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旁的竹居內。
“講完了?”月綰轉了轉手嵌着紅寶石的酒杯,偏了偏頭。
“我以我的情魄爲代價,想請您答應我的條件。”
月綰擺擺手,示意她說下去。
“我想讓他一生無所愛,死了,也要永世不得超生!”方若纖的聲音無法抑制的顫抖。
“故事還不完整,你看看結局吧。”月綰拈了訣,引忘川之水幻化出一面水鏡。
方若纖擡了頭,靜靜地看着,月綰勾起一絲玩味的笑。
依然是那一場大火,火中仍有方若纖垂死掙扎的場景,可火中,多出了一個穿着明黃色龍袍的身影,火舌舔着他的衣襬,一身狼狽,失魂落魄的呼喊着:“纖兒,我後悔了,你快出來,纖兒……”手中緊攥着一方絲帕,上面繡了一行字——“人面桃花笑春風”。皇權,並沒有讓他失去良心,起碼在最後一刻他還是醒悟了。
滾熱的淚水,滴在冰冷的竹板上,方若纖雙脣張張合合,“子陌,子陌……”,竟是輕笑起來,笑容摻着淚水,幾分瘋狂幾分落寞。
“你原諒他了?”
方若纖點點頭,又猛的搖頭,眼神又迷茫起來。
月綰旋身站起,輕輕一笑,直視着方若纖,那絕代風華的神采迷了方若纖的眼。
“爾與蕭子陌本有三世情緣,緣未斷,情未了,不如入了輪迴,再續前緣,恩恩怨怨,以後再說也不遲。”
“可……”
月綰挑挑眉 “你不答應可是會後悔的,我不過是閒的慌,作了個順水人情,以後可沒有閒工夫了。”一揮手,方若纖便入了輪迴。
靜謐無聲,彷彿剛纔的一陣喧鬧不曾存在過。
月光從竹樓的縫隙中漏出,形成一道道交錯的光斑,把竹樓中的一景一物都照應得十分清晰,無論裝飾擺設都十分簡樸,但件件都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珍品,染着魔界獨有的妖異。
“她就是龍族公主?”月色被朦朧的黑影遮住,逆着光傳來一道清麗的女聲。
月綰點點頭,優雅的斜靠在竹椅上,“今兒怎麼有空來?”
來人正是鬼界之主——舍璃,也是她萬萬年來的摯交好友
舍璃不緊不慢的走上前去,大大方方的在月綰坐的竹椅上坐下,把月綰擠在一邊。月綰皺了皺眉頭,乾脆站了起來,把案上的一壺好酒給順走了。
“怎麼,我就不能來了。”精緻又不失英氣的面頰微微上揚,右手要抓住那壺酒,卻被月綰錯開,只好作罷,“還是說,你這兒容不下我這尊大佛。”說着,又挑了挑眉。
“別在這兒自戀了。說吧,是龍族這檔子事兒?”疑問句,月綰卻是用的肯定的語氣,“你也看見了。”
“不止這個。”舍璃指尖猶豫了那麼一會,還是從衣襟中拿出一個溢着紫色神息的紫檀木盒,輕輕啓開,只見盒中躺着一塊兒流光溢彩的神玉。
月綰面上的笑意消失,亙古無波的眼眸中終於漾起一絲不易捕捉的波瀾,她毫不猶豫地抓起那塊兒神玉,脣間微不可聞的嘆息,消散在寂靜的夜中。
“有些事,你也該放下了。”舍璃搖了搖頭。
月綰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一絲悲痛,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後四樣,她全佔!
她看着看着,竟笑了出來,“好了好了,好不容易敘敘舊,不聊這個了。”
月綰說了許久,談了好多上古的事,談了好多上古的人,可遲遲沒有觸碰自己心中的禁忌,良久,舍璃離開了。
月綰凝視着那塊兒玉佩,思緒飄到很久很久以前,究竟是多久,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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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壽辰,本是**肅穆的天宮一片喜氣洋洋。各路神仙甚至妖魔鬼怪早早就來到了天宮。
幾名宮娥在一起低聲議論。
“沒想到除了神仙,還有各路妖魔爲天帝賀壽!方纔我見那妖界的妖怪長的樣子,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是啊,是啊,不但常住在天界的哪位魔界始主要來,連哪位深居簡出的鬼界之主也來了。”
“是嗎!今天可有眼福了,我還沒見過魔族,還有鬼的樣子呢,不知是不是像話本子寫的那樣青面獠牙的。”
這就是多想了,聽在玉衡峰當差的仙娥說那我魔界始主可是一個絕色美人呢。”
……
“魔界始主到!”“鬼界之主到!”
仙官的聲音打斷了幾人的談話,仙娥們忙散開,恭敬地退到一邊。
只見有數十位仙娥撒花引路,踏着落花,一紅一黑兩道身影一先一後走來,風姿灼灼,吸引了不少的視線,月綰已經習慣了這樣恭敬又好奇的注視,與舍璃談笑甚爲歡快。
辭顏坐在主神位上,深邃的幽紫眼眸含笑注視着月綰,溫潤柔和,尊貴優雅的氣質由內而外散發出來。
月綰也揚起頭,與辭顏對視,走到辭顏左手邊坐下,如瀑般的墨發與暗紅色的衣袍交織,墨色眸子微眯,端起酒水輕抿,不知不覺已成了別人的風景。
有些眼力的都看出了兩人的‘眉目傳情’心中大爲震驚傳聞屬實,卻也不敢多言。
這宴會對月綰也意義僅限於應酬,無趣得很,若不是看在辭顏的面子上,她是從不參加的。但面對衆神的敬酒,她爲了魔界的聲譽是無論如何都得作陪的,一來一往,月綰不但沒有半分醉意,倒是敬酒的人有些撐不住,久了,也就沒有神魔再來了。
月綰注意到,那領舞的仙子似乎醉翁之意不在就,沒次揚起水袖都會往主神位瞄上一眼,目送秋波,含情脈脈的神態讓月綰胃裡一陣翻騰。辭顏一般會無視這樣的求愛,不給這些神女留太多念想,月綰很是瞭解,可這樣一來辭顏的紅鸞星恐怕是萬萬年都不會亮一次了。想着想着,月綰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盯着主神位上的人盯了多久,還有那主神位上的人盯了自己多久,直到辭顏燦爛不失莊重的一笑,才讓她緩過神來。月綰心虛地左右看了看,發現仙神都在低頭飲酒,無一人在談話,魔族呢神色都有些古怪,本是熱鬧的宴席鴉雀無聲。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壽宴過後,辭顏回玄啓殿,特地喚了月綰跟來。
月綰跟着辭顏進了書房,他的書房很大,書籍很全,其中不乏絕世孤本,但大多數還是佛經,也是受了辭顏的薰陶,月綰一個魔,竟也看起了佛經。
辭顏轉身正對着月綰,兩人離得很近,他銀色的髮絲與月綰的墨發交纏在一起。
“我的生辰禮物呢?”辭顏的笑容有些狡猾。
“不是給你了嗎。”月綰挑挑眉。
“那是魔界給的,不是你給的。”辭顏對月綰的回答有些不滿。
月綰撇撇嘴,從懷中掏出一塊散發着碧綠熒光的神玉。辭顏接在手裡,笑得像吃到糖的孩子。
“這可是我廢了好些力氣煉化的。”月綰看辭顏這樣高興,覺得這力氣沒白費,心情好了些。
“綰兒送我禮物自是萬分歡喜。我會永遠帶在身邊的。”辭顏一字一句,極爲認真的說。他這樣的神情失了天帝的成熟,反倒像一個孩子,帶着少年郎的稚嫩認真,也許萬萬年僅有這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