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黃昏。
海水已被染成金色,就像情人的手,溫柔的撫着沙灘。
沙灘上躺着的兩個人就浸沐在這美麗的黃昏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若離終於覺得稍微有些好轉了,這才勉強的挪動身軀。
但她還是爬不起來,在海水中整整折騰了半天,體質雖無恙,可是耐力疲勞根骨等其他屬姓幾近虛無,所以人還是處於虛弱狀態。
從巨鯨幫的主船跌入海水中開始,她就一直被張赫抓着。
碧藍色的大海在平時看來那麼美麗,可是真正你融入進去後,你纔會發現大海的力量,水的可怕。
人要在海水中掙扎半天時間,除了必要的體力外,還得有驚人的求生意志和忍耐能力。
好幾次林若離都想放棄了,但張赫卻死不鬆手,堅定的抓着她往東南方向游來。
最終被海浪送上這海灘,兩個人都虛弱得進入了離線狀態,直到現在張赫也沒有鬆手。
林若離剛一扭頭,就聽到張赫的聲音:“醒啦?”
張赫的聲音無疑也很虛弱,他的情況比林若離嚴重多了,中了那羣人幾下重手,尤其是七凌風兩次重掌,加之在海中掙扎,張赫的夢幻境內功已經受損。
林若離伏在張赫的懷中,雖然張赫全身也是一片精溼,但她卻並沒有離開張赫懷抱的意思。
她就像一隻受到了很大程度驚嚇的小鴿子,經歷了風風雨雨後,最終回到了安全的港灣。
張赫望着她溼漉漉的頭髮下有些蒼白的臉色:“林姑娘,你現在感覺如何?能不能走動?”
林若離擡起頭,凝注着張赫的眼波充滿了溫柔:“武兄,以後你還是叫我若離吧。”
張赫笑了,並沒有回答。
林若離望着他,也笑了,只是笑容之中略微有些苦澀。
無論在多麼惡劣的環境,戀人們的相互依偎都能取得溫暖,可是同樣的道理,就算不說話,肢體語言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思想。
張赫的目光望着西邊遙遠而火紅的天空,夕陽正在漸漸的下沉,他的笑容也在漸漸消失。
林若離也順着他的目光望向遠方,光明即將消失,深邃的黑暗就快到來。
“武兄,你是放不下還是得不到?”她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都不是!”張赫堅定的說道,“而是你們,我都喜歡。”
林若離頓時怔住,不過很快展顏道:“有多喜歡?”
張赫笑了:“你們都陪我走過了《王朝》中最難走的每一段路,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雖然在笑,但笑容中卻多了很多唏噓,他可能精通《王朝》中所有的技巧,清楚江湖上所有的勾當,可是有些事卻是他永遠也無法理解參悟的,那就是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產生這麼多的感情情愫?
上天賜予了他天賦和機遇,但也帶給了他困擾與憂愁,他在縱酒揮刀斬人頭的快意恩仇的同時,也承受着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寂寞。
他雖然想不明白,但至少他是誠實的,他不會去欺騙一個對自己真心的人。
你說他自私也好,覺得他貪婪也罷,但他確實很喜歡這些美麗的女人。
比如江堯,比如鍾舒曼,比如華飛虹,還比如懷中的林若離,她們各有千秋,各有風情,各有志向,不管她們有什麼,她們在這波譎雲詭的江湖中,和張赫這才天生奇才不期相遇了。
這是上天的安排還是命中的註定,他不願意去多想,對這種問題他從來都想得很少,他只知道一點,黃昏雖然近,但夕陽也是無限好的。
既然能好,那麼在一起的時候就同甘苦、共生死,她們需要的他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至於過去和將來,人爲什麼要對過去戀戀不忘?又爲什麼要爲將來而憂愁。
所以,張赫永遠都是張赫,獨一無二的張赫。
望着他堅定的表情,林若離似乎也能感知到他的思想,這一刻她不禁抱緊他,不管將來如何,哪怕命中註定無法走完王朝江湖,就把這段情當作是上天恩賜給自己的禮物吧。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黃昏漸漸就要過去了,也不知道依偎了多久,林若離又擡起頭:“武兄,你這次來瓊州,我想你不僅僅是爲了我這麼簡單吧?”
張赫又笑了:“你的確是冰雪聰明。”
他是很少夸人的,於是林若離的臉就悄悄的紅了。
望着她蘋果般的面額,張赫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摸,但他並沒有這麼去做:“不錯,我這次來,的確有很多事要做,第一是幫你成功度過難關,第二是爲京華樓找回面子……”
林若離忍不住道:“那第三呢?”
張赫忽然不說話了,臉上的表情變了,林若離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面部肌肉忽然收縮僵硬,人只有在緊張的時候纔會變得如此。
很快林若離也感覺到了,後面來人了。
一羣穿着粗布衣衫的男人,每個人都黝黑高大,像是長年生活在海邊的漁民。
這羣人什麼話也不說,放下一副粗木製作而成的簡易大擔架,七手八腳的把張赫和林若離擡了上去。
張赫居然沒有任何反抗,但看他的眼神,好象早就知道會遇上這麼一羣人,會發生這種事,而且他的眼神讓林若離安定了下來。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還能有什麼事比得上自己男人堅定的信心更讓人信賴呢?
於是她就和張赫並肩躺在擔架上,靜靜的望着逐漸變成深藍色的夜空,空中已有繁星在眨眼了。
擡擔架的是四個壯漢,林若離發現這四個人施展出來的是《草上飛》的輕功,不但速度極快,而且手也極穩,她躺在擔架上居然感覺不出有任何一絲震顫。
擔架載着他們也不知繞過了多少荊棘小路與密林石堆,最後纔在一處木屋前停下。
這是一處很幽靜的院落,籬笆圍成一個簡易的花園,裡面種着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甚至還有一處小魚塘,裡面有遊動着紅色鯽魚,足見屋子的主人是一個很有閒情逸致的人。
果不其然,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就在屋子裡撥弄着燒得正旺的火堆,張赫與林若離稍微坐了一會,全身的衣服已經烘乾。
老人又在火上架了一隻鍋,衝入清水後又放了幾味不知明的藥材,火勢一旺水就開了,滿屋子的中草藥味道頓時飄散開來。
林若離實在是很好奇,老人從頭到尾也不說一句話,卻偏偏好象對什麼事情都知道一樣,此刻他已經遞過來兩隻盛滿了藥的碗,意思很明顯:“喝下去!”
林若離有些遲疑,但張赫卻毫不猶豫的接了過來,一仰脖就全喝了下去。
老人望着他,目光中已有了絲絲笑意。
藥果然是爲他二人準備的,張赫一喝下肚,發現全身各大屬姓不但在緩緩的恢復,而且內功境界也在慢慢的恢復正常。
“多謝老丈賞賜救命藥物。”張赫抹了抹嘴。
老人望着他二人:“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林若離只有搖頭,因爲現在她已經看出,這個地方雖然是陸地,但卻不是大陸,而是一個島嶼,她與張赫是被海浪衝到這裡來的,但更像是張赫拽着她游到這裡來的。
張赫道:“我知道!”
老人的面色變了變:“你既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那爲什麼還敢上岸?”
張赫嘆了口氣:“我本來不敢上岸的,但當時我若不上來,只怕要被巨鯨幫的那些水手在水中把我們亂箭穿死。”
老人的眼中又露出了那種狡黠的笑意:“你很誠實。”
張赫道:“我不得不誠實。”
老人道:“誠實的人通常都活得比較長些。”
張赫道:“我還不想死!”
林若離發現這老人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她忍不住道:“老丈,你怎麼知道他沒說謊?”
老人輕輕一笑:“我不但知道他沒有說謊,而且我還知道,現在巨鯨幫有幾十船正在附近的海面上搜索你們,還有海南劍派和六扇門的人也在找你們,一旦找着你們了,你們還是難逃一死。”
林若離這才吃驚了:“這你都知道?”
“只要是在這個島上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老人不緊不慢的說着:“只是我不知道,你們爲什麼會被瓊州這兩個幫派的人追殺。”
張赫沉吟着,道:“因爲我殺了他們的人。”
老人盯着他:“你爲什麼要殺他們的人?”
張赫望向林若離:“因爲我要爲她出氣。”
老人縱聲大笑:“好,好一個爲她出氣,好一個衝冠一怒爲紅顏,現在的年輕人有種,但也很衝動。”
林若離望向張赫,眼波不但溫柔,而且眼神中似乎也充滿了笑意。
但老人卻突然沉下聲道:“但你也應該知道這島上的規矩,外人必須離開。”
林若離忍不住道:“爲什麼?”
老人道:“規矩就是規矩,只要是規矩,你就得去遵守它,否則要規矩何用?”
這並不算十分高明的回答,林若離心中的暖意霎時冷卻:“我們若是不離開呢?”
“不離開,那就只有死在這裡!”老人眼中突然泛出了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