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巷道,冷澀的石牆,沿着昏黃的燭光朝前,進入了寬闊的暗室。
齊原臉色陰沉,雙手捏印,掌心閃出流光,輕輕按在石壁圓盤之上。
圓盤顫抖,變得透明起來,一道道白光沿着牆壁朝四周蔓延,顯露出完整的陣法紋絡。
兩個穿着黑衣的男子躺在地上,口鼻溢血,生死不知。
齊原低聲道:“看看他們什麼情況。”
他的身旁,也就是天樓的掌櫃,迅速來到兩人跟前,探了探氣息,右掌朝兩人額頭按去。
幾個呼吸後,掌櫃的才說道:“經脈盡斷,五臟具碎,應該是被滄海血龍獸的氣勢給震死了。”
齊原吸了口氣,不禁眯眼道:“不愧是滄海血龍獸,我天地樓的鎮魂符都壓不住它,還好我多設置了一道封印,否則它這一聲巨吼,怕是整個青州都聽到了。”
說話間,他順着漆黑的暗廳朝前走去,右手再次結印,按在了另一個圓盤上。
圓盤在陣法的驅使下,緩緩旋轉了起來,於是一整面牆都開始顫抖,發出沉重的聲音。
大地終於裂開,露出了暗廳之下的一個巨坑,緊接着,黑暗之中閃出了兩道猩紅的光。
齊原下意識退後兩步,臉色慘白,隨即又止不住大笑了起來:“好啊,果然醒了,連我都嚇一跳。”
坑中是一具龐大的身軀,長達七八丈,形如蜥蜴,卻通體紅鱗,背生雙翅,有崢嶸的龍頭和兩隻龍角。
它微微喘息着,每一次喘息都像是蘊蓄着風雷,給人無盡的壓力。
齊原吞了吞口水,喃喃道:“這東西...實在太可怕了,我必須再加幾層封印,否則要出大事。”
掌櫃的說道:“那一聲吼,楊武他們聽到了嗎?”
齊原道:“聽肯定是聽到了,但卻猜不到這是滄海血龍獸,一切按計劃行事。”
說話間,他小心翼翼掏出了一個羅盤,開始佈施陣法。
他一定要確保滄海血龍獸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
回靈玄司的路上,楊武一直沉默着,面色凝重無比。
易寒和吳遠山跟在身後,摸不清楊武的想法,也沒敢搭話。
易小安的失蹤讓令人心頭都懸了一把刀,急迫卻又必須剋制。
最終,易寒還是忍不住道:“總旗大人,失蹤這麼多人,只有我妹妹這裡特殊,很可能這些魔紋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咱們靈玄司有這樣的專業人才嗎?”
楊武搖了搖頭,道:“有專業查案的,有執行任務厲害的,但唯獨沒有懂魔紋的,要從這裡找突破口可以說是很艱難了。”
說完話,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易寒,說道:“半個月的時間並不多,我們都要抓緊時間,易寒你一定要爭取查到關於這些魔紋的信息,目前爲止我手底下,只有你在這些方面還算有見識。”
“老吳你依舊帶着你的人,全城查詢線索,只要有一條線索浮出水面,就可以抽絲剝繭找到真相。”
說到這裡,他勉強一笑,道:“而我,得去面對司主的怒火了。”
易寒兩人對視一眼,不禁一嘆。
吳遠山低聲道:“衙門那些人不是吃乾飯的,恐怕早就把青州城翻了個遍了,這種情況下都沒找到線索,說明我得去城外周邊村鎮看看了。”
“接下來你還是主攻魔紋方面吧,這次是大事,時間又緊,你要是能立功...青州靈玄司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說到這裡,吳遠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時候,你在青州沒人敢惹,有錢有勢,受人尊敬,也算是實現了理想生活了。”
易寒緩緩點頭,輕輕一笑。
他看着吳遠山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人羣中,而密集的人流穿梭於街道之間。
這個時代是如此繁華,僅僅是一個小小的青州,便有超過百萬的人口。
而在後世,整個世界都沒有幾個百萬人口的大城市。
人,都葬身於戰爭之中了。
“吳叔,其實我的理想,沒有這麼小。”
他的聲音很輕,吐字很慢,眼神卻很清澈。
關於魔紋,易寒瞭解並不是很多,只是知道歷史上發生過幾次類似的事件,印象卻不是很深刻。
但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至少,家裡就住着一位見識廣博的光明神官。
於是易寒直奔家裡,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裡面急迫的聲音,亂糟糟一片。
他以爲出事了,拔出刀一腳踹開門,直接衝了進去。
小院中圍着七八個人,一個少年滿身是血,正躺在地上,看樣子傷勢很重。
易斂正握着他的手,不斷給他灌注靈氣,但似乎得不到什麼好轉。
“周叔?周伯?你們...”
易寒有些懵,這一大家子人他都認識,就住對門兒,兩家關係還不錯。
模糊的記憶中,易寒還記得老爹經常加班不回家,自己就去對面蹭吃蹭喝。
“是小寒回來了,兒子,你小寒哥回來了,你快看啊。”
四十歲左右的夫人有些發胖,臉色疲倦,眼眶發紅,似乎剛剛纔哭過。
易寒皺着眉頭走上前去,沉聲道:“怎麼回事?我老弟這是被誰打傷了?”
躺着的少年叫周凡,今年才十七歲,也是屬於少言寡語那種類型。
平時不說話,性格比較倔,經常在外面鬼混,叛逆得很。
易斂道:“別廢話,情況還不清楚,現在先給他治傷。”
易寒仔細一看,全身都是刀傷,但都不致命,只是失血過多而已。
於是他擺手道:“別輸入靈氣了,這玩意兒不管用。”
周凡是整個周家的寶貝,因爲大哥周勇膝下無子,獨女早嫁,而弟弟周強只有這一個兒子。
相當於,周凡是他們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如今受傷,衆人自然緊張得要命。
周勇聞言,不禁急道:“小寒你快進屋,這時候別添亂,什麼用不着靈氣啊。”
“就是啊小寒,你去看書吧,這裡用不着你。”
易寒瞪眼道:“不是,周伯,他只是失血過多,不需要...”
“哎呀小寒,你什麼都不懂,管這些幹什麼,別耽誤了你弟啊。”
周勇把他朝房內推,一家子急得都昏了頭。
易斂收手,轉頭朝易寒看來,眯眼道:“之前你好像在家裡煉了丹藥...是不是懂丹道?”
易寒點頭道:“懂啊。”
易斂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來,朝涼亭走去。
一邊走,一邊喊着:“你們也別忙活了,過來喝酒,暖暖身子。小凡,交給我兒。”
“啊?”
周凡的爹孃、大伯大嬸、爺爺奶奶,六個人全部愣住。
周強作爲周凡的爹,也是個鐵匠,易斂退休後,就是跟着他打鐵消磨時間。
他看了易寒一眼,不禁道:“我說易二哥,你這不是開玩笑麼,小寒他哪裡會這些。”
周勇也不禁道:“易老二,你別拿你侄兒的命開玩笑,趕緊過來。”
易斂哼了一聲,擺手道:“你們愛信不信,我反正喝酒了。”
一大家子人,又吵了起來。
“行了行了,別吵了。”
易寒直接一吼,把衆人全部鎮住。
他大步走了過去,瞟了衆人一眼,道:“周叔、周伯,兩位嬸嬸,還有兩位老人家...你們就別急了,急能解決問題嗎?”
“我都看清楚了,小凡身上有八處刀傷,只有側肋這一道傷口很深,但也不致命。”
“現在最重要的是止血,止住血之後,我給他服三生丹,保證一刻鐘就見效。”
說話間,他從懷裡掏出了一顆丹藥,給周凡服了下去。
止血丹顧名思義,而三生丹可以促進傷口癒合,這些都是保命的東西,易寒一直隨身攜帶。
周強搓着手在旁邊乾着急,擦着汗水道:“小寒,叔叔信你爹,你就按你的方法來。”
周勇剛要說話,周強就把他拉開,大聲道:“你也別急,易二哥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會亂來的。”
易寒也管不着他們在旁邊廢話,又把三生丹餵了進去。
一時間,丹藥內部的靈氣散發開來,周凡本就不深的傷口肉眼可見的癒合。
他發出一聲痛吟,漸漸醒了過來。
“哎哎,還真有效!”
周勇激動地喊了起來,興奮道:“小寒,真有你的,剛剛是你大伯我衝動了,你不要介意啊。”
“好小子,出息了啊。”
周強拍了拍他肩膀,然後朝周凡看去,道:“小凡,你感覺怎麼樣?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
周凡迷迷糊糊,看了四周一眼,卻是沒有說話。
易斂在涼亭喊道:“行了,人沒事了,兩個老人家回去休息吧,這大冷天的。”
周強臉色不是很好看,他眼神嚴肅了起來,沉聲道:“周凡!我在問你話!你到底幹什麼去了?誰把你砍傷的?”
周凡撐着身體站了起來,把頭轉過去,道:“不用你管。”
“你說什麼!”
周強眼睛一瞪,氣得大吼道:“什麼叫不用我管?你嘴裡吃的,身上穿的,哪樣不是老子一錘一錘打鐵掙的?”
“十七歲了,還沒個正形,整天就知道去混,連你小寒哥都去靈玄司了,你連他都不如!”
易寒愣住了。
幹,什麼叫連我都不如?老子很弱嗎?
周凡看了易寒一眼,也不說話,這是昂着頭道:“我可以靠自己。”
“靠你娘!我看你今天是...哎哎哎...痛...”
周強口吐芬芳還未結束,耳朵就被揪住了。
“娘子,娘子饒命,是爲夫錯了,剛纔只是口誤。”
誰都知道,周鐵匠是個耙耳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老婆。
於是,他也不敢囂張了,灰溜溜的走到涼亭喝酒去了。
周凡的娘,叫王翠萍,膀大腰圓,戰力很強,小時候的易寒對她也是頗爲畏懼。
“小寒啊,你來問問你弟弟,你們是同齡人嘛,好說話一些。”
“中午來我家吃飯,嬸兒給你做燜肉。”
易寒下意識吞了吞口水,笑道:“沒問題王嬸兒,你去吧,小凡交給我了。”
於是衆人又扶着周凡到臥室,放在易寒的牀上。
易寒關上了門,重重舒了口氣,終於安靜了。
本來心情就煩躁,這麼一吵,腦子都快吵爆了。
他回頭看向躺在牀上的少年,忍不住笑道:“捱了八刀,凡弟弟,你打架不是挺厲害的麼?這次怎麼栽了啊!”
周凡和他關係向來都不錯,這下只剩兩個人了,他便直接開口道:“被陰了,那人拿着刀。”
易寒看了他一眼,道:“混幫派,就那麼好玩兒麼?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有什麼前途?”
周凡道:“誰說偷雞摸狗了?這次我們是伸張正義,打那些人販子。”
易寒不禁笑道:“喲,還幹上官差的活了啊。”
周凡傲然道:“不是替官差幹活,那些人販子到處綁小孩兒,揍他們是替天行道。”
“哈哈哈哈!”
易寒大笑,隨後笑聲突然停住。
他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周凡,驚聲道:“你說什麼?綁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