰也不想的意外。東陽,我沒有告訴你,你爸爸昨天回來了,他跟我道歉了。他說他對不起我媽,對不起我。他跟我道歉,只是,我沒有原諒他。”
程東陽轉過身,他捧着鼕鼕的臉:“傻丫頭,鼕鼕,你不原諒是正常的,他本來就不可能輕易得到原諒。一直以來,他一直是我的楷模。小時候我覺得他特別的高大,特別的厲害。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軟弱,軟弱的就這樣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孟瑜冬不住的親他:“不要這樣,東陽。”
“我真的沒有想到這樣,我原來是打算一輩子不原諒他的。他太讓我失望,我曾經想過,要是沒有這個父親就好了。”程東陽說着,終於眼睛溼潤了,滑出了一滴淚。而現在,他真的失去了這個父親。
孟瑜冬心疼極了,她見不得東陽掉眼淚。東陽是多麼堅強的一個人呢?如果不是傷到極致,他又怎麼會掉眼淚。她抱緊了丈夫,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
東陽是真的累了,她知道他很累,這個家已經殘破不堪,而他負重累累!他的身體微微在顫抖,她知道他在哭,他也只能在她的懷裡哭。
鼕鼕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的,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她撫着丈夫的發,讓他盡情的發泄。
一晚上,彼此都無話。次日清晨,程震光的電話就打來了,他先去醫院見兄長的最後一面。
程老爺子和老太太也要去見兒子最後一面,程震明的屍體是要運回濱海的,程東陽已經打電話過去了。很快,他的死訊就會公佈。
看到程震明的屍體那一刻,老太太傷心的暈過去,馬上又送到病房。
黃蘊文也到了,她穿着一套黑麼套裝,神情哀傷。她走到東陽的面前:“東陽,無論如何讓我見你爸爸一面?”
鼕鼕看着黃蘊文,眼眸裡閃過複雜的神色,她什麼話沒說,現在不宜有任何的紛爭。
黃蘊文去見了程震明一面,東陽便和濱海政府那邊溝通送父親屍體回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