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禪極其仔細地看着妙音，她墨色的青絲被風揚起，衣袂像一隻蝴蝶般翩飛，恍如九天仙子，這卻讓修禪皺了眉頭，細細想來，自己對妙音的感情竟不似男女之情！
興許自己真的對妙音動過心，可自己畢竟已經皈依佛沒，得了六根空靈的造化，這種感情早就轉化爲了一種仁愛之心，要說真對妙音有些不尋常的感情，應該當得上“喜歡”二字，要說“愛”，還是遠遠不及。
修禪又嘆了口氣，在心底裡對自己冷笑，既然他已經有了選擇，竟不敢當着自己的面承認。
直到拐進一處僻靜的巷子，妙音才停下腳步，並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
“音兒？”
聽見修禪喚自己的名，妙音方纔回過頭去。
“何事？”
修禪笑了笑，毫不拐彎抹角直入正題，“你到了涼城也有了歸宿，我不該多留了。”
妙音面色一僵，應聲道：“你在哪兒，我就跟着去哪兒。”這一席話脫口而出，妙音意識到自己失言卻並不後悔。
“別鬧！”修禪極其自然地吐出這兩個字,心中暗惱自己對妙音的牽掛比想象中多一些。
妙音抿着脣，似乎仍有不甘，卻任憑眼中瀰漫着水霧，再沒有任何言語。
修禪深吸了一口氣，拒絕一個人，似乎比想象中要難一些。
風捲起沙塵，把清新透明的空氣染得昏黃。
突然，天色大變，原本晴朗的天空變得烏雲壓頂，有妖風大作，吹得妙音一連幾個踉蹌。
修禪心生疑惑，這時，一道黑影閃過，緊擦着修禪的面門，竟靈巧地閃過護住妙音的修禪，將妙音擄了去。離得極近，修禪毫不猶豫地叫出此人的名字。
“春十三娘，放開她！”話語中的冷冽音色幾乎要將空氣凍凝，他真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沙彌修禪嗎！
修禪識得她，在許久以前……
春十三娘是一隻蜘蛛精，在天界時，就與妙音是極好的朋友，可惜這只是妙音單方面心甘情願的的，修禪很早就看出她的禍心，只是當時不過是顆舍利子，無能提醒妙音。在人間歷劫，本記不得前世記憶，偏偏這蜘蛛精橫插一腳，讓他記起了所有，他莫名的要外出雲遊，也是她的慫恿。今日一來，恐怕是早就計劃好了要將吸了妙音的仙靈之氣，讓自己功力大漲。
春十三娘聽了修禪的話，果真停了下來，微微張了張口，露出還在流淌着毒液的一雙獠牙，媚笑道：“小哥哥，你看上去可是比音兒還要可口，不如用你的身體換你的心上人，也好讓奴家美餐一頓。”邊說，邊用手指點在妙音的眉心，是讓妙音也想起前世記憶來。
修禪聽了這一番話，不假思索道：“好，我換她。”
春十三娘媚笑着，陰冷的奸笑聲讓人從頭到腳生出一陣寒意，“這才乖嘛。”
妙音在痛苦中分出了神，一字一句道:“不要，求，你了。”
春十三娘笑得渾身發抖，“哈哈哈，看你們掙扎的如此辛苦，不如做一對兒亡命鴛鴦。”話音剛落，扔下了妙音，五指成爪，抓向修禪胸口。
修禪緊緊蹙着眉，面上卻不見半分懼色，他會死，但不懼而已。
春十三娘烏青的利爪幾乎在一瞬間至修禪前胸一尺處，破空聲掩住了修禪默唸佛經的平和嗓音。街頭的楊柳也從方纔的嬌弱美人化作惡鬼，張牙舞爪地歡慶血色的到來。
不甘嗎？
沒有不甘。
惋惜嗎？
沒有惋惜。
懼怕嗎？
沒有懼怕。
牽掛呢？
倒是有一個……
千鈞一髮之際，倒地的杏色身影驀地衝了出來，擋在修禪身前。
有骨肉的破裂聲想起，血濺到修禪慘白的臉上，虔誠的誦經聲停了，修禪只覺得耳邊轟鳴，他第一次，把自己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裡，他那雙穿透一切包容一切的佛眼，也是頭一回，再也看不到除了身前女子之外的萬物了。
妙音軟軟地倒在修禪懷裡。
修禪腦子裡似有驚雷炸起，令他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用顫抖的指尖愛撫着妙音染血的側臉。
“修禪？小和尚？”妙音輕輕地喚着。
修禪的脣瓣一甕一合，卻始終沒有吐出半個字。
妙音不滿地撇了嘴，用手抓住了修禪的手，邊說話，邊在他的手上一筆一劃地寫着什麼。
“你愛過我嗎?”妙音有細細斟酌了一下，“不是喜歡。”
修禪愣了愣，垂下了頭，低低的耳語，“以前有過。”
妙音笑了笑，“現在沒了……真可惜……也好……我太貪心了。”
修禪痛苦地皺了皺眉，妙音伸出另一隻手，把蹙起的眉撫平。
“讓我看看你罷。最後一次了。”
妙音很認真地看，扯着脣角笑，指尖上的最後一筆畫完，安然地笑着，靜靜地合上了眼睛，雙手無意識的滑落……
修禪換換抽出自己的手，癡癡地盯着，妙音臨死前在他手上寫了兩個字——“放下”。
也該放下了……
春十三娘極不客氣打斷修禪的冥想，再次雙手成爪，向修禪襲去。
又是那陣熟悉的破空聲。
眼看即將得手，春十三娘脣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哪知修禪身上佛光大盛，將春十三孃的修爲散去一半。春十三娘怒極，偷雞不成蝕把米，不甘心地想要再起身，可一見那佛光中竟走出一位面容冷肅的金身羅漢，頓時把 她嚇得不敢再有動作。那羅漢唱誦這奧澀的佛咒，一步一步向春十三娘逼近，春十三娘驚恐地後退，卻仍被佛光籠罩，再一看，那透着邪氣的妖豔女子變成了一隻拳頭大小的蜘蛛，千年的修爲化爲烏有，一切都得重頭再來，但還能否逃過不久後的天劫，就另當別論了。
再之後，修禪回了西天極樂世界，稍作休整，便四處尋找還魂草的下落來複活妙音。他也沒什麼私心，只不過妙音是因他而死，他理應了結她的因果，讓她做一個凡人一世無憂也是極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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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綰仔細地回味了故事，唸叨了幾聲“菩提山”這個地名，勾出了不少陳年舊事的回憶，思量一番，還是覺得偶爾大度的原諒一下辭顏也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