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厭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妖,他有野心,並且野心不小,想要一同六界。但是,他偏偏招惹了辭顏。
在被辭顏打得身消道隕之後,消停了十幾萬年,洪荒子民都以爲這大妖終於不能爲害一方,卻不想在仙魔大戰的十萬年後重新以整個妖族爲代價死而復生。
復活後的陸厭靜謐了一段時間,便又不消停了,他的死對頭帶着情人去了人界,他也跟着去敲了敲,順便利用一條愛慕辭顏的人魚設下了圈套。
最特別的收穫是,他帶回了一名女子,是人卻不像人的女子。
他帶他走了,她叫繞月。
陸厭開始只是好奇,覺得氣息如此駁雜的凡人並不多見,玩玩也就罷了。後來她覺得身側跟着一個姿容不差的侍女照顧自己也是不錯的。
爲了讓這個凡人安頓下來,他特地在一處不屬於任何一界的小山上爲她造了一間住所。
他知道這名人類女子想逃,所以他就是要惡趣味地讓她知道四處沒有人煙,想逃也逃不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好好地待在這間小屋裡。
陸厭常常出去,一去就是好些日子,繞月從開始的掙扎便得順從,只是在小屋中呆着,靠着山間的野果充飢,等十天,半個月,陸厭就回來了。
繞月是豆蔻年華額少女,她愛美、敏感、柔情,她帶得越久,就越思念家人,她知道沒有那個人的同意,自己是沒有機會回到凡間的,於是爲了消遣,她種了滿山的牡丹。花種是向陸厭要的,只要是不太過分的東西,他都會帶給自己,陸厭看着她天天種花,覺得奇怪,種下的是種子,當然無法很快長出話來,花圃光禿禿的一片,十分難看。陸厭笑話繞月,繞月沒有反駁,定下心種她的花,只有這樣,她才能通過不斷的幹活,暫時忘記自己的家鄉。
相處得久了,繞月就覺得陸厭沒有這麼可怕了,陸厭很俊美,與那日自己見到的紅衣公子相比未必落了下風,他的目光很冰冷,他盯着繞月看時,都會讓繞月感到渾身發涼,忍不住打寒顫。但是繞月並不害怕,願意不過是因爲陸厭是人形的,有血有肉,最重要的是有心,只不過他的心被一層厚厚的堅冰包裹起來,但是,他終歸是有情的。
繞月在人界時就是大家閨秀,自然是無法忍受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等着紅顏老去,她認爲最悲劇的事不過是美人遲暮。但是她現在已經意識到了一生無望,她想在看看凡間,於是她對陸厭說:“她想下凡。”
繞月沒有像往常一樣委婉地傾訴自己的請求,而是直接地提出意見,陸厭有些意外,望了望窗外仍是一片光禿禿的花圃,興趣倍增,於是他親自帶着繞月去了人界。
繞月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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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凡間,繞月有些意外陸厭的變化。
陸厭很英俊,在凡間也是名門閨秀中意的對象,除了那名紅衣公子能夠與之相比,繞月就沒有見過第三位容貌能與之相媲美的人物,即使是女子,都找不出比他更絕色的。只是陸厭的面容常常是包裹在一團黑氣只中,顯得陰邪,令他的十分容貌失了三分。凡間的他,散去了周身的黑霧,換上了凡人的綢緞,真的是無雙的風姿。
凡間並沒有什麼變化,少了一個繞月,紅日依然東昇西落,繞月突然感到自己哪怕回了故鄉,回到父母身邊,沒有了陸厭,也是無趣的。
繞月莫名地想回去了,不僅是因爲她心中所想,更重要的是因爲有陸厭在身邊,自己根本無法好好地逛集市。他的容貌太過招搖,衆人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在挑選商品的時候,攤主都會因爲見了他的容貌把手下的動作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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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月是足不出戶的名門閨秀,被陸厭擄走後就更是沒有見到生人,她很不適應這種目光。可是陸厭相反,他很享受這般衆星拱月的感覺,每一次注視,他都坦然地接受。他特地挑了人流最多的小道走。
有姑娘掉了香帕,陸厭沒有理睬,儘管有了一次失敗,但有這樣舉動的人越來越多。陸厭沒有理睬任何一人,只是走着自己的路。繞月腳步頓了頓,似乎要說些什麼,她忍受不了了。
陸厭顯然察覺了繞月的心思,他回頭看了看繞月,巧挑地說:“你今生今生都別想躲開我,這樣就受不住了??”他扯過了繞月的手,逼迫她跟着他走。
繞月一驚,想要掙扎,陸厭卻加快了腳步,繞月在身後只能小跑起來。人羣中傳出一陣低呼,繞月穿過數不清的人流,被陸厭拖着走,她很是意外,走了很遠的距離也沒有發覺。
陸厭突然停下了,繞月一驚,撞在了陸厭的後背上,撞得很重,鼻子一酸就要掉眼淚。陸厭回過頭嗤笑一聲,繞月把眼淚硬憋了回去。
“你不是說要來凡間嗎?想要幹什麼,去哪裡?”陸厭問。
繞月一愣,她只是說要去凡間,不過是因爲懷念,可是要去幹些什麼一點兒也沒想好,她環顧四周,突然想到了什麼,“現在是什麼節日?”
陸厭有些意外,凡人的規矩他一概不知,並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繞月四處望了望,街上車水馬龍,人羣熙熙攘攘,兩人身側的花燈足足掛滿了一條街,“現在可是女兒節?”
“女兒節?”
“也叫中秋節,這時候我們要看花燈,賞月,吃月餅,熱鬧極了!”繞月有些興奮,語氣也雀躍起來。
陸厭對‘我們’這個詞有些不滿,自打他帶回了繞月,他就沒有把她當凡人看待過。
繞月並沒有注意陸厭蹙起的眉頭,而是興奮道:“我們能去遊畫舫嗎?”邊說着,一邊指向河邊的一座精緻的畫舫。
陸厭很是意外繞月的興奮,他從見到繞月開始,是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興奮表情,就是因爲這樣,他決定縱容繞月一晚。
繞月得到了同意,很是興奮,陸厭竟也坐到了畫舫內,陪着繞月遊湖。
搖曳的燭光映着少女紅潤的面頰,繞月清秀的面容越發地鮮明,甚至可以說是豔麗,她似乎觸景生情,竟然唱起了歌。
“蒹葭蒼蒼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湖光交錯,槳聲欸乃,佳人吟唱,無絲竹伴奏,卻是一番別樣滋味。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嗓音清脆,繞月說慣了吳儂軟語,唱起歌來清新別緻,陸厭沒有打斷,他覺得很好聽,希望繞月繼續唱下去。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唱着唱着,繞月突然停了下來,陸厭有些不滿,“怎麼不唱了?”
陸厭回頭,卻發現人魚雙手死死地攥着衣袖,咬着脣,卻還是止不住晶瑩的淚水滴落。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這是我們家鄉的歌……”繞月哽噎道:“母親常常對着我唱,我聽了千百遍……以前只是哼着這首歌,覺得好聽……但是……”繞月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也沒有接下去。、
陸厭從未體貼過什麼人,他甚至厭惡淚水,但今天,他真的有些反常了。他側過身,輕輕地把繞月摟在懷裡。
繞月有了依靠,心中的某根弦被撥動,竟然卸下了所有僞裝,丟盔棄甲,號啕大哭,“我想家……嗚嗚嗚……我好想回去……”
陸厭有些明白爲何連仙神都眷戀人間的十丈紅塵,萬里繁華了。自己一生浮浮沉沉,唯獨少了一顆心,少了一份情,時光在彈指之間飛逝,他似乎寧願就這樣度過自己的妖生,直至今日才得知,自己還是不甘心,不甘心萬年的歷練間爲何讓他少了一顆心。
現在他開始不甘心,爲何萬年都沒有出現的情劫,偏偏在自己死而復生之後出現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俗語不作假,但也不盡然。
“好,我帶你回去,你定個日子,我帶你回去……”
陸厭從沒有安慰過人,他有些語無倫次,也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只知道那女孩在自己的懷中哭累了,終於停止了哭泣,輕輕的喘息,纏綿漫長,散在夜裡。
中秋節過後,陸厭就打着繞月下了江南。
他們像真正的凡人那樣坐馬車,然後坐船,餓了累了就在客棧住下,做了休整之後再啓程。這一切都是繞月要求的,她說自己是凡人,回家看望親人也應該像真正的凡人一樣舟車勞頓,風餐露宿,才顯得有誠意,才能感到自己真的在凡間,是個凡人。
從前的陸厭定會覺得禮數太多,感到厭煩,現在卻一一應下,眼中的柔軟是怎麼也騙不了人的。
在遊湖的那天,她就告訴了繞月,他喜歡她。
繞月震驚,沒有迴應。此後陸厭也像對待情人那般對待她。